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个无父无母全都依靠着段家的媳妇,自然还是有钱能帮扶段青恩的媳妇要好。
段青恩刚开始还听着,等见到段爷爷脸上的神情也若有所思起来后,他索性起身,给富户行了礼,
“多谢您为小子筹谋,只是书上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定下了未婚妻,就没有要更改的道理。”
之前富户虽然是冲着他来的,但心里也觉得一个七岁的小童就算是读书厉害恐怕其他方面也都是要全靠着大人的,因此一直的侧重点都是段爷爷。
没想到最后,段青恩竟然主动跳出来跟他说话了。
而且在段青恩说完之后,之前还瞧着有点心动的段爷爷竟然立刻又稳定住了立场。
“青恩这孩子说得对,当初都说好了以后要成婚的,若是不守信,也不好说得过去。”
富户过来是打算找个女婿回去,就算是找不到也没想着发火。
他又不傻,七岁的童生啊,不能进一步打好关系,蹭个不远不近的好关系也好啊。
见段爷爷和段青恩都说话了,他直接脸一抹,满脸的笑,“也是我这见着和孩子投缘,这才说了这么多的话,诶呀真是羡慕您家,孩子这么小就定下来了。”
段青恩又陪了一会,见着段奶奶在叫自己,这才行礼告退。
出去又陪着几个大娘,站在那看着她们夸了半天,才得以脱身。
整个段家情绪十分的激动,谁也没觉得累,忙里忙外的招待客人。
尤其是段大伯娘,看她笑的,比段父段母这段青恩的亲爹妈还要高兴,走起路的样子都快跳出来了。
人来了,她第一个堆着笑脸迎上去。
陈氏也来了。
是被她相公硬是拖着来的。
说是哪有亲戚考上童生,自家不过去道喜,实在是说不过去。
陈氏之前还放下了狠话,哪里愿意回来服软。
可没用啊,她在家里的地位可不像是段奶奶那样,看她对段大伯娘这个亲生女儿的态度就该知道,她家里有多么的重男轻女。
如陈氏这个亲娘,对着自己的儿子们还要好声好气的说话,也就只能对着女儿们撒撒气,发发威风了。
现在让她对着女儿低头她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她相公要来,她也就只能铁青着一张脸跟着来。
段大伯娘正是因为看见亲娘过来了才这么高兴。
她简直就是笑容如花的跟爹娘打了招呼,态度别提多好了。
可惜笑的再怎么好看,说话再怎么好听,她也没再像是以前那样,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自家爹娘,反正招呼打完了她是走了。
陈氏僵着脸坐在那,听着同桌的人羡慕的跟她说着话:“你可真是好命,女儿瞧着就孝顺,她侄子考上童生她能高兴成这样,可见关系是很不错的,日后若是你家有个什么,定然好帮衬。”
陈氏依旧僵着脸不说话。
是,段大伯娘是和她侄儿不错,瞧那护着的样。
可就在前不久,她才和娘家撕破了脸皮。
那是孝顺的笑吗?
那是笑里藏刀!
她现在别提多后悔了,恨不得使劲的用着手掐自己大腿。
你说她怎么就不晚点去段家占便宜呢!!
她怎么就是没有顶住这个脾气,对着女儿发了火呢!!
怎么就是又一个没忍住,单方面的跟段家撕破脸皮,发誓说不来往了呢!!
现在好了,段青恩考上童生了,这要是之前,女儿肯定是想法设法的让娘家靠上去。
结果现在,就凭着方才段大伯娘笑的那个样子,她别说是帮衬,不看笑话就不错了。
后悔啊!!!
心里恨啊!!!
可什么都完了,女儿不帮忙,他们家又不敢得罪出了一个童生的段家,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段家起来又不敢凑上去了。
陈氏在这边后悔着,那边的段青恩环顾一圈,却发现李宝君不见了。
他也没慌,李宝君虽然年纪小,但十分懂事,这样全家都忙乱的情况下她就算是不在席面上肯定也会在某处做事。
在找过厨房,柴火房之后,段青恩在放菜的地窖里面找到了他。
他们村子在北方,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挖个地窖,好用来储存蔬菜,平时里面放着一个木梯子,用来上上下下的爬。
段青恩站在地窖口往下一看,果然瞧见李宝君正在里面搬菜。
今天段家来的人有点多,估计是段奶奶让她把这些菜弄上去。
她人虽然力气小,但之前段青恩闲下来了和她一起用绳子做了个吊索,吊索上挂着一个菜篮子,只要把菜放进去,人再上去,就能比较不那么费力的把篮子里的菜弄上去。
李宝君现在就正在把捡出来的菜放进篮子里。
不过她是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搬的。
虽然段青恩只能看见她低着的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但那啜泣声,和小姑娘时不时抬起胳膊擦眼泪的样子也十分显眼了。
他记忆里,李宝君是没有哭过的。
饿肚子,受冻,或者是干活太累了,她都没哭过,每天都高高兴兴又认认真真的生活着,好像能呼吸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大最快活的事。
现在看来,她不是没哭过,只是每次都躲起来而已。
比如这个地窖,除了平时过来储存菜或者感觉菜储存的差不多了要拿出去卖,平时这里都没什么人,李宝君躲在这里哭一会也不会有人发现。
眼见着那菜篮子里菜满了,小姑娘又抹了一把眼泪要爬梯子了,段青恩直接拉着绳索,把那一篮子的菜给拉了上来。
李宝君一愣,傻呆呆的抬起小脸望向地窖口的他,声音还有点哽咽,软糯乖乖的下意识喊了一声:“相公。”
喊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哭,连忙赶紧把胳膊凑到了脸上,用力的用衣服擦着眼泪。
段青恩这次没有体贴的不戳破她,而是一边将菜篮子离的菜拿出来,又将菜篮子放下去,一边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李宝君摇摇头,白嫩的脸上因为大力擦拭而有点泛红,她吸了吸鼻子,不吱声的蹲下身继续干活。
对于她来说,干活总要比不干活让她自在。
“没人欺负你你哭什么。”段青恩语气十分严肃;“如今你可是童生娘子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跟那人说去。”
一听童生娘子这四个字,李宝君刚刚还拼命克制的眼泪一下子撑不住了,哗啦啦的流了满脸。
“唔……我、我就是一个野、吸!野丫头,我配不上相公,吸!”
小孩子哭的厉害了说话都是说不利索的,段青恩费了半天的劲,耐心等了好一会,才听着李宝君一抽一抽的说完了。
他艰难的从上往下,看着正一边哭,一边手上还不停歇干活的李宝君。
小姑娘脸上有委屈,但不多,更多的还是恐惧与害怕。
段青恩在心里寻思了不到两秒就猜出来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宝君哭的抽抽,摇头。
他就吓唬她:“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逮住一个人就问一个人,总能问到的。”
这小姑娘就算是再怎么懂事那也只是个孩子,听了段青恩的话一下子就当真了,连忙摇头:“别、吸!别问!”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了我就不问了。”
李宝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最后还是抽抽噎噎的说了实话:
“我去上菜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人说的,说我、是野孩子,配不上相公,爷爷奶奶肯定、吸!肯定是不会让我继续当相公媳妇的。”
她说这些的时候还好,一说到后面,眼泪就更多了:“她还说,相公以后要找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比我这个野丫头好多了,家里、家里也能帮着相公。”
说完了,小姑娘又一边抽泣一边去抹眼泪。
她自从到了段家,就从来没提过要求,家里人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肚子饿了也从来不会主动说想吃东西,早上刚起来困也不会像是段青恩的三个堂弟一样撒娇问能不能多睡一会,每次都是默默地听话做事。
但是这一次,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李宝君从被带回段家就知道自己是段青恩的未来媳妇,她是因为段青恩才能留在段家的,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段青恩的未来媳妇了,那她还能是谁,她以后要怎么办。
小姑娘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抽泣声,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段青恩,稚嫩声音里满是恐惧:“相公,你真的要娶别人吗?”
“不会。”
段青恩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给了她一个准确答案。
“你是我的童养媳,要跟我一块长大的,我肯定只娶你一个。”
李宝君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明明放心了,眼泪却掉的更加凶了。
段青恩索性直接从梯子那爬了下去,到了李宝君跟前,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虽然这眼泪越擦越多吧,但好歹也算是擦了。
他小声哄着:“我从小就知道你是我媳妇,你不是也叫我相公吗?全村人都知道,以后我们两个长大了是要成亲的,一个陌生人,说不定都不是我们村里的,她说的话不能信,知道吗?”
“嗯、嗯!”
小姑娘啜泣着重重点头,带着哭音的声音里满是信任:“我不信她,我信相公。”
“信我就对了。”
段青恩手上擦眼泪的动作不停,嘴上也难得念念叨叨的:“你要是怕配不上我,就多看书,多认字,多跟我学一些算数,现在我们还小,很多事都是爷奶爹娘来操心,等到以后我们长大了,成亲了,肯定是要分出来住的,到时候这些就都要你这个当家主母来照管着。”
李宝君听着他的话都忘了哭,还沾着眼泪的长长眼睫好奇的翘起:“分出来住?”
她来了村子里之后,还从来没见过谁家成了亲要分开住的。
“是啊。”
段青恩给她算着:“我现在是童生,之后还要考秀才,秀才考完了就是举人,举人之后是进士,如果考上进士就要选官,不管是做京官还是外放,都不可能是在我们县里,朝廷有规定的,官员不得在自己的出生地做官。”
见小姑娘彻底不哭了,睁着被泪水打湿的大眼睛乖乖听自己说话,段青恩继续道:“我肯定是要继续考下去的,三年一考,三年之后我考秀才,再三年考举人,再三年考进士,到时候金榜题名,我们也十六了,正好成亲,成了亲,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外放,你肯定是要跟着我的,爷奶年纪大了,不可能跟着我们一起走,爹娘更是爷奶还在,他们不会走的,可不就是我们两个单独出来住了吗?”
他这话要是让懂点读书知识的人听了肯定是要笑话的。
虽然都知道三年一考,可谁能保证自己就能这么顺顺当当一路考下去,就算是学识够了,这么一路上还不能出点别的什么事。
反正肯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