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汤淼停下了脚步。
裴燃起了身，走到离裴越华更远的地方。他的背后是一面白色的墙。
裴越华两指夹着雪茄烟，烟头燃着猩红的灰烬。
裴燃微眯双眼，这让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那个女人还在世的时候。
那一天，她将他抱在怀里，两人坐在羊毛地毯上玩着拼图。
凌芸咳嗽了一声。
小裴燃仰起头，“妈妈？”
凌芸摸了摸他的头，“没事，风太大了，小燃，妈妈去关下窗户，你自己玩啊。”
小裴燃乖巧地点点头，“我在这里，等妈妈”。
凌芸起了身，荷花裙摆像花瓣一样落下。
她走到窗前，这时卧室门被敲响。
她关上窗户，朝着门走去。
打开了门，她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将对方拦在门口处。“你怎么会来？”
小裴燃朝着门口望去。
他见到一个男人两指夹着雪茄烟，上面还燃着猩红的灰烬。
他很害怕那个烫烫的东西会伤到妈妈，于是轻喊了一句，“妈妈，妈妈”。
凌芸似乎是跟门外的人起了争执，两人拉扯了起来，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喊。
那个男人深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他弹指一下将烟头随意扔在地上。
小裴燃看到那根烟头几次弹跳，到了羊毛地毯上，很快毛毯上便燃起了火焰。
他看到黑色的烟逐渐冒了起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喘不过气来，背还很疼。
“妈妈。”
凌芸这时回过头，看到了在火海中的儿子。
她尖叫着，冲了过来。
那个男人拦着她，不让她过来。
小裴燃好讨厌那个挡在凌芸面前的男人，他伸出双手，想尽力够到凌芸。
“妈妈。”
稚子的呼唤让凌芸靠着母性本能，冲破了男人的束缚，很快扯盖窗帘，扑掉了小裴燃周围的烈火。
她将哮喘病发的小裴燃抱在怀里。
“小燃别怕，妈妈带你去看医生啊。”
说着，便绕过男人往门外冲去。
小裴燃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男人仇恨自己的目光。
他的眼睛和裴柏华长得很像。
小裴燃弱弱地喊了一句，“三叔”。
那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回忆终止到这里。
裴燃半垂着眼睑，试图掩去眸底的戾气。
裴越华嗤笑一声，又缓缓吐出一口烟。
“我这不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自从小芸去世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见你。几次在京城，都没见到你。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裴燃恶心极了他如此称呼那个女人。
哪怕他也厌恶极了那个女人。
裴越华见他脸色苍白，眉角挑了挑，将雪茄烟放到烟灰缸里。
他朝着裴燃走了过来。
步步逼近。
他抬起裴燃的下巴，眼中出现一种说不出的迷醉，“像，太像了。”
裴燃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抿紧。
裴越华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像是在摩挲着情人的脸。
“小芸，你是不是回来了？你长得真好看。”
汤淼瞪大了眼睛，她将书包放在地上。
像一头牛一样冲了过去，她将裴越华撞出几米远。
她满脸难以置信道，“裴燃！你在干嘛！”
她现在早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对男女甚至男男那点事多多少少知道。
学校里还专门开设过青春期的性教育课。
刚刚裴越华看裴燃的眼神，非常不对劲，就像是一双充满情·欲的眼睛，要生生吞噬裴燃。
裴燃脸色变得苍白，他呢喃道，“淼淼？”
汤淼快气死了。
她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聪明、从来只会欺负别人的裴燃，现在在裴越华面前表现得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她没有去看他，转身满脸愤怒地看着裴越华。
裴燃伸出的手握了握空气，唇色失尽，满目绝望。
她双手放在身侧，对着裴越华道，“你这个变态，快滚出去！我们要报警了！”
裴越华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力气这么大，一下子把他撞到个措手不及。
他嘴角咧了一下，“行行行，我现在就出去”。
他似乎毫无畏惧，反而还朝裴燃看过去一眼。
“只是裴燃，你不要忘了，你爸现在还有求于我。”
汤淼直接上去，对着他肚子就狠踹了一下，几乎把他踹到了大门口。
“混蛋，我现在就去报警！”
说着，她便去客厅里的座机里。
裴燃突然拦腰抱住了她，用一种祈求的声音道，“淼淼，不要”。
汤淼心里的火都快从嗓子里喷出来了。
她一向照顾、关心，是身边最最亲近的弟弟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心里自责内疚，又觉得痛苦。
眼角忍不住冒出泪水。
裴燃看到她的泪水，怔住。
他缓缓道，“他没有欺负过我”。
汤淼不相信，她像是控诉的眼神，望着他。
裴燃将头埋在她的后颈上，声音听起来翁翁的，“真的没有，一次都没”。
汤淼嘴巴瘪了下去，“可我刚刚明明看见了……”
裴燃眸底一暗，“他只碰过我的脸，只有这么一次”。
“真的？”
“恩。”
汤淼还是憋不住，哭出声来，像个丢掉糖果盒而嚎啕大哭的孩子。
裴越华早在听到她说报警的那一刻，就偷溜了出去，早不见了踪影。
汤淼哭得喘不过气来，鼻子红通通的。
裴燃紧紧搂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就很有安全感，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救命的木板。
汤淼的哭声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着。
他第一次觉得，似乎之前那些恐惧害怕的情绪都不重要了。
她就在他身边。
这才是真实的存在。
一直到汤淼缓过气来，裴燃将她带去了沙发。
两个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就像九连环一样紧密。
裴燃为她擦着眼泪，双目一直注视着她。
他总是哭不出来，好像这一次她替他把眼泪全部都哭出来了。
汤淼还是抽噎着，止不住眼泪。
“所以这才是你为什么讨厌别人夸你的容貌吗？”
她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刚刚裴越华的话，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一直都记得，第一次和裴燃见面的时候，她被裴燃掐着脖子咬了一口。
又疼又难受的感觉，记了很久。
事后她其实回想了很多次，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