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带上了笑意,“妹妹可是在给姐儿找人家了?可有好人选?”
“好人选太难了,诶,这年头,好郎君那是家家户户都在求,就算是有个家世品行都好的,也早就被手快的人家定下了。”这夫人叹了口气,诉苦完,就切入了正题,“姐姐家的郎君也到日子了,如何,可有定下的?”
来了来了!
见她试探,苗氏心中大石落地,面上笑的十分矜持:“还无呢,你也知晓,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又要盯着他们上进,哪里能分得出空闲来……”
“那可真是巧了。”
这位夫人脸上也露出了点喜色来,凑近了苗氏,低声道:“您家大人是个正直的,您也是出了名的仁善,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与您家结亲。”
苗氏嘴角微微翘起,“这也是妹妹信重我们家。”
这家大人在朝中很说得上话,座下也有不少弟子在做官,她的松哥儿若是能得了这样的妻族,日后定然官途一路顺畅。
她笑着拍拍还在说话的夫人右手:“我这边,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你家的恩哥儿,我方才看了许久,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也是个品貌端正,知道上进的好孩子,看他和贺家哥儿关系也不似那些人说的那样恶劣,便知道谣言不可信,他方才还在那赢了一场空竹,得了太后亲口赞赏,是个好孩子,若是得了他做女婿,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苗氏还未说完的话直接就堵在了嗓子眼。
“恩哥儿?”
不是松哥儿吗?她的松哥儿,成绩那样好,在盛京也一向有名声,相交的都是一些有前途的读书人,怎么提的竟然是段青恩而不是她的松哥儿??
“是啊,就是恩哥儿,之前我也是被流言给骗了,妹妹你澄清的时候我还只当是你心疼孩子替他说好话,如今瞧着,他竟真的是个好孩子,方才谢太后赏的时候,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喜欢。”
“啊、这样啊。”
苗氏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只敷衍道:“恩哥儿的确是个好孩子。”
“是啊,这孩子方才又去打猎去了,也不知能猎多少猎物……”
苗氏现在头昏脑涨,一点也不想跟人讨论段青恩这个混账,干干笑了笑,就仿佛想到什么一般一拍手:“诶呀!方才好像周家姐姐叫我呢,光顾着和妹妹说话,说着说着竟忘了去……”
那位夫人也没多想,停了大片大片夸段青恩的话,“那你快些去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诶,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苗氏笑着和她道别,站起来往外走,走着走着,脸上的笑就变成了阴沉。
“竟让这小崽子得了好!”
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亲信王妈妈,见她如此恨恨,连忙安慰道:“是张夫人眼皮子浅,见大哥儿得了太后的赏就起了结亲的心思,咱们家二哥儿才是真材实料,她没眼力罢了。”
“她哪里是没眼力,只不过打量着段青恩是相公长子,日后要继承大半家业,想着让她女儿嫁过来享福罢了。”
苗氏说的咬牙切齿:“相公还年轻,日后就算是退下来了也能做这兔崽子的靠山,段青恩就算是文不成武不就,照样也能靠着荫庇过日子,这些大家夫人,嘴上说什么要看人品看才华,其实还不是看的家世。”
王妈妈劝道:“夫人也别生气,您到底是当家主母,大哥儿的婚事没有您点头谁也不能越过去,您若是担心他挡了二哥儿的路,大不了早点给他一个亲事糊弄过去。”
“我怎么糊弄?!”
苗氏瞪了她一眼,满脸愤愤,“他是相公的嫡长子,相公如今官位越来越高,这小崽子名声也好起来了,我能不给他找个得力的妻族吗?若是我敢找个门户低的人家,你信不信第二日满盛京的口水就能把我给淹了。”
王妈妈:“夫人啊,您听奴婢一句,门户高,不代表姑娘好啊,您若是给大哥儿找了个门户高,人家繁荣昌盛,但在家里不受宠的姑娘,外面人只知道您给大哥儿寻了个好亲事,又哪里会知晓其中的关节,就算是知道了,您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未来儿媳在家里受不受宠爱。”
说完了,她望着苗氏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笑道:“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
苗氏一拍掌,“面上光鲜的姑娘可不难找。”
正说着,迎面过来几个姑娘,见到了她,浅浅一福身行了个礼:“夫人安好。”
苗氏含笑点头,看着这几个相貌都不错的姑娘行了礼就起身往前走的模样,眼一直在落在最后面的一个绿衣姑娘身上打转。
等她们走远了,她侧身问王妈妈:“方才那穿绿衣的,是不是忠侯府的大姐儿?”
王妈妈答道:“奴婢瞧着是。”
苗氏微微眯眼,“忠侯府啊……”
忠侯府可是侯府,就算是段父官位高,若是与他们结亲那也是高攀了,而这大姑娘虽说是庶子,但同胞兄弟却是侯府中唯一的哥儿,日后那是要继承侯府的,她要是给段青恩找了这么一门亲,外面的人可没由头说她什么。
但苗氏对盛京各家内宅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算是大概了解的,侯府虽然只有这大姑娘同胞兄弟一个男丁,但她们姐弟其实并不受宠,在府中日子过得艰难,当家主母手段不错,做出的都是一些让这对姐弟有苦说不出的事,而侯爷沉迷女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并无多少父爱。
若是让段青恩娶了这位大姐儿,侯府是绝对给不出多少助力的。
至于她弟弟,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童罢了,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问题,若是日后他真的出息了,根本不用苗氏担心什么,那位侯府夫人自然会出手。
这门婚事,简直太合适了。
苗氏越盘算心里越觉得舒畅,脸上神情渐渐也变回了之前常有的纯善微笑。
虽说在外面看来这位大姐儿未来是个有弟弟撑腰的,但到底也是庶出,只怕段青恩那讲究的小崽子不答应,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哄的他答应这场婚事才行。
——
这边的侯府家几个姑娘正在慢慢往前走着,侯夫人方才说她们年轻姑娘跟着她一起看戏也没什么意思,就打发她们出来四处走走散心。
当然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她这话是在自己母亲来了之后才说的,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把丫头们打发走是为了与母亲说点不能让她们听的话了。
虽是姐妹,但侯府后院有点乱,这几个姑娘关系也没有别家院里那么好,这么沉默的走了一阵之后,还是年纪最小,也是最受侯爷宠爱的四妹妹率先开口:
“方才仿佛瞧见有人在那边斗蛐蛐,看着好热闹,我打算去玩,你们要一道去玩吗?”
理所当然的,她的三个姐姐都对斗蛐蛐不感兴趣,于是四姑娘带着自己的丫头跑去看斗蛐蛐了,只剩下三个年龄相仿的姐妹。
席玉真就是方才被苗氏盯上的侯府庶出大姐儿,她从刚才路过苗氏之后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总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但后面是段夫人,好端端的,她一直看着她们这边做什么。
她在家中一向是不受宠的那个,也早就通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因此虽然心中觉得古怪,也没有回头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只微微垂着静静走路。
嫡母把她们打发出来,也只是想要让她们识趣的在外面多晃悠一段时间,她平常与其他几个妹妹一样被养在府中不被允许出去,如今多在外面走动一会也好。
正走着,席玉真突然感觉在自己身侧走着的二妹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了句:“方才我们路过的,是不是段夫人?”
席玉真曾经在自家府上见过苗氏,但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应当就是她,之前父亲过寿,段夫人是来过的,只是那时母亲没要我们出去见客,我也就远远看了一眼。”
二妹妹以前是不怎么搭理她的,但也许是出来了没有其他人说话,三妹妹又和她关系不好,她便一直拉着她自说自话:“她穿的应该是江南的云织锦缎,上次我在母亲那里见过,说是很罕见,母亲也只有那么一些。”
“她的簪子仿若是玲珑坊的手艺,我方才行礼时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簪子上还有个徽记,上个月父亲送了我姨娘一个簪子,就是那样的徽记。”
席玉真也不说话,只嗯嗯啊啊的应着声,走在最前面的三妹妹听到了,转身来十分不客气的对着二妹说道:“我们好歹也是侯府里的姑娘,你能不能别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亏待了我们。”
这话说得也算是真话了,侯府在她们没出生前其实就早没有曾经荣华了,父亲又喜好美色,四处纳妾,府中还要维持表面样子,就算是账面亏空,那些丫鬟婆子小厮也不能发卖掉。
上面掌管着银钱的主子们是不用担心身上有没有华服穿,有没有银两花的,如席玉真她们这些年轻姑娘们,则是真真切切的过的苦。
倒不是吃不上饭,只是在这府中,不受宠的要想吃口热饭就要拿银两打点,长此以往,手中份例也剩不下多少,而她们又都是正经的姐儿,想要出门交际,身上怎么能穿着一些普通衣裳。
侯爷只顾着自己享乐不管她们,侯夫人又不是她们亲娘,不磋磨她们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去好心给她们制新衣,有姨娘的还好,至少姨娘也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而没姨娘,或者席玉真这样姨娘不得宠的,便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
她小时候是亲眼见过一个得宠姨娘仗着侯爷宠爱,对着嫡母言语不客气的,没过一个月,这位得宠姨娘就死于“重病”,肚子里还带着孩子。
而之前还十分宠爱她的父亲只悲伤了一天,就将心思用在了新人身上,从那之后席玉真就明白她与弟弟要想在府中把日子过好了,就得讨好父亲,讨好当家主母,安安分分规规矩矩,一点的不规矩都不能有。
只是侯夫人并不是个对她规矩她便放过人的,席玉真的母亲生下了侯府中唯一男丁已经让她将他们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在侯爷提出想要将席玉真的弟弟交给她教养之后。
席玉真能猜到嫡母在想什么,她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凭什么要将一个庶子养在自己膝下,凭白给了他嫡子名头,那以后若是她生下嫡子,侯府到底谁来继承?
她现在只是表面冷淡暗地为难,没有直接下死手,也只是因为之前她弄死的孩子太多,害的侯府只有了一个男丁,惹得父亲警告罢了。
若是府中再死一个孩子,恐怕他们这对夫妻就要撕破脸皮了,侯府中这才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
只是她们这些非嫡母所出的庶女,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难了。
除了四妹妹那个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的,府中其余的姑娘都在期盼着早日嫁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总比在这府中熬着好。
席玉真也差不多,只是她很矛盾,一边想要嫁出去,一边又惦记着姨娘与弟弟,她一个女孩,都长这么大了,嫡母就算是再看不惯顶多也只是在她未出嫁的时候多些磋磨,可弟弟是男丁,若是日后侯府真的只剩下他一个男丁,嫡母绝对不会容他,可若是嫡母自己有了孩子,弟弟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只要他是侯府大哥儿一日,嫡母就会恨他一日。
她心里装着事,席二姑娘却没有,她跟三妹吵完了,就又念叨起来,“我们年岁都大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着手给我们找婚事。”
“一个姐儿,张口闭口就是婚事,不知羞!”
席三姑娘冷冷嘲讽了一句,眼中却也有些忧虑。
她们这年岁,就算是平民家的姑娘也该相看婚事了,可嫡母就是迟迟没有动作,直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郎君晚几年成婚不要紧,还照样可以娶了年轻漂亮的娘子,可若是姑娘错过花期,可没有年轻哥儿在等着。
最多也就是嫁个要为家里守孝的,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要去做继母或者嫁给大自己一轮的男人了。
“随便你说什么吧,我都这么大了,不知羞就不知羞。”席二姑娘狠狠瞪了一眼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念叨了句:“今日可是春日宴,几乎全盛京与我们家世相当的郎君都到了,若是今日我能与一位郎君恰巧相遇,他去家中提亲多好,我如今已然快十五了,再不定下多等一年,同龄的郎君哪里还有剩下的。”
席三姑娘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一直没说话的席玉真却突然开口:“妹妹慎言,虽说如今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重,但也只有订了婚的男女才能来往,若是私底下来往,郎君还好,顶多也就落个风流名声,姑娘却是毁了一生的事。”
席二姑娘嗤笑一声:“做一辈子老姑娘就不是毁了一生吗?若是有机会,我宁可拼上一把。”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像是正有几个人正骑着马往这边来。
她们下意识抬头,果然瞧见一群穿着华贵的郎君们骑在马上朝着她们这边来了,这些郎君相貌都很不错,年龄也与她们相当,各个马边带着猎物,背后背着长弓,瞧着英姿勃发,让人看了脸红。
“前面好像是几个姑娘。”贺立盛率先看到的三人,当即问前面的段青恩,“我们刚打了猎物身上有血,可别冲撞了她们,要不要绕道走?”
段青恩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见远远的三个女孩望过来了,勾起唇,在脸上露出了一抹肆意的笑,“又不是几岁小童了,还能连自己马都掌控不好吗?再说了,若是怕冲撞,这几个姑娘也不会走猎场这边了,走,直接从这边过去!!”
“青恩说的是,我们小心些也就是了!驾——”
段青恩率先往前骑,后面那些这些日子跟他关系越来越好的郎君们也都笑着跟上,贺立盛落在最后面,“喂!!你们这些人,到底是跟我一块长大的还是跟青恩一块长大的!怎么都跟着他跑了!”
前面传来段青恩带笑的声音,“你和我一块长大的,又是和他们一块长大的,不就相当于我们大家一块长大的吗?哈哈哈,不等你了啊,驾——”
“臭小子!”
贺立盛笑骂了一句,倒是没生气,最近这段时间,他是越来越喜欢和这样张扬肆意的段青恩一起玩了。
痛快!!
“驾!!!”
“驾!!!”
三个姑娘站定,远远望着他们几人骑着马过来了,眼看着他们就要过去,席三姑娘紧张的攥紧手中帕子,想着放在席二姑娘说的话,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表哥!”
“吁——”
郎君中的一个穿着蓝衣的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下了马,“原来是几位妹妹,这么巧。”
见他愿意搭理自己还下了马,席三姑娘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来,应道:“母亲说让我们出来散散步,表哥这是从哪里来?”
她说上话了,一旁的席玉真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