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孜随着父母回到京城,她时常坐在窗前遥望着遥远的南方,她要等一个人的出现,年幼的记忆不太清楚,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一颗红痣。
她其实不爱和堂姐妹、表姐妹一处玩耍,她不喜欢说一句藏着半句,很不耐烦猜她们的小心思,每日呆在闺阁里绣花、看一些书籍。
安远候每日晚饭前都要陪翎孜说会儿话,怕乖妞妞发闷。自从翎儿寻回来之后,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天真烂漫,时常自己坐在一处发呆。安远候知道怕是那次真的吓到了,从此对待女儿更加小心。
安府上下,谁不羡慕翎孜,嫡亲哥哥疼爱,父母宠着,她所有的爱都是独一份的,她们得到的爱被分成好几份。因为有了差距,大家并不喜欢和翎孜一块玩耍。
阿伯临终前告知楚尘身世,并告诉楚尘他与京城杨家和楚家的关系,楚尘要是走科举之路,还是有人帮着他能顺畅。
楚尘葬了阿伯,他并不打算和杨家还有楚家有任何关系,背着包袱,与夫子和同窗告别,他要往北方走,他要到京城,那里有人等着他去守护。
宋夫子写了一封信给楚尘,让他到京城鹿鸣书院找乌枋,他会继续教导楚尘学识。
楚尘背着包袱,一路辗转来到京城,虽然不是上世的京城,来到这里,格外怀念,这里有他要找的人。他站在城门外,没有进城,而是转身来到附近的庙宇。求一间香房,在里面拜读佛经,清晨坐在和尚身边,听着木鱼声与和尚诵读佛经的声音。
主持看着此子,叹息消散在耳畔,天道轮回,希望此子早日参破情字。
楚尘游离在庙宇中,眼神毫无波澜注视着世间一切,耳边飘散香客们的话语,恍然觉得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香客们多留意几眼傲然独立的男子,长着一张好相貌,只可惜是一个穷书生,从其衣着就可以观的。
楚尘转身离去,躺在山石间,闭目养神。
现在已是深秋,落叶飘然落下,秋意更加清冷。几名少年游历此处,瞧见山石间有衣角飘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走进一瞧,此少年身上落满秋叶。
“这人不会被……”一位少年做着一个抹脖子动作,眼神中有些惧意,慢慢走上前,想看探少年是否有呼吸。
几位少年睁大眼睛看着躺在石板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吞了一口口水,身体后仰,手指前伸,慢慢移到楚尘鼻尖!
楚尘蓦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几名少年。
几位少年没有想到楚尘还会睁开眼睛,跌坐在地上,觉得失礼,立刻站起来,拍落袍子上的灰尘,“小生失礼了!”
楚尘斜靠在石板上,笑着看着眼前少年们,眼神里流露出怀念。这几人和他四位徒儿有些相识。“无碍!”楚尘侧着身子继续躺在石板上。
“兄台,看你衣着单薄,此处阴凉,如果实在困倦,可到香房中休息!”少年忍不住提醒道。
“凉意正好!”楚尘不在意说道。
“这处乱石边就是一个深潭,倘若睡熟,不慎跌落到深潭里,可就?”少年伸头望了一眼,就觉得害怕,潭水和岸上有十几丈远距离,潭壁上长满青苔,跌落到潭水里,想要爬上来很难!想要营救也很难。
楚尘坐起,示意少年坐下,少年用手试一下乱石是否晃动,他们要是坐在乱石上,乱石崩塌,一定会跌落到深潭了,他们比较惜命,还是不要了。
听到不远处有女子声音,少年脸色有些绯红,母亲交代过,遇到女子,一定要躲避,要不然坏了人家的名声可就糟了。
楚尘从石板上跳了下来,一个石子落入潭水中,发出一阵声响。
潭水太深,他们还是不要在此处游玩。少年向楚尘告别,准备离去。
“你们可知鹿鸣书院如何走,乌枋是何人?”楚尘问道,拿出一封信,翻看信封。
不就是他们学习的书院,乌枋不就是一个大魔王,“你找乌枋夫子有何事?”
“老师写了一封信,让我来鹿鸣书院找乌枋,拜他为师。”楚尘耸耸肩,就是怎么简单。
“你到山下打听就知道了,祝你好运!”到了大魔王手里,不死也残,乌枋夫子极其凶狠,专门教导纨绔子弟,不听话,就会让那些人报废!见楚尘不是那种玩物丧志之人,为何偏偏要拜乌枋为师。
楚尘不解看着少年,少年你推我攘准备离去,看着楚尘疑惑的目光,乌枋老师他们不敢随意评论,要不然会死的很惨,那个,只有委屈楚尘自行体会,拜别了!
少年转身间,不远处女子传来惊呼声。楚尘看到一个人影正在跌落进潭水里,他跳到乱石上,纵身一跃,跳下深潭,中途抓住一颗长在绝壁上面的树枝,抓住女子的手。“抱歉,不得已冒犯姑娘!”
翎孜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有人会救自己,抬头看着眼前少年,片刻失神,好熟悉。
少年们没有想到楚尘会毫不犹豫跳下深潭,没有听到潭水声响,小心翼翼移到深潭旁,看着楚尘艰难的拽着一个女子。“赶紧找人帮忙。”
“快些去找绳子!”
少年身边的小侍赶紧散去,找人找绳子。
翎孜身边的丫鬟愤然看着几位小姐,她们就不相信几位小姐走的好好的,偏偏把小姐挤到里侧,几位小姐一不小心摔倒,身子往左一侧,正好碰到自家小姐,小姐正巧被推到深潭里。
冷秋看见一位公子跳进深潭中,她趴在岸边,看见小姐被一位公子拉着,还没有掉进潭水中。赶紧站起来,跑去找救兵。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位小姐趴在丫鬟怀里,颤抖着身体,显然被吓到了,嘴里念念有词,“翎儿妹妹如果有事,我们也要陪葬,这真是不关我们的事,是翎儿妹妹走路没有注意,自己摔了下去。”
众人听后,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几位少年惊愕的看着受惊的少女,少女们说的和他们看到的不一样,明明是少女摔倒,碰撞间把女子推到深潭里。
“你们几人快脱下袍子,打结,放下来,拉我们上去!”楚尘大声叫道。
树枝已经快支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两人手中都出了汗,翎孜觉得自己快要落到潭水里。
“得罪了!”楚尘用劲把翎孜往上拽,手已经使不上里,就用脚,缠住女子腰身,“你快些往上爬,拽紧我,你会没有事的。”
“你可以放下我!”翎孜急哭了,她即害怕自己落到潭水里,又害怕少年陪她一起受罪。
“相信我,我们会没有事的!”楚尘柔声安抚道,他知道,他们都会没有事!
少年急忙间脱下袍子,撕裂,打结,又收集其他香客的袍子,觉得长度应该够了。最后四人抱着着远处的树,男子们手拉手握在一起,袍子慢慢放下。
“抱紧我,千万不要松手!”楚尘抓住绳子,将绳子缠绕在女子腰上,用了特殊打结法,“往上拉!”
“你怎么办!”翎孜担心道,她拽着楚尘的手,想要把他一起带上去,顾不上男女大妨。
“你上去后,我就会上去!”楚尘一脸笑意看着翎孜,示意她安心。
低头间,翎孜看到楚尘耳后一颗红痣,她拉着楚尘的手,不忍松开,楚尘松开手,“快些拉上去,别浪费时间了!”
石块掉落到深潭里,树枝在松动,小侍终于找来了绳子,立刻把绳子放下,搭救下面的少年。
楚尘拉住绳子的瞬间,树枝断裂,落到深潭里。
翎孜被拉了上来,腿脚无力,趴在边上,看着楚尘抓住绳子才安心。
第115章 后世篇3(三更)
翎孜被丫鬟婆子簇拥离去, 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少年,推开婆子,“公子, 你是哪里人士?”翎孜本来苍白的脸上抹上一层红晕,希翼的望着楚尘。
“江南人士,楚道年!”楚尘笑着说道, 似腊月开放的腊梅,凛冽、淡雅、沁人心脾。
翎孜在心中默读三字, 眉眼间展开笑颜,转身跟着丫鬟婆子走了,他们还会再相见。楚道年, 很奇特的名字, 很少有人用‘道’作为名字,莫不是看破红尘了?
几位小姐一派和翎孜一派各执一词, 老夫人也不好妄加定论,还是回家再说。其实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能毁了安家这些女孩子的名声, 这事要是传出去, 还有谁愿意和安家结亲。
翎孜受了委屈,祖母不帮她讨回公道, 自然要与爹娘说,安远候对母亲有些失望,为了安家的名声,就要自己女儿受委屈。要是没有那名少年挺身而出救了翎儿, 他家翎儿就已经永远沉睡在深潭里。他平时对侄女不薄,没想到侄女会生出这个心思。如果不小心为之,敢于说出来,他也不会耿耿于怀,现在侄女把所有过错就推到女儿身上,不免有些寒心!
楚尘下山后,即可前往鹿鸣书院拜访乌枋,被门童领到一片竹林中,“公子,前面就是乌枋夫子。”门童说完转身离去。
楚尘听到鬼哭狼嚎的读书声,可是竹林里并没有其他人,抬头一看,惊讶了!竹节上绑着几名贵公子,脸色苍白,一副受到惊吓过度的样子。竹子被他们压的弯曲,左摇右摆,他们离地面有五米距离,竹子要是断了,这几人绝对凄惨!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乌枋手中拿着一节竹鞭,晃悠间到了楚尘身边,抬头对竹子上的人笑一声,竹子上的少年赶紧读书。
他们不就是混了一点,不爱读书,为何爹娘要如此残忍,把他们交到大魔王手中,看着地面,要死的心都有了。
楚尘掏出书信,“学生楚道年,宋夫子让学生前来拜访!”楚尘将书信交给乌枋,今日果然没有白来,这人的确有意识。
乌枋看过书信,眼前少年并没有被眼前情景吓住,好友信上说此子才学已经胜过他,他到时要好好领教一番。
两人席地而坐,探讨学问,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悬挂在竹子上的人不由佩服底下少年,鹿鸣书院还没有出现一位学子敢和乌枋大魔王讨论文学。
他们有些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之乎者也,听着头疼,但是他们心生佩服,大魔王说过,只要能和他对答一刻钟,就再也不管他们了。可是眼前少年已经和大魔王对答几个时辰了,就不会觉得口渴吗?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夫子,该放他们下来吃口饭,然后再继续吊着。
两人探讨学问忘乎所以,楚尘很兴奋,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与人聊天;乌枋有些招架不住,再说下去他就要报废了,这名少年他说什么都能接上,他要是辩论输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管教这些猴崽子。
“夫子,天色已晚,今日实在尽兴,明日道年前来讨教!”楚尘兴奋的说道,两人辩论的时候,摩擦出了其他思想,楚尘原本以为自己的学问到了尽头,现在才知自己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乌枋面无表情看着楚尘,听到楚道年明日还要前来与自己辩论,他现在就像把这人吊在竹子上,这人真是太凶残了,能不能给人留点面。
“明日我带你办理入院手续,虽然以你不需要在跟随老师学习学问,现在离科考还有一年,就怕不进则退,你就挂在我名下!时常督促你学习。”乌枋一脸算计的看着楚道年,这人要是成了他的弟子,为师父办事也是应该的,竹竿上这群猴崽子以后就交给楚道年教了,他就可以安心的喝酒睡觉。
“是,老师!”楚尘料想,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无聊。
楚尘走后,乌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哎呦!娘咧,他竟然错过了午饭,晚饭险些错过,像风一样消失在竹林里。
竹子上悬挂这的人招手,“老师,你还没有把我们放下!”他们哭了,这个老师太不靠谱了,自己跑去吃饭,留他们在这里受苦。
竹子上的人舔着干裂的嘴唇,无力垂着头,书本已经掉落在地上,心如死灰,他们不会成为一具干尸!“爹娘,救命!”
乌枋吃完饭后,觉得有事没有做,左思右想,糟了,他的徒儿还在竹子上。乌枋跑到竹林,放下徒儿,徒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再不去抢饭,只有甩锅水,今日是为师抓外出打野食学生!”乌枋吹着指甲盖,再不去吃饭,今天只能喝白开水了哦!
几人连跑带爬跑到用饭的地方,只要乌枋值班,全院学子老实的很,早早关灯睡觉,就怕被乌枋突然袭击。
乌枋摸着下巴,自己的名字果然好用,全院没有一个听到他的名字不落荒而逃,很好;他要把楚道年也培养成这个样子,以后他每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只要关键时刻出场就可以了。
寺庙那群少年回家,把自己看到的事和母亲说了一遍,“孩儿不明白,为何那群女子会说谎,安家七小姐明明是她们无意间推到深潭中!”
当家主母已经猜出事情的全过程,孩子还是太单纯了,这么明显的全套都没有看出,或许是儿子心里女子都是单纯软弱,并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子。
她们和儿子说了一下其中隐藏的事,不能小看女子。
她们见安家没有动静,就知道牺牲安家七小姐,保全安家小姐闺阁名声。
这几日,京城贵妇轮流设宴赏花,安家七小姐都没有出现,安老太太对外宣称七小姐偶感风寒,还没有好。有些人知道其中缘由,不点破罢了。安老太太这样说,实在不给安远候面子,安远候爱女如命,就不是到他们如何应对。
安远候夫人收到帕交送来的消息,当着安远候的面,摔了一套安远候十分珍惜的茶具。“老太太这么说,不是毁了翎儿的名声,什么偶感风寒,大家一定会想到是翎儿自己丢落到深潭中,结果要诬陷姐妹,被禁足或者发配到别庄!”
“老太太参加都是贵妇宴会,一定看不上小型宴会,这几日你选一个靠谱的宴会,带着翎儿前去参加,你带翎儿没有带其他女孩儿参加宴会的事我和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她们一定不会放在心上。”母亲让翎儿在家中受委屈,他做儿子的,没有说什么,这几日老太太竟然到外边说出这番话,看来他认为儿子太好欺负了。“我们要大大方方、光彩照人去参加宴会!”
安远候夫人这才满意,夫君没有愚孝到委屈女儿的程度,这次就依着夫君。
安老太太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今日儿子来这里对她大发脾气,一定又是大儿媳教唆的,整天离间他们母子感情。
她每日参加宴会,想带七丫头一起去,被大儿媳拦了下来。宴会上有人问起七丫头的事,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偏心,恼了大儿子一家,只能找借口说七丫头偶感风寒。
翎孜知道家里明争暗斗,她没有理睬,不知道有没有人传她握着陌生少年的手,还抱着人家的腰。翎孜将头磕在桌子上,脑海中全是这些画面。耳后红痣,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那日见了之后,还是模糊,只记得红痣,真是太笨了。
丫鬟们看着小姐时而皱眉、时而笑,还拿头撞着桌子,那日回来后,小姐变的更加古怪了。
楚尘收拾衣服,进入鹿鸣书院,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当他们知道自己要拜在乌枋为老师,几位夫子同情的看着他,看着他心里毛毛的,想要逃跑。
“徒儿,你先到竹林里,为师一会儿就到!”乌枋打发楚道年赶紧离开,至于他的住宿问题,稍后带楚道年去。
楚道年走了,乌枋继续为楚道年办理入院手续。
“老家伙,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拐人家少年做你的徒弟!”
“你不是只收纨绔子弟吗?”
“一言难尽,伺候那群有钱少爷心太累了,喝酒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所以找了一个认帮我管管那群猴崽子。”乌枋一脸疲倦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