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听皇后替贵妃说话,欣慰的冲皇后点了下头,言外之意,皇后做的很好。
皇后避开宣德帝目光,并不搭理他。
宣德帝见皇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自己宠爱贵妃都与她无关,想到她自入宫起一直想方设法避宠,唇角轻抿,心情莫名复杂。
太后淡淡道:“岂止是你,便是哀家,也极少瞧见这番景象。”
皇后抬起头,面上笑容得体,“那么就请母后入席吧。”
眼下北边正遭受灾祸,皇家的除夕宴如此奢侈,明眼人都觉得不妥,但贵妃此次主持除夕宴是为树立威望,不办的格外隆重些,彰显不了她的恩宠,若是办的不好,旁人更会拿她与皇后比较,奚落她小户出身,比不上皇后举止大度,雍容华贵。
无论做的好于不好,都会让人挑出错处,皇后乐见其成。
太后碍着宣德帝的脸面坐到了殿内,殿前置了戏台,贵妃身后的大太监陈保拍了拍手,命人抬了好几个长桌案落到戏台子上,上面盖了红绸。
众人目光落在戏台上,宫人们又取了数盏宫灯,四角挂着写了灯谜的卷纸,今日参加宫宴的未成婚少年少女皆可参与猜灯谜,最先猜出来的便有彩头。
第一张桌子上的红绸掀开,整张桌面摆满珍宝,琳琅满目。
流云漓彩的琉璃项链,颗颗珠子圆润晶莹。雪青色点翠发钗,钳了红色珊瑚珠,光泽艳丽。一串碧绿手串串了粉色碧玺,下垂东珠,样样皆是珍品,是贵妃开了私库,添做了今日的灯谜彩头。
出手如此阔绰,看来贵妃为了这次复出做了很足的准备。
宫人取了宫灯四角的卷纸,向众人展现谜题,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宗室子弟竞先抢答,贵妃的彩头贵重,谜题倒并不难猜,那些文采平平的宗室子弟,也有靠着嘴快抢到彩头的,不免沾沾自喜,宗室子弟自是不稀罕这些物/件,不过少年多半是好面子的,素日里没赢过,好容易得了彩头,便忍不住一颗膨胀的心,重拾自信,跑自家长辈跟前邀功。
一时间,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女眷们拿着自家孩子得的彩头相互奉承攀比,倒真让贵妃大出风头。
幼宁坐在齐娴身侧,好几位章华殿里一同听讲的小姑娘也得了彩头,齐娴也跃跃欲试,拍了拍幼宁的肩膀问幼宁有没有喜欢的,一副幼宁喜欢哪个就把哪个赢过来的架势。
旁边的齐婉炫耀说:“这些都是我母妃的,你们喜欢也没用。”
支持贵妃的女眷都在大力吹嘘贵妃娘娘大度,齐娴地位尊贵,位置靠近贵妃,自然听到贵妃那会说的,是自掏私库。
人都是要面子的,孩子也不例外,齐娴齐婉年纪相仿,又同为公主,敬妃出身尊贵,位分仅次于贵妃,宣德帝偏宠贵妃,爱屋及乌,疼爱贵妃所出一双子女,皇子里,宣德帝最偏齐瑛,齐婉理所应当的觉得父皇最疼的女儿是自己。
但偏偏多出个齐娴,每每自己和齐娴闹不愉快,父皇也只是哄自己几句,并不惩治齐娴,便是上回自己被齐娴打的流鼻血,父皇也只是训斥了齐娴几句。
齐婉越看齐娴越不顺眼,今日母妃大出风采,自然忍不住要同齐娴嘚瑟。
齐娴到底是年纪小,被她这么一激便忍不住道:“什么你母妃的,还不都是父皇给的,你母妃不过……”宫人出身还未说出来,幼宁连忙拍了下齐娴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
贵妃因为出身低微,得势后格外注重脸面,给宫人的赏钱都是别的宫几倍之多,宫里头人人皆知贵妃给的赏钱多,背地里都说贵妃是暴发户行径。
齐婉恶狠狠的瞪着齐娴,“你想说什么?”
她在套齐娴的话,私底下两个小姐妹闹起来互揭对方的短,齐婉当着齐娴的面奚落过敬妃样貌平平,不得圣宠,齐娴亦嘲笑过贵妃出身,但说的再过分,也是私底下,身边跟着的都是贴身宫人,岂敢擅传主子们的话。
今日不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娴若是口无遮拦议论贵妃的出身,宣德帝那里肯定讨不着好。
看来贵妃被罚,齐婉吃了一回亏,倒是学聪明了。
齐娴也不笨,知道这话不能说,却又气不过齐婉如此嚣张,脸憋得通红。
齐婉故意指着案桌上的一个葫芦香囊,葫口塞子是沉香木,镶了一颗光彩夺目的珊瑚珠,葫身嵌着粉色碧玺打造的珠子,光华静谧,“你看那个香囊,上回你生辰,父皇送了你一个翡翠球的香囊,你如珠似宝的带在身上好多天,那个香囊和这个都是藩地一同进贡的,父皇让我先选,我选了这个葫芦,你那个,是我不要的,父皇才拿去给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戳人,齐娴垂头摸着腰间的香囊,扭头看看案桌上拿来做彩头的葫芦香囊,再看看自己的,气的当场就要把香囊取下来,“谁如珠似宝的戴了,我会稀罕一个破香囊。”
她解着腰间的扣子,身后的宫人佳彤连忙上前提点她,“公主,这是陛下送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齐娴更生气,亏得父皇好意思说是亲自选给自己的,她还日日佩戴在身上,结果是齐婉不要的破烂玩意。
齐婉凑到幼宁这一桌,刺激齐娴:“有些东西,你喜欢也没用,父皇就是喜欢我母妃,好东西都紧着我们重华宫,你去寻父皇撒娇,装病帮你母妃争宠,父皇也不会多看一眼。”
幼宁倒抽口凉气,及时制止要炸起来的齐娴,笑吟吟的说:“四公主这话就不对了,今日这些珍宝确实是贵妃娘娘私库里取出来的,但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用来做灯谜彩头的,谁第一个猜出谜底,东西就归谁,已经做了彩头的,又怎么能再说是贵妃娘娘的,我们若喜欢,猜对了便可取来,再说了——”
她语气一顿,眼眸里划过一抹狡黠,用只有她们几个人才能听的见的声音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贵妃娘娘为了讨好众人准备的,就是要我们喜欢,才不辜负贵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啊。”
齐娴正被齐婉的话气的不行,听幼宁这么说一愣,之前幼宁见到齐婉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哪怕她说了自己会给她撑腰,幼宁对着齐婉还是毕恭毕敬的,上回幼宁用一本孝经封面整齐婉的时候,她恰好不在,过后听说贵妃因为这事受罚,也只是觉得确实是齐婉欺负幼宁闹到了皇祖母那里去,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幼宁。
幼宁在她心里的形象,还是胆小怕事,需要她护着的小怂包呢。
哪知道她一张嘴那么能说,一脸惊喜的看着幼宁。
齐婉怦的一声拍了桌子,气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母妃讨好。”
她突然发出这么大动静,太后往这边扫了眼,宣德帝偏头对身后的大总管李成道:“去瞧瞧,阿婉她们几个又在闹什么。”
幼宁在她拍桌子的时候就连忙搂了齐婉的肩膀,躲到她身后,一脸乖巧。
宣德帝瞧见了,又撇了眼太后的神色,怕太后的心尖肉被欺负了要发怒,甚是头疼的叮嘱:“莫让阿婉欺负幼宁。”
作者有话要说: 幼宁:我是如此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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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漪出身尊贵,爹是国公,母亲是寿昌长公主,骄横自持,倨傲不恭,皇城里出了名的女纨绔,经常当街行凶,调戏民男,与她那位表姐华阳公主并称皇城双霸,这样恶行昭彰的女子,后来竟然做了那位光风霁月新帝的皇后,新帝宗纪出身宗室旁支,十岁便入皇城为质,处境艰难,十多年隐忍,终站到权利的顶端,却不得不娶先帝这位德容不堪的外甥女平衡朝局,提起此事,世人都要为新帝叹一声可惜。
没有人知道,甄漪这个皇后只是表面风光,昔日蛮横的少女自入宫那一刻,便如履薄冰,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新帝手段残忍,每晚都要当着她的面杀一个男人,恰好都是她曾调戏过的男人。
甄漪穿过来的时候,手里正举着鞭子指挥身边人把对面的美男绑过来,绑过来的男人剑眉星眸皎皎如天上月,正是未来的皇帝宗纪。
身边华阳公主见她绑了藩地质子,很是扫兴,提议去另一条街横扫美男,甄漪瑟瑟发抖,瞥了眼唇角微抿的宗纪,打着磕巴说:“不——不了,我要回家抄女戒了。”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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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解气吗
幼宁躲在齐娴身后,齐娴这回倒是瞬间意会到幼宁的意思,护住幼宁,配合的天/衣无缝,“四皇姐,阿宁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看她不顺眼,即便你是公主,那阿宁也是郡主,又是养在皇祖母身边的,岂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正经时候,齐娴脑瓜子转的倒是快。
齐婉气急败坏的跺脚,她今天来时被皇兄和母妃再三叮嘱,除夕宴是母妃亲自主持,要办的风光,不容有失,但姜幼宁欺人太甚,分明就是她羞辱母妃,还做出一副被欺负了样子。
她堂堂大齐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人明晃晃的下套,她的贴身宫人彩环一直拉着她暗示她不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齐婉恼羞之下,哪里顾得上她,指着幼宁和齐娴就骂,“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姜幼宁仗着皇祖母宠她,对我母妃不敬,我何时骂她了。”
她脸红脖子粗的,彩环差点没拽住她,一副要上前把幼宁吞了的模样,幼宁躲在齐娴身后瑟瑟发抖,当今贵妃跋扈,她所出的四公主更是章华殿里的小霸王,骄横轻狂,肆意欺压章华殿听讲的伴读们。
太后娘娘养在身边的幼宁郡主,乖巧守礼,眼下这情形,一看就是四公主欺负幼宁郡主,宗亲女眷们看向幼宁的表情都变得怜爱起来。
远处在喝酒的宗亲因为谈笑声的遮盖,并未发现这边异样,离得近的几桌都瞧了过来。
贵妃荣宠令人侧目,敢怒不敢言,四公主在自己母妃主持的宴会上闹事,天家公主,如此教养,真是笑柄。
“四公主六公主和幼宁郡主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我瞧着也是,要不要同贵妃娘娘说一声?”
一同议论的命妇但笑不语,很明显,这种浑水不是她们能掺和的,看看热闹就好。
李成眼看着几个小祖宗要打起来的架势,加快脚步到跟前躬身道:“四公主,六公主,郡主,陛下让奴才过来瞧瞧,你们可是对谜题的谜底有不同的意思。”
李成是宣德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处事圆滑,一句话让他说的滴水不漏,瞬间就把几位小主子除夕宴上失仪说成了为谜题争论。
除夕宴上拌嘴说出去是不通礼数,齐婉齐娴两位公主在内,丢的是皇家颜面,为了谜题争论,那就是几位小主子好学了。
李成的意思就是宣德帝的意思,皇帝都出面给台阶了,幼宁也不好不顺势而下,她从齐婉的肩上露出一个脑袋,声音清脆,“是呀,就是葫芦香囊做彩头的那一题,三十六时辰,我和阿娴猜答案是晶,但四公主非说是昌,我入章华殿日子不久,算数总会算的,一日十二时辰,三十六时辰便是三日,那么谜底,应当是晶字,错不了,四公主却说是昌,两个日,我怎么算,三十六时辰都该是三日,但四公主聪慧,这么简单的算数不该算错,大概是这个谜题还有其他深奥之处我没参透,公公来的正好,不如帮我取了谜底,瞧瞧答案,四公主,你说好不好?”
她一口伶牙,说话极快,齐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懵懵懂懂的以为幼宁是害怕父皇知道她对自己母妃不敬,才顺着李成的话找了个借口,茫然的应了一声,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对。
李成听了幼宁的话也是一愣,望着幼宁,眼神微动,差点被气笑出来,这个小郡主,还真是惹不得的小祖宗呀,刚刚四公主和六公主幼宁郡主气焰不对,宗亲女眷都瞧着,他也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替这几位主子遮掩,不让旁人觉得天家没有礼数。
原本还怕这几个闹事的小主子不给他面子,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没想到幼宁郡主如此配合,不过她倒是配合了,却是个蔫坏的小主子,说假话做戏都不忘踩四公主一脚,那谜题如此简单,三十六个时辰是三日,谜底是晶,哪里会有什么别的深奥之处,她编瞎话说自己和四公主闹这么大阵仗,都是因为四公主坚持答案是昌,不就是奚落四公主算数不好吗?
幼宁郡主小小年纪,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做戏讽刺人的本领倒是张口就来,炉火纯青,四公主瞧着咄咄逼人,被幼宁郡主当面抹黑都不知道。
李成明知幼宁是在胡说八道,也没有拆穿她,笑着命人取了那一题的谜底卷纸,展开了,说:“谜底确实是晶,幼宁郡主答对了。”
幼宁弯着眼角,笑眯眯的说:“我就说嘛?三十六个时辰是三日,这么简单的算术我肯定不会算错,四公主偏说不是,是故意逗我玩的吧。”
周围女眷闻言都忍着笑,这小郡主着实有趣,明眼人都听的出来她在嘲笑四公主这么简单的算术都算错了,还闹这么大阵仗争论,偏偏她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来,更气人了。
四公主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瞪着幼宁说:“你再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这题谜底是昌了,这么简单的算术,我怎么会算不出来。”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心虚跳脚的样子。
幼宁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脸我好心替你遮掩,你却不识好人心的样子。
旁边的宝和公主皱着眉道:“猜错谜语就罢了,这样大声嚷嚷,不嫌丢人,还不快回你自己位子上坐着。”
齐婉急红了脸,“我没有,我们刚刚根本说的不是这个事,姜幼宁在编瞎。”
“我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刚刚阿宁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辩驳,这会谜底都揭开了,你又说阿宁在编瞎话,你入章华殿这么久,这么简单的算术不会也就罢了,觉得丢人了就说别人瞎编,敢做不敢当,贵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这样的,皇姐——”
齐婉还要再说,齐瑛从皇子的席位上缓步走过来,极有威严的扫了她一眼。
齐婉想到上回幼宁撕书陷害自己吃的苦头,犹豫片刻,咽下了这个哑巴亏,不再辩驳。
幼宁笑容满面地对着李成说:“李公公,这个谜题我猜对了,那个葫芦香囊,是不是归我了。”
李成点头,“是郡主赢了这个彩头。”
他命人去把葫芦香囊取过来给幼宁,幼宁接过去,冲着齐婉说:“谢啦。”
齐婉快气死了,这要不是母妃主持的宴会,又有皇兄在盯着她不许闹事,她早就冲过去撕幼宁的嘴了。
担心这几个再闹事,李成就守在这边,没回宣德帝那里去。
幼宁把葫芦香囊拍在齐娴跟前,小声问她,“解气吗?”
能看齐婉吃瘪,齐娴当然解气,这可比她用拳头解决事情爽多了。
齐婉气的坐不住了,起身跑到贵妃那里去告状。
“母妃,她们太欺负人了。”
贵妃搂着她的背,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垂头哄她,“你听话些,别闹,回头你要什么母妃都给你。”
齐婉撅着嘴,气闷的坐在那里。
这么重要的场合,贵妃也顾不上她了,瞧着众人猜灯谜拿彩头都很尽兴的样子,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中央对首座上的太后皇帝皇后行了一礼,准备邀功。
“太后,陛下,今日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臣妾承蒙陛下娘娘厚爱,操持家宴,万分荣幸,臣妾敬陛下娘娘一杯。”
宣德帝笑着说:“贵妃有心了,今日宴会,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