“哎,老师怎么了?老师有咱们关系近?我说,我好像还帮你换过尿布吧?行行行……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卫瞻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霍佑安赶紧从平台跳下来,追上卫瞻。
卫瞻道:“你要为你父亲多考虑。你父亲一世英名,莫不可因为你的一时糊涂让他老来狼狈。”
“我问过我爹的啊。”
卫瞻诧异地停下来,看向霍佑安。
霍佑安耸耸肩:“老家伙不管我,他怎么说的来着……哦,原话是‘你爱咋咋地’!”
卫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让之,说到我父亲,你可得求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劝劝长安郡主啊?她比我还小一岁,上赶子想给我当后娘。这像话吗?你说说,她堂堂一个郡主,金枝玉叶,也算容貌出众,什么样的如意夫君找不到,非要缠着我爹啊?”霍佑安嗤了一声,“我瞧着她人前挺正常,怎么脑子不好使?王爷不疼她,让她缺父亲的宠爱庇护了?”
“霍将军骁勇善战,为国为民,北衍英雄。又品性高尚,挺拔器宇。”卫瞻瞥了霍佑安一眼,“比你是强上百倍。”
霍佑安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服气:“可是我年轻啊!”
卫瞻认真点头,赞同道:“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
“胡说!我仪表堂堂貌比潘安,文武全才有情有义……”
卫瞻停下脚步,侧首朝一侧的操练场望去。霍佑安停了话,跟着看过去。
孙小瑜使劲儿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射箭的准头像是练了十几年。可是力气小的还不如我八岁的阿弟!”
她指了指蹲在她旁边的孙小平。孙小平跟着点头,一脸的骄傲。
孙小瑜坐在长凳上,双手托腮,好奇地问:“姐姐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的手是豆腐做的吗?怎么只拉了两次弓,手心就红了破了呢?”
霍澜音揉着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想说话,看见不远处甬路上的卫瞻,从长凳上起身,喊了声:“殿下”。
孙小瑜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弟弟行礼。
卫瞻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靶子上正中红心的箭矢。又看了霍澜音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
霍佑安犹豫了一下,没跟着卫瞻走。他好奇地走进操练场,走到霍澜音面前,打量着她。
霍澜音微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那个……”霍佑安皱眉,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
“是。”霍澜音应下来,没让他为难。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忽然说:“挺好看的。”
霍澜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
霍佑安轻咳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却又笨拙地接了一句:“也挺香的。”
霍澜音悄悄又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对霍佑安的印象已有些差了。
“你就是霍小将军是不是?”孙小平仰着头望着霍佑安,“我长大了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大英雄,也要成为你那样的神射手!”
霍佑安蹲下来,收起几分玩世不恭,揉了揉他的头:“你祖父也是大英雄。任何一个疆场上的将士都是英雄。”
孙小平懵懂地点头。
霍佑安又笑起来,问:“你在学射箭?”
“嗯!阿姊教我,可小平笨。总是射不准。”
“来,我教你。”霍佑安将孙小平拉到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拿起孙小瑜给弟弟特别制作的小孩子弓箭塞进孙小平的手里。
孙小平有些紧张,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弓。
霍佑安随手在箭筒里拿了三五支箭,搭在弓上。他笑嘻嘻地瞧着孙小平认真的样子,说:“对,要全神贯注。”
他一直看着孙小平胖乎乎的小脸,一眼都没看靶子。然而箭脱弦,三五支箭无一例外全部在红圈内。
“哇!”孙小平眼睛亮晶晶的。
孙小瑜站起来,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脸红。
霍澜音看着靶上的红圈,也是惊讶极了。她不懂,不懂霍佑安没有瞄准怎么就能射中红心?
不远处响起马蹄声。卫瞻骑马到来后院,他勒住马缰,看向霍澜音。
“音音。”
霍澜音起身,将手中握着的弓箭放在一旁,朝卫瞻小跑过去。她将手递给卫瞻,任由他将她拉上马。
霍佑安起身,笑:“有了女人出去玩都不带着我,不够意思。”
孙小瑜鼓足了勇气,走到霍佑安身边,说:“霍将军,我平时也极喜欢射箭……”
“啊。射箭是挺有意思的。”霍佑安没等孙小瑜说完,将孙小平的小木弓递给孙小瑜,“那你继续教他。”
说完,他抱着胳膊慢悠悠地离开操练场。
孙小瑜咬唇,低下头。
“阿姊,你热吗?怎么脸红了?”孙小平挠挠头。
孙小瑜飞快地看了一眼霍佑安的背影,瞪了弟弟一眼,小声说:“闭嘴!”
卫瞻带着霍澜音出了孙府,街市人多,马速慢下来。霍澜音问:“殿下,我们去哪儿呀?”
“地方军器监。”
霍澜音回头去看卫瞻,掀开他帷帽的皂纱一角,问:“去那里做什么?”
猛地对上霍澜音那双盈盈眉目,卫瞻愣了一下。他沉声道:“进来。”
霍澜音依言放下罩纱,将脸凑到卫瞻面前。卫瞻抬手,指腹捻了一下她鼻尖左侧的美人痣,而后手指下移,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红唇,反反复复。
霍澜音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殿下,你是不是想亲我?”
街市人来人往,叫卖声、嬉笑声就在耳畔。
卫瞻忽然将霍澜音推出了罩纱中。皂纱轻轻晃动,重新落下来,轻抚他脸上冰凉的金属面具,隐隐带着她的香。
霍澜音重新端庄坐好,眼尾勾着浅浅的笑。
到了地方军器监,卫瞻下了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扶着霍澜下来,走进军器监。主簿赶忙迎接,询问。
“弓弩坊。”卫瞻随手摘了帷帽递给侍卫。
霍澜音惊讶地抬眼看向卫瞻,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是霍澜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弓弩,她好奇地瞧着室内五花八门的弓弩,惊讶于弓弩的种类会如此多。有车大的巨型弩,也有小孩子玩具大小的小弩。
卫瞻拿了一支弩递给她。
霍澜音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弩,问:“弓和弩……不是一个东西?”
卫瞻看着她,没说话。
霍澜音讪讪,有些尴尬:“好像的确不太一样……”
主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解释:“弩是对弓的改良,射程和威力都优于弓。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弓的发力需要人的臂力,而弩是靠弩机。”
霍澜音偷偷看了卫瞻一眼,迅速低下头,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金属弩。
卫瞻走到矮桌后坐下,令人拿来纸笔。
霍澜音看着卫瞻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她也没有过去,仍是研究着各种各样的弓和弩。走了一大圈,也算彻底明白了弩不同于弓的地方。她甚至拿起几支弩,也没让旁人教,凭着自己瞎研究的弩机发射原理,试着发射过几次。
她将所有的弓和弩都瞧完,才走到卫瞻身侧蹲下来。她瞧着矮桌上卫瞻画的弓弩图,问:“殿下画这些做什么?”
“给你制弩。”卫瞻道。
霍澜音檀口微张,怔怔望着卫瞻。
半晌,卫瞻侧首看向她。
四目相对,霍澜音忽然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离开地方的军器监,天色已经暗下来,四方天际洒下温暖的昏黄。因为快要过年,街市比寻常更热闹些。小孩子跑跑跳跳,欢声笑语。走街小贩手中的拨浪鼓噼里啪啦地响着。
过了长长的石桥,喧嚣的人烟气息才稍微远了些。
霍澜音回过头,去看长石桥另一侧的热闹。这才恍惚意识到,要过年了。然而这份过年的热闹与她无关。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再也不会像往年那般与家人守岁。不过一个月而已,那些过往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细小的雪粒轻轻飘落,又开始下雪了。远处有妇人扯着嗓子喊囡囡归家莫要挨雪。
卫瞻停下马,将一支石榴石镀金步摇插在霍澜音的发间。落日的余晖洒落下来,垂珠轻晃,石榴石浅红色的流光跟着盈盈流转。
霍澜音惊讶地伸手去摸,石榴石入手微凉。
她慢慢放下手,手指搭在锁骨前,摸了摸胸前那枚布缠的假扳指。然后,她将手搭在卫瞻握着马缰的手背。
“殿下教我骑马好不好?”她温声软语。
卫瞻沉默。他手腕翻转,将霍澜音柔软的手握在掌中。霍澜音弯唇,微微用力握住马缰。
第51章
栖凤宫中,元贤皇后懒洋洋坐在吊椅中,手中握着一卷书。吊椅轻晃,她正红的裙摆曳地而过。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元贤皇后永远都是优雅端庄的。她永远穿着华丽的宫装,描着妆,眉心一抹朱红花钿,将她的端庄里添了几分无可企及的妩媚韵致。
早已不是双十少女,岁月却没有再她的脸上留下多少蹉跎痕迹。过分美貌让她的年纪成了谜。
她看书看得倦了,懒懒歪着手腕。小宫女急忙双手接过书册,躬身退着走下去。
另外一个小宫女弯着腰,双手捧上琉璃盏,里面装着几块元贤皇后平日里喜欢的糕点,十分精致。元贤皇后瞧了一眼,纤细的手指捏了一块来吃。红唇檀口,吃东西的样子优雅极了。
“皇后姑姑!皇后姑姑!”纪雅云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栖凤宫中的小宫女们悄声向两侧退开,给纪雅云让出地方。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元贤皇后说得缓慢,温和的声线里带着天生的高贵,还有一层责备。
纪雅云在元贤皇后身前蹲下来,双手搭在元贤皇后的膝上,问:“皇后姑姑,我听说您要把我嫁给二殿下!是不是真的?”
小宫女赶忙抱着绣凳过来,给纪雅云坐。
元贤皇后又从琉璃盏中拿了一块糕点来,吃了一小口,才开口:“姑姑没有说过这个话,也没有这个权利。咱们纪家的女儿总是要做皇后的。谁是下一任皇帝,你便是谁的皇后。”
“我、我……”纪雅云红着脸,“可我不愿意嫁给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