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要顾青山明确给安排个单独见面的时间吧。
顾青山果然听明白了,他温声道,“叙旧情也不急于一时。你们风尘仆仆地来,路上又是风又是雪,不如先回房洗漱。晚上吃回门宴,见见近亲旧邻。待明日放晴了,咱们再聊,可好?”
顾皎挺满意的,点头道,“好。”
魏明便说,“将军今次来,一则是陪夫人回门,二则是巡游平地,查探那些滩涂,再拜会一下其它几户人家。小半月应是忙不完,夫人尽可和家人共享天伦。”
不急于一时。
顾琼一大早便不顺气,这会儿左右看顾皎都不对劲。他奇怪道,“皎皎,你自出嫁那天就变得好奇怪了。何曾这样老古板了?”
此话一出,不说顾皎的心被拧起来,连顾青山和温夫人都有点僵了。她瞥一眼顾青山,嘴角都抽起来了;再看一下李恒,他只静默地站着,脸上有种沉静的表情,似乎不在意;至于魏明,还摸着下巴呢,但眼睛却开始瞟过来,明显上心了。
MD,魏明就是个乱天下的贼子,若被他抓住什么把柄,简直要死。
顾皎努力保持平静,用要怒不怒的语气冲顾琼,“二哥哥,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我今日才家来,和爹娘还没说上什么话,你就挑我毛病?”
幸而顾青山有心理准备,也偏头道,“顾琼,今天是你妹妹的好日子,客人也还在外面等着,你少给我惹事。”
顾琼一脸冤枉的表情,“我找事?我多疼她呀,生怕她在外面过得不好——”
越说越不像话了。
温夫人也反应过来,呵斥道,“姑娘长大嫁人了,能和家里一样吗?你呀,一点也不懂事。”
被全家人围攻,顾琼很受不了,“怎么都是我的错?”
顾皎伸手去挽李恒,丢给顾琼一个白眼,“不是你的错是谁?傻帽,人对你客气,你居然不习惯?你是不是欠揍?”
说完,她扯着李恒,“延之,我们回屋去。”
顾琼被骂了,反而浑身舒坦,这才道,“谁欠揍了?你客套,就是没当我自己人呀。”
顾青山被儿子气得仰倒,伸手给了顾琼后脑勺一下,“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傻儿子?”
顾琼摸着被打的地方,“生下来肯定是好的,就是被你打傻的。”
温夫人皱眉叹气,顾青山冲魏明拱手,“先生见笑了,这逆子从来不好管教。”
魏明‘呵呵’一笑,全当没看见,只道,“顾兄,都是一家人了,自不必客气。二少爷虽鲁莽些,但真心对夫人,这才是血脉亲情。譬如将军,外人面前也是知礼知恩的,可跟几个义兄弟混一起,就无法无天起来。年轻人嘛——”
便都又笑起来,各怀心思。
顾皎不愿再呆下去,谁知道顾琼那王八蛋会冒出什么话来。她拽着李恒快步出书房,往后院走,后背发凉。
片刻后,她道,“我二哥哥,有时候有点傻。”
“不是有时候。”他居然接口了,“是一直。”
她笑一下,想想也是。因说多错多,便不在顾琼身上做文章,走得有些快了。
等到小院的时候,杨丫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屋子已经清扫干净,床也铺好,日常起居的用品一应俱全。海婆自带了含烟和柳丫儿去后罩房住,等吃过晚上的回门宴,得赶紧着去临河口的那个小庄打扫和处理。因此,她们需得早早休息。
李恒进屋,将红包递给顾皎,自在外间坐着休息,等丫头找起居的衣服来换。
杨丫儿却领着顾皎去内室,帮她脱大衣裳。衣裳一脱开,她吃惊道,“夫人,中衣怎么全湿掉了?”
顾皎将两个红包搁妆台上,伸手一摸后背,果然。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指尖发抖,脸煞白,唇也乌青的。
杨丫儿摸摸她额头,再摸摸她的手,吓到了,“夫人,哪儿难受吗?没有发热,怎么全身虚汗?”
心里难受,都是被吓的。顾琼那王八蛋啊,和他多说一句话,便少活半年。
“没事,我缓缓就好。”她深吸一口气,“小声点儿,别吵着将军了。你先帮我换衣裳,然后再弄点热水来喝。等我这边好了,再叫将军进来,我帮他——”
杨丫儿便显出一些不满来。将军的难伺候,不在要求高或者口味刁钻,而是贴身的事情全要夫人动手。他不爱用丫头,不喜欢和婆子说话,在家的时候也只和夫人呆屋子里。虽然夫人生病的时候是他帮忙,可现在夫人病还没好透,他又摆出大爷样子来了。肯定是刚才敬茶的时候发生不愉快,回来的路上给夫人脸色看了,否则怎么会这样?
她腹诽着,从没见过这样难缠的主人家,一边帮顾皎换衣服。
顾皎全身弄得清爽了,又喝了热茶,这才缓过气来。
她在心里劝自己,稳住了。只不过顾琼一句废话而已,从顾青山的反应看,合作势必是很牢固的,他会处理收尾。魏明虽然奸诈,看起来也留心了。可奸诈的人有奸诈的好处,毕竟利益至上啊。他做的那么一大局,顾青山刚要扛起来,那些人也才入套儿,不会轻易掀桌子的。
真正麻烦的,还是李恒。
延之啊,顾皎一想起这俩字就牙酸。这么好一少年,好不容易才抱上的大腿,他对她似乎也亲热改观了许多,若是怀疑上了?
她连连摇头,乐观点,怎么可以悲观?!
即便最终她被发现是替身,又怎么样?拜天地的是她,叫夫人的是她,躺一张床的是她,他摸了两回的也是她。事实夫妻,改不了。就算李恒感觉被欺骗,要收拾她了,她该占美少年的便宜也占了,豆腐也吃了,不亏的。
顾皎顿时冷静下来,迅速调整好心态。
她对着镜子笑了两下,待神情自然许多后,才走出去。
李恒正在看博古架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玉雕,白玉,羊脂光泽,根据其形浅浅地雕了几笔,成一个憨态可掬的猴。
“延之,先换起居的衣裳?”她问,“这会离开宴还有好久呢。”
他侧头看看她,再拿起那玉雕摩挲了一会儿,道,“你属猴?”
她见他侧颜有点冷冷的,按下心惊,点头,“对的。”
她是猴,他是龙,怎么算起来都逃不出手掌心。
李恒将小玩意放回去,抬脚往内间走。顾皎殷勤地跟上去,他却又停住了。她不解,抬头看他,他果然低头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问。
他伸出食指,勾着她下巴,左右看了会儿,道,“你这会儿确实有点怪,讨好我得太明显了。”
一直以来,顾皎对李恒的好都有些刻意,是个人便更感觉出来。可自火烧楼后,她似乎放下了成见,自然放松了许多。然一回顾家,又故态复萌了。
顾皎强笑,尼玛了一声,好声好气道,“我对你好,还不行呢?”
“心虚呢?”
“什么?延之,你现在看起来才奇怪。”她拨开他的手指,“走啦,换衣服。”
李恒道,“你刚才面白唇青,目光游移,满身虚汗又魂不守舍。海婆说这是你打小就有的毛病,不能吓,一吓就失魂症发作。顾皎,从刚才到现在,你在怕什么?”
顾皎反而冷静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细细体会那掌心的因执剑而起的老茧。
李恒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将手挣开了。
她苦笑一声,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行了。便举起自己细细瘦瘦的手,放到李恒面前,细细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泛出青色。他道,“延之,我嫁人了。我现在是顾家的客人,爹娘对我也放手了。你看我的手,它空落落,已经被放开却还没被你抓起来。我一想到自己身前身后都无人,就难过得很。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凄凄惶惶,漂流异世,唯她一人尔。
第32章 无本的买卖
回门宴十分盛大, 流水席摆出去一百桌。日暮时分开宴, 吃到掌灯还没完。
顾皎因又有些发烧,略喝了点清淡的粥和汤,便回房了。
勺儿给她找了热水来洗澡, 早早地窝床上休息。
李恒却不得闲, 他是新女婿,必须要喝酒。顾琼上次送亲喝醉了, 失了面子,这次一定要找回来。没有卢士信挡酒后,他怎么也走不了,便陷在酒席中。
顾皎让杨丫儿给他留门, 自己明明昏昏欲睡, 却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灯油燃尽,房门‘吱呀’一声。
她立刻坐直了, 迷迷糊糊道,“回来了?”
李恒‘嗯’了一声,自顾自脱衣裳。她要下床帮忙,他道, “喝了很多酒,味道太重, 你别来。”
脱完衣服, 他去外间。有仆妇来送水, 一番动静, 人又带着满身湿气回来了。
顾皎往床里面让了让, 给他留出睡觉的位置来。可他半晌没上来,她睁眼看,他站在床踏板上看她。她翻了个身,将背留给他,努力闭眼睡觉。李恒终于上床,将衾被拉好,熄灯。
共寝来,最沉默的夜晚。
顾皎在心里默数着那些调皮的小羊羔,一只两只到九十九只,神智依然是清醒的。侧身睡得累了,再翻个身,不想却和李恒面对面了。她略吓了一跳,“延之,没睡着?”
“嗯。”
他没动,她也就没动。
呼吸相闻,还带着一股清淡的酒味,烘得账内又暖又上头。
顾皎眨了眨眼睛,被黑暗里一点点泛蓝的光蛊惑。她道,“延之,你眼睛真好看。”
这次李恒没对她的赞美表现出反感,也没愤怒她的重点在其美貌,反而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和别人不一样。”
“我觉得漂亮,不一样才好看,独一无二的——”
她的话没说完,身旁的李恒便动了。他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她。
“延之,你做——”
他低头,唇贴在她唇上,轻轻含了一下。
顾皎整个人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吻,还有李恒的主动。她僵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全是他灼热的呼吸。只一瞬间,他放开她,复又躺回去。
这就完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了,舔了舔唇角,确实有点淡淡的酒味儿。可这样纯洁的贴合,能叫吻?
她干脆撑起上半身,看着他。
他哑着声音,有些逃避的意思,“睡觉吧。”
守了半月,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半月,各种装可怜表心迹,好不容易换回来一个主动的轻吻,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顾皎俯身去看他,虽然是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身体动作会说话。往常在人前耀武扬威的将军,整个人的状态是紧张的。她微微一笑,既然他不会,那她得教他呀。
这才叫夫唱妇随不是?
她慢慢地靠近,直到和他鼻尖相触。明明看不见,可她还是盯着他眼睛的所在,唇轻轻地印了上去。仿佛诱哄一般,她探出一点点舌,在他的唇上描绘,最后登堂入室。潮的,热的,暖的,烫的,还有急不可耐的。顾皎刚要砸摸出一点滋味,整个人被抱住,然后天旋地转地倒了个位置,被狠狠按在下面。他两手捧着她的脸,有些急又有些乱,学着她的摸样侵入她。
暗夜暧昧,情愫流淌。
李恒的身体很热,顾皎被他抱得死紧,整个人也热起来。亲吻维持了很久,她被憋得喘不过气,用两手推着他。
他很不容易才抬头,问,“不喜欢?”
“憋——”她赶紧呼吸。
李恒暗笑两声,胸腔震荡。他有些亲昵道,“你好软啊,又很弱,稍微用点力就坏掉了。”
顾皎捶他一下,却被抓着手按在枕头上。他继续,很有些尝到甜头而不肯放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