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雪见她笑也笑了,眨眨眼道:“要不是怕你和七皇女说完话找不着人,我才不会特意留在这里等你。和她们虚以委蛇有什么意思,我和你一起找小透明去。”
前世看过人情冷暖,今生再见那些所谓“交好”的人,只觉讽刺。
她牵着念浅安走向官房,嘴里轻言细语道:“安妹妹可别怪我冷眼旁观。小透明选择退让,是小透明大度看得开,我要是为了维护小透明踩了念大姑娘反而添乱。没必要和那些人计较。日久见人心,谁是人谁是鬼日后总会显形,这会儿和她们较真,反倒如了她们的意。”
能成为闺蜜,果然三观契合啊!
念浅安一脸“少女你好有大姐姐范儿”的表情,点头笑道:“菲雪姐姐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是我傻才会受不得激,现在我脑子不进水了,才不会掐不合时宜的架,凭白成就别人。”
李菲雪闻言忍俊不禁,装模作样地去看念浅安的脑袋,“快让我瞧瞧,哪里进过水?”
二人笑闹着飘进官房院落,却没找着念秋然。
专司官房服侍差事的下人禀报道:“刚才有人来传话,说是念三夫人有请,念四姑娘出了官房就跟人走了。”
念浅安和李菲雪干脆杵在官房等着,小豆花和小豆青出去找了一圈,无功而返道:“没找见念三夫人和念四姑娘。这会儿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偏殿的姑娘们也都散了,人多眼杂的服侍的宫女、太监并不专跟着哪位夫人、姑娘,竟问不清楚去处。”
万寿宫的戏是搭给陈太后、太妃们看的,坤宁宫的戏台子却得照顾到小姑娘们,不仅有正经唱大戏的,还有单拨出来的说书女先生、表演杂耍的女技人,分散在坤宁宫不同的位置,为着不互相干扰,距离不是抬抬脚一时半刻就能走遍的。
等在一旁没敢离开的下人一听姑娘们都出了偏殿各自找乐子,就知道眼下坤宁宫有多混乱,再听没找见周氏和念秋然,忙撇清道:“小的敢确定来传话的宫女穿的是坤宁宫的服色,只是不确定长什么样儿叫什么。念四姑娘确实跟着宫女出了这里,至于去了哪里,小的真的不知道。”
念浅安听出下人略阴谋论的口吻,不由眉心微皱:她倒不觉得谁会算计小透明念秋然。就怕念秋然太透明,混乱中出了什么不该出的意外。
李菲雪却有另一层考量。
先是庶妹后是慧嫔,今生似乎因为她的重生而引发了一连串预料不及的变故。
她曾经笃定的先知,竟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变数。
念甘然依旧在端午宫宴露了脸,慧嫔的下场却和前世大相径庭。
此情此景,她不敢保证念秋然的命运还会不会如前世那般顺遂。
李菲雪心生惶恐却不再慌乱,一边让下人帮着打听,一边对念浅安道:“坤宁宫哪是一两个人走得遍的,都别干等着,安妹妹往那边,我去这边,我们分头找人。”
她前世身为三皇子妾,后来又生下三皇子的庶长子,没少在宫里走动,因心中惶恐刻意选了偏僻的方向,有意让念浅安往搭着戏台子的热闹处去。
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也能先想办法暂时遮掩住。
念浅安不知她心中忧虑,听李菲雪安排得明明白白就不废话,将稳重的小豆青留给李菲雪,自己带着小豆花往贵妇扎堆的地方找周氏。
周氏目标大,宫女太监不认识念秋然,肯定认识周氏。
那边念浅安带着小豆花一路问过去,这边李菲雪带着小豆青一路往僻静处走。
找了片刻后,饶是稳重的小豆青都忍不住出声道:“李四姑娘,再往深处去就该出坤宁宫了。”
心下不无惊奇:就算李四姑娘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也不至于比她还熟悉坤宁宫,竟专挑冷僻无人的小路走?
李菲雪不动声色地笑道:“内宅的格局大同小异。我也是怕小透明走岔了道,才试着走看看这些犄角疙瘩。安妹妹去的方向人多,这里人少,我们再仔细找找。”
小豆青疑惑褪去,见李菲雪坚持便不再多说,眼见转了一刻钟没有收获,正想劝李菲雪回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小豆青!你怎么领着李四姑娘往这种地方钻?”
小豆青转身看清来人,忙蹲身福礼,“姐姐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的。要不是官房的下人指了路,我可想不到你会领着客人往这里来。”来人见小豆青笑笑不解释,便也不多问,转向李菲雪行礼道:“好叫李四姑娘知道,是念六姑娘让奴婢来找小豆青,说是让小豆青赶紧去万寿宫,取一套衣裙送去唱大戏的地儿。”
万寿宫专门留一处院子方便念浅安小住,自然常备念浅安的替换衣物和首饰。
小豆青闻言松了口气:定是找着了念秋然又出了什么小状况,才需要借念浅安的衣裙替换。
李菲雪也松了口气,来人她是认识的,前世随三皇子妃给周皇后请安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都是这位宫女接待的。
别看这人现在只是跟在周姑姑身边打下手,不久后出师,立即就成了坤宁宫独当一面的大宫女。
她心里有底,便催促小豆青道:“快去吧,别让安妹妹等急了。”
小豆青忙提起裙摆小跑着离开。
“皇后和公主在寝殿说话,周姑姑和刘嬷嬷都在里头服侍,奴婢不敢打扰。偏姑娘们的随身包裹都收在偏殿耳房里,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哪个是谁的,让小豆青去万寿宫取确实更便宜。”宫女笑着解释,见李菲雪面露了然,就扶着李菲雪边走边描补道:“小豆青是万寿宫的人,到底不在坤宁宫服侍,一时领错了路慢待李四姑娘,还请您别介意。”
她生怕小豆青待客不周,李菲雪摇头笑了笑,“不怪小豆青,是我自己要……”
话未说完就惊觉宫女带的路不对,她猛地甩开来人的手,喝斥道:“这不是出去的路,你想骗我去哪里?!”
她只想先发制人地吓住宫女,哪里会等对方反应,才开口就利落转身,抬脚就跑。
“李四姑娘倒是能耐,竟看得出不对?”宫女并不急着追人,惊奇地感叹一句,忽然变脸喝道:“动手!”
不等话音落下,路旁凭空窜出的人影就直直飞扑过去,手刀一起一落间劈晕来不及呼救的李菲雪,扛起人回头冲宫女无声一点头,又凭空窜了个没影儿。
宫女嘴角噙着大功告成的笑,静静站了片刻,才面色如常地抬脚离开。
她暗暗得意于李菲雪自投罗网,殊不知李菲雪千算万算,算不到出事的会是自己。
更枉论喊宫女一声姐姐的小豆青,也万万想不到周姑姑教导多年的爱徒有鬼,离开时没有不放心的。
而被人当枪使的念浅安同样毫无所觉。
此时她正穿过唱大戏的地儿,拐进表演杂耍的水榭里,打眼一瞧,先看见的是被人围在中间的魏母,魏母身边服侍的依旧是魏家大嫂、二嫂,而被魏母拉着说话的,居然是念甘然?
念浅安顿时黑人问号脸: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魏母对着念甘然一脸老母亲般的微笑?她才是亲生的好吗!
虽然现在不是了……
念浅安深觉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羡慕嫉妒恨地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
第93章 不怀好意
“念六姑娘!”官房那位下人搓着步子窜到念浅安跟前,哈腰笑道:“找着念三夫人了!”
他生怕招惹上是非,找起人来比谁都勤快,还真叫他凭着一双腿一张嘴问出了周氏和念秋然的下落,“头先来传话的宫女确实是念三夫人派来的。只是夫人、奶奶们更衣歇脚的院子在另一头,和姑娘们所用的院子正在对角上,刚才才赶巧和两位姐姐错过了。
念四姑娘先陪念三夫人更衣,又随念三夫人拜见常走动的几位夫人、奶奶,陪着听了会儿大戏,两刻钟前才去了听说书的地儿,偏巧和念六姑娘走了个前后脚,两厢来来回回竟没能碰上。好在找着了!”
话回得极细致,正应了鼠有鼠路的俗话:宫里下人也分三六九等,论起在坤宁宫找人,他当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官房下人悬着的心落地,不敢邀功,只弯腰做请,“念六姑娘这边走。”
念浅安收回偷看魏母的视线,压下冒泡泡的酸水露出赞赏,奖励下人的高效率,“辛苦你了。”
心里骂自己之前不该感情用事,活该现在只能干瞪眼,连硬往魏母跟前凑的余地都不剩。
心情不好就该花钱。
小豆花心领神会地掏出荷包打赏下人。
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念浅安的心情顿时好转几分。
官房下人见她笑容真切,忙乐颠颠地接过赏钱,一边千恩万谢一边犯嘀咕:六皇子突然和念六姑娘握手言和,念六姑娘也突然转性了不成?居然这么亲和,从头到尾都没发脾气迁怒,还肯给他这种人好脸?
他受宠若惊,并不敢顺杆爬,停在说书的绣楼小院外告罪道:“念六姑娘自便。小的本不该丢开差事乱走,还请念六姑娘容小的先行告退。”
他却行飘走,转头没少显摆赏钱,拿念浅安的态度当新闻津津乐道。
且不说他歪打正着替原身怒刷了一回“待下亲和”的好名声,只说念浅安和小豆花抬脚进了小院。
据传周皇后中年有孕,一心盼着能生个女儿,结果生的是儿子,这处为女儿准备的绣楼小院沦为空置院落,只在逢年过节时用来待客,如果说戏台是主舞台,杂耍处是次舞台,那么来吃听说书的人,不是地位不够,就是真心爱清静。
念浅安正奇怪周氏哪样都不沾,怎么会跑来这里,就听小豆花奇道:“六姑娘,念四姑娘站在念三夫人身后呢!坐在上首的是……王庶妃?”
念浅安一听庶妃二字就支起耳朵,“哪个王庶妃?”
小豆花见周氏和王庶妃有说有笑,不由微微皱眉,“三皇子的妃母王氏。”
念浅安闻言也微微皱眉,“没听说三叔母和王庶妃交好啊?居然聊得这么亲热?”
定睛细看,才发现王庶妃身边围着的都是同位份的庶妃,除了周氏外,还有几位夫人、奶奶也带着自家姑娘一处凑趣。
那几位姑娘,刚才都在万寿宫献过艺,无一不是庶女,无一不是冲着皇子妾的位置来的。
周氏在此盘桓的目的无法不叫人多想。
念浅安和小豆花对视一眼,松开眉头扬声喊,“四姐姐!”
“六妹妹!”念秋然猛地抬起深深垂着的头,刚抬脚又刹住,声若蚊呐地对周氏解释道:“六妹妹怕是久不见我回去,才特意找过来的。”
周氏闻言笑容慈爱,看向王庶妃似叹似嗔道:“秋然一向文静坐得住,我才拉着她陪我躲清净。哪想秋然和我们六姑娘感情这样好,竟一刻都离不得。我不放人都不行了,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勿怪。”
话外的推举之意只要不傻都听得出来。
在座的夫人、奶奶不露声色,几位姑娘却定力不足,或戒备或比较或不屑地看了眼念秋然。
王庶妃也暗带审视地看了眼念秋然,顾不上回应周氏,忙起身对走进来的念浅安福了半礼,“念六姑娘。”
她尚且拘束,何况是早听说过公主之女“大名”,对念浅安如对和她齐名的七皇女般避之不及的其余庶妃。
而深知原身蛮横做派的夫人、奶奶们也不愿招惹念浅安,领着自家姑娘矜持问过好,就再无二话。
空气突然诡异的安静,一改之前还算热闹的气氛。
念浅安一脸毫无所觉的淡定表情,回了王庶妃半礼也无二话,只拉着念秋然对周氏笑道:“三叔母刚回京,可不该这个时候躲清净。刚才我还瞧见舅母在水榭那头,我娘不在,三叔母和我一起去陪舅母说说话吧?”
她听了个尾巴,越发肯定周氏“不怀好意”,且已经放弃秘密任务,见那些未必是假宫女的庶妃们一个个缩手缩脚地不作声,干脆釜底抽薪,先拖走周氏和念秋然再说。
周氏笑容不变,很有长辈范儿的接受念浅安的提议,起身告辞道:“原来我们六姑娘竟是个爱屋及乌的,不仅离不得秋然,连我都得捎带上。诸位宽坐,我带两个孩子闹腾刘家舅夫人去,失陪。”
王庶妃听她提起方氏口吻熟稔,不由心头微动,面上忙客气一笑,在座众人自然也跟着笑言笑语地起身相送。
重新响起的顿挫说书声很快盖过了小院里的人声。
念浅安牵着念秋然跨出小院,盯着周氏故作嬉笑道:“三叔母知道我是个爱屋及乌的就好。谁对四姐姐好,我就对谁好。谁如果对四姐姐不好,我就对谁不好。”
她握了一手念秋然的冷汗,不用问都知道念秋然心意如何。
这和姑娘家的口角之争不同,事关念秋然终身,她不怕和周氏对着干。
周氏却根本没将念浅安的“威胁”听进耳里。
她是嫡母,完全可以做主庶女的亲事,心里盘算是一回事,如何行事是另一回事,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都当众“巴结”王庶妃了,哪里会在意隔房侄女说啥做啥,且轮不到小辈对她指手画脚。
心中哂笑,面上一脸“我们安安说话真孩子气”的无奈表情,拍拍念浅安的脑袋笑道:“我知道你和秋然好。我们安安真是懂事了,倒比秋然这个做姐姐的还像姐姐,听听这话说的,真是贴心!”
心里惦记着正好借念浅安的关系,见着方氏时再让念秋然露露脸,今儿这一趟就算没白来,边说边转进水榭,举目四望道:“舅夫人在哪儿?安安带我们过去?”
念浅安一口老血捂心口,“……”
没有比我方准备干架,却惨遭对方无视更虐的事了混蛋!
偏周氏不接招,她还真没立场和由头强行撕破脸。
有些事不能由她说破,否则有理也成了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