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闻到什么味了吗?”
大家摇头,只有极少数离他近的人说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何途点头,有人也闻到了不是他的错觉就行。他发现了,周氏药墨的香气和千里霜飘忽的香气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说沈氏的千里霜香味像烟,风一吹就飘忽不定。那么周氏的药墨香味就如雾丝带一样,丝丝缕缕,遇风,会躲却不会散,体现了一个凝字。
何途深吸了一口,感觉那股香气从口鼻吸入,然后分成两缕,一缕往上去了脑部,一缕往下直达肺部。
舒坦!何途满心满脑都只有这两个字。
他很肯定,沈氏的药墨和千里霜一样,有能令人提神醒脑功效。
不仅他,刚才说闻到香气的人,心里同样有着这样的猜测。
何途提笔,随手写下一个字,感觉这墨顺畅中带着一点阻力。
字成之后,他凝视久久。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叫好,“好字!”
他写的是瘦金体,他平时用墨,需要很好地控制,才能让字不显臃肿。刚才用千里霜,略好一些。现在用周氏的药墨,又更好一些。他没想到周氏的墨那么适合他的字体。
周蓁蓁看一眼,便知是他们两家的墨都偏向冷凝系有关。
一个字写完,何途心里对周氏的药墨生出了喜爱之情。
此墨,质地细腻不输千里霜,甚至更胜一筹,且经久弥香。墨色不是那么纯黑,似乎和它暗金色的外表一样,颜色像是暗金色?
“何大人,如何了?”徐仲言不得不出言相问。
何途转过头问周海,“你们的药墨还有别的功效吗?如果你们周氏的药墨只有让人提神醒脑的功效,是无法赢的。”
“何大人稍等。”说完这句之后,周海在人群中搜寻,一下子寻获了两人。
这两人,最明显的特征是一妇人眼中有疾,眼白部分,如谷粒般的红肿可见:另一男子,颈脖处生痈。
沈律莫名不安,他想阻止,却又无力阻止。
周海对两人说,“我周氏这药墨可治汝二人之病疾,你们可愿一试?”
两人近来被病痛折磨,早觉难忍,此时周氏少族长说给他们治病,又是在那么多大人的见证下,他们哪有不愿的道理。反正如果治不好,他们也不会吃亏就是。于是两人俱点了点头。
周蓁蓁接过何途刚才研好的墨,让妇人微微仰起头,她凑近妇人跟前,然后往她眼中滴了一滴墨汁。
“啊……”妇人惊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快快,肯定是这药墨有问题,快请大夫来!”
“不不,我啊是因为好舒服,我的眼睛自打得了这个病就没舒服过了。”妇人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先闭眼,一会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周蓁蓁道。
妇人不住地点头。
周蓁蓁将墨汁递给周渊,“其实咱们这药墨的用法和沈氏的一样的,为了治疗效果好一点,内服外敷都给他用上吧。”
生痈的男子不住地点头,迫不急待地道,“麻烦你们了。”
周渊给他的背痈都敷上了墨汁,还兑了水给他服了一盏。
“多久能看出来效果?”何途问。
“需要一刻钟。”
“那就等等吧。”
“沈氏的千里霜根本不用那么久。”有人低声嘀咕。
周氏这边的人没有说话。
半刻钟之后,就在大堂上,有人端上了两盆清水,妇人清洗过眼睛,男子将背痈周边的药墨墨汁洗去。
大家都盯着他们看。
此时妇人的眼睛已经明显没有红肿了。
她眨着眼睛,喜道,“我好了,我眼睛不疼不难受了。”
而男子颈脖处的痈已经消了大半,为了做对比,周渊在给这些痈涂抹墨汁的时候,故意留下了一个痈。此刻一对比,真的太明显了。
奇迹!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不可能!”
沈律只觉得脑中阵阵眩晕,别人没有说出口的话,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周氏的药墨一出,处处优于千里霜,几乎就断了他们沈氏千里霜成为贡墨的可能。
沈沏扶住他,“族长,别灰心,没到最后呢。”
“是的,还没到最后。”沈律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周氏,果然不能小觑!他只给了一点点机会,就差点让他们反败为胜了。
男子喜极而泣,“周姑娘,周少族长,我这痈病用你们的药墨能治好的吧?求求你们,把剩下的那药墨卖给我吧!我想治好我这痈病啊。”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周海道,“这药墨不能卖给你,不过你可以每日去周家坊一趟,我让人继续给你用药,直至你这痈病痊愈为止。”
“谢谢,太感谢了。”
何途这时也犯了难,香气可以说,各有千秋,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这药墨的药效,周氏这边的药墨似乎更胜一筹啊。
其实他内心里是偏向周氏药墨的,无论是外型,还是其墨香,以及其功效,都太适合做为贡墨了。
似乎知道何途目前的心态一样,有人适时提出:
“这两家的药墨,一个能止血,一个能治红肿治痈病,这如何能分出胜负来?”
“是啊,功效不一,这倒不好判定了。”
“如果,我们周氏的药墨也能止血呢?”周海忍着笑意说道。
“不可能!”沈律几乎是失态一般地吼了出来。
如果周氏的药墨也能止血,那他们的千里霜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贡墨势必是选不上了。还有,他前几天还用了五十万两银子逼迫着周氏让出犀角,岂不是笑话一场?
第70章
霍东来尽管人在十里亭, 但一直都很关心周蓁蓁的情况,所以不断有属下一波又一波地传来衙门升堂的状况。
又一轮传信的到了, 亲信上前听取,完了之后一脸的怪异。
霍东来疑惑,“怎么了?是不是公堂那边情况危急?”
亲信吞吞吐吐地将消息道出, 衙门那边的情况是很危急,但危急的不是周氏, 而是……徐仲言和沈氏这次怕是玩脱了。
霍东来听完也是一脸呆滞。早知道他们周氏这么能打, 他让他爹避开做什么呀,霍东来有一瞬间的后悔。
“周少族长, 你说你们周氏的药墨有止血的功能,能否试试?”何途期待地问。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主意。
“当然可以。”
何途态度的转变, 让沈氏上下都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衡最甚。如果千里霜选不上贡墨, 那他们沈氏为了它而从周氏手中购买的犀角怎么办?
想起他之前还打算等他们沈氏的千里霜成为贡墨之后, 无偿征用被周氏李氏联手垄断的犀角。
现在,情况要反过来了。如果周氏的药墨被甄选为贡墨,那么周氏如果向何途等人提出炼制药墨需要用到犀角的话, 他们手上的这批犀角会不会被征用?
他们顾忌着觊觎李氏整个产业的贵人,但周氏却不必顾忌其他。
一想到这里, 沈衡浑身一片冰冷。
那批犀角花了足足五十万两银子, 相当于他们整个沈氏全部产业总值的四分之一啊。
等等,如果周氏的药墨早就研制出来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就说明了那批犀角就是周氏针对他们沈氏的阴谋,太可怕了。
药墨的用法大同小异,趁着验证周氏药墨止血效果的空档,何途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做到让药墨其坚如防的?我看沈氏的千里霜外型松散得很……”
周海看向周蓁蓁,见她点头之后,便知这个能说。
周海笑道,“何大人,如果你真想知道,我让蓁姐儿给你说说?”其实那些知识蓁姐儿都和他们说过,可他有些话听得云里雾里,怕自己来说的话,说得不完全或者有错处就不好了。
何途朝周蓁蓁看了过来,她也不怯场,当下就接话道,“何大人应该知道,药墨源于三国时期,后来因为战乱等原因,资料遗失严重,直至到了本朝,已无太多相关的资料留下。我们周氏对药墨的研究,的确是源于我七哥周宸去年年底所淘到的药墨方子。但后续我们对这方子进行了很多改进,即使是这样,现在这药墨仍旧不够完美,所以才会暂不命名。这个在刚才我们没给它取名的时候已经说过的。”
何途不断地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周蓁蓁道,“说起来,咱们所有的人对药墨的研究还是太粗浅。药墨,并不是说往里头不断加入名贵的中药就能成为药墨的,或者按着药剂的配方融进墨里就是药墨的,其实还要考虑成墨的环境对放入的药材的细微影响。怎么说呢,这虽然也是药墨。在很多眼中,但融合性不是那么好,就好比两件物品,并不是说堆在一起,混合在一起就行了的,那只是表面的融合。沈氏的药墨墨块松散,就有这个原因。”
“药与墨之间,如果有个媒介,能将两物品完美嵌合融合。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好。”
周蓁蓁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将涉及到的晦涩的知识点诠释出来。
竟有这样的说法?不过听着好有道理啊。众人心说。
“周六姑娘,你的意思是,你们周氏的药墨用了你口中的媒介是吗?”何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是的,我们周氏的药墨能其坚如防,就是用了一种媒介。在制墨方面,在场有不少行家,我就从药剂说一说吧。”周蓁蓁清了清嗓子,“药剂的配伍讲究君臣佐使,君药是针对所制药墨起主要药性的,不宜做媒介:臣药辅助君药或者针对兼病:佐药在配伍中也有针对君臣之药的不可取代的作用:使药为引经调和药:臣药和使药反而最适合做媒介。而制墨需要用胶,所以制造药墨,最完美的媒介非鹿角胶莫属。鹿角是药材,胶是制墨所需,故鹿角胶能完美地让药与墨融合。”
“何为鹿角胶?”何途连忙追问。
周蓁蓁笑了笑,不吱声了。
鹿角胶即梅花鹿或马鹿的角煎熬而成的胶块,异名白胶或者鹿胶,在本经中就有记载,偏偏族长太爷他们都没听过,可这里明明又有药王谷!
这错乱的平行时空,也不知道那破作者怎么设定的背景。
何途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到了人家的机密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周氏的药墨其坚如防是因为里面加入了鹿角胶的关系?”
“是的。”
“你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就不怕别人知道了然后去琢磨鹿角胶,制出新的药墨,和你们周氏就形成了竞争关系?”这便是何途讶异的地方,这样的秘密,一般家族都恨不得藏着掖着吧?
周蓁蓁笑道,“不怕的,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争放才是春。况且一方好的药墨,也不是易得的。而且诸位有心研究药墨,需要用到鹿角胶的,可以找我们周氏啊,保证价格公道。”
何途无语,这就直接宣传开了?不过他也很欣赏周氏子弟这样开阔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