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心想,我不去章华殿听讲是因为你父皇不喜欢我,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自然不能随意走动让主人家不痛快。
“我不能去章华殿听讲,要愁也是我愁啊,你愁什么?”
六公主歪着个脑袋,又叹了口气,实诚道:“你总也不去章华殿,那我的字就是章华殿里最丑的,新来的夫子可凶了,总是盯着我,罚我抄字,若你去了,我就不是最差的那个了。”
幼宁:“……”
她以为六公主是喜欢她,想和她玩,没想到只是想找个垫背的。
六公主意识到自己说了大实话,瞪大眼睛看向幼宁,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幼宁幽幽道:“你捂嘴也没用,我都听到了。”
六公主咧着嘴,讨好的冲着幼宁龇牙,“阿宁,我没别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后夫子要是罚抄字,咱们俩就可以有个伴了。”
幼宁淡淡道:“可我去不了章华殿啊。”
“为什么呀?”
六公主一脸不解。
幼宁说:“章华殿是皇子公主和伴读读书的地方,我只是郡主而已。”
“郡主也可以呀,章华殿里,我好几位堂姐堂妹都在。”
幼宁心想,你好几位堂姐堂妹都是皇室宗亲,我和她们可不一样。
六公主见幼宁抿着唇,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说:“那这样好了,你来做我的伴读,不就可以一起去了吗?”
幼宁慌忙捂住她的嘴,说:“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让别人听见了。”
六公主眼睛骨碌碌转着,扒开幼宁的手问,“为什么?”
幼宁忍不住翻她个白眼了,这宫里,谁不知道陛下不待见她呀。
两个人沉默了会,六公主许是想到了这一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两个人排排坐在福安殿的门旁,双手托腮,仰望着天空,连连叹气。
幼宁是忧愁自己如今的处境,而六公主大概就是在忧愁,幼宁不去章华殿,她就是学习最差的那一个了。
皇宫里的日子实在枯燥,幼宁每日就是吃饭,睡觉,跟着太后一起读书,因为她先前一副很没文化的样子,是以太后都是从三字经和千字文这些开蒙的书教起的,这些个书,幼宁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不过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异于寻常孩子,她下意识的会想,七岁的孩子应该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是她模仿的好,入了戏,还是这身体里保持着原先小幼宁的意识,很多时候,她做出了反应之后,都会鄙夷自己,太幼稚。
“融四岁,能让梨,这句话说的是,从前有个叫孔融的孩子,四岁时和哥哥一起吃梨子,就会拿小的那一个。”
幼宁坐在椅子上,听太后说孔融让梨的故事,眼皮直打颤。
她手里捏着书册,额头一直往书册上贴。
“阿宁,阿宁。”
“嗯。”
太后突然扬声,幼宁激灵一下抬起头,双目惺忪的看着太后。
太后看她眼睛红红的,想到李嬷嬷前几日跟自己说的,幼宁晚间睡眠不好,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隐约听到这孩子叹气的声音,这孩子,忧思过重了,晚上睡不着觉,白日里怎么能精神。
幼宁一脸内疚的认错,“皇祖母,幼宁知错了。”
这么个乖乖,太后怎么忍心责怪她。
正此时,外面的宫人来报,说是敬妃娘娘给幼宁郡主送来了入学礼。
幼宁愣了一下,指着自己说:“给我的入学礼?”
陈嬷嬷笑着说:“是呢,郡主,您马上就要去章华殿入学了,开心吗?”
陈嬷嬷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同幼宁说话。
幼宁抿了抿唇,她能说不开心吗?她不想和一群幼儿园小朋友一起上学啊,而且和一群幼儿园小朋友一起,她很可能还是倒数第一。
太后牵起她的手说:“走吧,皇祖母带你去瞧瞧你的礼物。”
太后带着幼宁出了书房,敬妃带着六公主给太后行礼。
六公主一起身就冲着幼宁挤眼睛,“阿宁,你猜猜,我母妃给你准备了什么入学礼?”
敬妃拽住六公主,柔声说:“阿娴,皇祖母面前,不可无礼。”
敬妃今日穿着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头上插着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耳上挂着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肌肤赛雪,身段纤细,言笑间,脸颊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宣德帝真是修了八辈子福,皇后妃嫔个顶个的漂亮。
太后摆摆手说:“无碍,哀家就喜欢孩子闹腾些。”
要说幼宁去章华殿,最开心的莫过于六公主了。
她拉着幼宁的手,叽叽喳喳的让幼宁猜。
幼宁猜道:“我猜,敬娘娘送的是一本字帖。”
六公主瞪大眼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幼宁凉凉道:“入学礼不过就那几样,笔墨纸砚,字帖,不用猜就知道你肯定时常在敬娘娘面前说我字写的不好,敬娘娘送的自然就是字帖了。”
敬妃轻笑着说:“郡主真是聪明。”
六公主连忙摇头,欲盖弥彰的解释,“没有,我可没说你字写得不好。”
幼宁点头,“嗯,不是你说的,是七皇子说的是不是?”
幼宁眨巴眨巴眼,把六公主想要诬赖自家兄长的话堵了回去。
第11章 立威
养在太后宫中的幼宁郡主即将到章华殿入学的消息传出去,宫中妃嫔们的入学礼一波一波的往永寿宫中送。
能在皇宫里混的大多是人精,幼宁入宫后一直养在永寿宫里没出去过,陛下对幼宁的态度意味不明,也不知是在想着法子把幼宁赶出宫去,还是对太后妥协了,她们也不敢冒然为了讨好太后,惹怒陛下。
是以幼宁入宫的这些日子,后宫妃嫔虽然常来永寿宫请安,却也只当她是透明的,连话都不曾说过。
隔岸观火了这么多天,总算得来了幼宁郡主入章华殿听讲的消息,又有敬妃带头往永寿宫送了入学礼,陛下与太后这场无声的争执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不管陛下心里怎么想,最起码幼宁郡主能去章华殿听讲,明面上,陛下就是认可了把幼宁郡主养在宫中的。
幼宁和太后坐在铺了绒毡的紫檀木雕荷叶宝座上,李嬷嬷带着良辰抄礼单,幼宁看着那堆的小山一样的入学礼,心想,这陛下的女人还真不少。
往日里后宫妃嫔虽然会来太后这里请安,但太后身份尊贵,也不是什么位分的嫔妃都有资格到永寿宫来的,所以今日听着那些送礼的妃嫔,幼宁脑子里又揣了些什么罗美人,陈才人。
她先前才把每日到太后这里请安的妃嫔记了个大概,避免自己以后不要冲撞什么贵人,都是陛下的妃妾,即便是不得宠的,也难保人家一年半载的能侍候陛下一回,她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回头人家再往陛下跟前吹吹枕边风,她就更不受待见了。
哪知她刚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差不多要记全了,冷不丁又多出这么多没听过的名号,幼宁只觉得头有点大。
太后看幼宁蔫头耷脑对那些入学礼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戳戳她的小脸,笑着说:“阿宁不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幼宁仰着脖子说:“都喜欢。”
太后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就你机灵鬼,倒是谁都不得罪。”
都是后宫贵人送的礼,哪里好单说喜欢谁的呢,何况大家送的入学礼都是大同小异,不是毛笔就是字帖,幼宁觉得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成年的入学用品,这一次送来的就够用了。
幼宁脑袋依偎在太后肩膀上,“娘娘们给我送入学礼,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番心意,我自然是都喜欢的。”
太后看她人不大,做事却很明白事理,不免觉得骄傲。
两人正说着话,宫人进来通报说乔妃娘娘带着七公主过来送入学礼了。
太后淡淡的点头,吩咐陈嬷嬷把入学礼收了。
太后并未吩咐乔妃和七公主进来,事实上这么多过来送入学礼的,也只有敬妃一人是进了门的,刚开始后宫嫔妃过来送礼,太后不愿意收,前些日子,这些人对幼宁视而不见的态度,太后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人都是护短的,太后才不管她们是因为惧怕皇帝的原因忽视了幼宁,如今见陛下对她服了软,一个一个又跑过来讨好献殷勤,当幼宁是什么了。
她就是要给幼宁立威,让所有人都知道,永寿宫里的幼宁郡主,有她撑腰,不是好欺负的。
那些妃嫔带着入学礼一路过来,宫人们都瞧见了,太后若不愿意收下礼物,再拿回去,岂不是要把脸都丢光了,妃嫔们再三请求,太后才勉强松了口,让人把礼物给呈了进来。
这年头,连送礼都不好送了。
那些妃嫔原本都觉得太后温和宽厚,不会刻意刁难她们这些小辈,陛下和贵妃却是会记仇的,所以她们明知幼宁郡主得太后宠爱,也不敢触陛下和贵妃霉头。
这会听说前去送礼的妃嫔都吃了闭门羹,苦苦哀求太后才把礼物留下,俨然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也顾不上陛下和贵妃了,忙不迭的把一早准备好的入学礼往永寿宫送。
毕竟这后宫中做主的,还是太后娘娘。
幼宁知道太后是为了向后宫中人表示对自己的重视,不过听太后娘娘连乔妃和七公主也不召进来,还是有些诧异。
乔妃位居妃位,又养育七公主,地位尊崇,况且那日敬妃娘娘和六公主前来送礼,太后还留了一起用饭,如今同居妃位的乔妃却连门都进不了。
太后看幼宁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阿宁可是有什么想法?”
幼宁实诚道:“乔妃娘娘地位尊贵,她亲自过来送礼,也不见吗?”
太后问:“你是不是觉得敬妃娘娘过来送礼,皇祖母见了,乔妃和敬妃同居妃位,皇祖母若是不见,不太好。”
幼宁点了点头。
“乔妃和敬妃怎么能一样,你刚入宫那会,敬妃第一次见你,就送了见面礼,你养病的那些日子,敬妃也时常送补品过来,礼数周全,而乔妃却一次都没提起过你的名字,如今才跟着人堆一起往永寿宫送礼,皇祖母若是就这么让她进来,全当无事发生,她吃了甜头,下一回,岂不是还要讨这个便宜,她既不是真心实意要给你送礼,何必给她留脸面。”
太后的话,让幼宁隐约有种自己也是个人物的感觉,宫里头位分仅次于皇后、贵妃、敬妃的乔妃娘娘,就因为没给自己送礼,怠慢了自己,太后娘娘转脸就给自己找回了场子,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得有多拽啊。
幼宁强行按捺住自己一颗即将膨胀的心,做人还是要低调点。
她哦了一声,表示懂了,也不知是真困了,还是让这个字的嘴型勾起了困意,她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太后摸摸她的脑袋,让宫人侍候她去睡觉。
幼宁再次睁开眼时,李嬷嬷直接把她从床上抱到梳妆台前坐下。
良辰端着水盆进来给她净面,李嬷嬷给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手脚利索的替她梳了两个小花苞。
幼宁还是困,打着哈欠,向上呶着鼻子,迷茫的问,“换新衣服做什么?”
李嬷嬷笑道:“郡主,你明日就要入学了,太后今晚要在永寿宫中为你摆入学宴,宫里头皇子公主入学,正三品以上的妃嫔,皇子公主都是要到太后娘娘这里一起用膳的。”
她虽是郡主,但太后宠她,宫里头公主有的,她一样都不能少。
李嬷嬷侍候幼宁穿戴整齐后,就带着她去太后那边。
正殿内太后娘娘见小姑娘粉面团子一样,小脸圆润了许多,气色红润,才刚睡醒,双眸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