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她指了指陆言之几人。
“你休得无礼,他们都是秀才,此处也是非正式场合,你少在这里挑刺。”安镜立即不满的回绝。
不然照着她那理论,这满楼的秀才都得给她磕头作揖了不是?
“我跟他们说话,关你什么事?”李心媛显然没将安镜放在眼里,一把将他推开,走到陆言之面前。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噪杂声,随即听人大喊道“有刺客!”
咻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一支利箭正是朝他们这个方向飞射而来。
现场一片惊慌,陆言之是不会武功,但自小跟在陆猎户身边,哪能不会用一点手脚功夫,加上在边关也待了那么一阵子,所以这反应也快,一把推开李心媛,抓起桌子的盘子就朝着前面的飞箭砸去。
也就这么点功夫,安镜等人已经躲到窗户底下去,八仙桌挡在前面。
李心媛被陆言之推到在地上,正好错开那些飞箭的高度。
陆言之就在她身边。
李心媛虽说平时里看着凶悍,但其实就是个纸老虎,真遇到事情还是跟别的女人一般。此刻正是吓得花容失色,直至回头见着陆言之在旁边,那颗惊慌不已的心才莫名的安稳下来,瞧着那张俊美的侧脸,虽然也是满脸同兄长和父王他们一般的严肃,但却讨厌不起来,反而让那可才恢复正常的心又飞速的跳起来,耳朵火辣辣。
外面已经乱做一团,不过这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飞箭没持续多久,就断了。
可见是有人来支援了。
但状元楼里仍旧是一片混乱的,胆子大已等不及援军来,就立即下楼要逃跑。
谁料想那飞箭虽然没射中状元楼的人,却将楼上那一串串灯笼给射落下来,火红的火焰,此刻正四处吞噬。
陆言之生怕拖下去,这窗户口也被大火淹没,起身直接扯下雅间的窗帘,用打碎的盘子划开口子,撕成一条条,结在一起做绳子,“女人先下去。”他始终都记得海棠说过的话,不管遇到任何灾难,一定要让女人小孩老人先走。
性命当前,这不是开玩笑的,安镜也赶紧伸手去拽李心媛,“你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赶紧起来,顺着绳子下楼。”楼梯口那边已经被大火堵了,眨眼间就能烧到他们这里来。
其他人也学着陆言之,开始自救,但都是些娇养了的读书人,半天弄不好,此刻不免将目光放到陆言之这边。
见李心媛又迟迟没起来,便要过来抢。
不过第一时间就被陆言之发现,朝楚郁笙和金宝推了一把,“你们先,快一点。”
这绳子还算结实,应该能撑得住两个人。
而且这时间不等人,大火虽然还未来,可这浓烟把人呛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脑子里开始嗡嗡的,意识慢慢涣散。
把楚郁笙和金宝送下去,火苗已经到眼前了,陆言之只觉得热火灼面,疼痛不已,慌乱间拉起二人,一手抓着那绳子,跳了下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陆言之一睁眼,就看到眼泪汪汪的金宝跟满脸担忧的楚郁笙,“陆兄,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去叫御医!”
陆言之除了觉得浑身有些酸软之外,并没有发现自己手脚有什么不便,“大家,都没事吧?”
楚郁笙去叫御医了,楚郁笙守在床前,听到他的问话,连连点头,“没事没事,我们几人都没事,也亏得了陆兄那时临危不乱,只是陆兄你真的没事么?”
陆言之摇头,问起安镜。
“他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刚得了消息已无大碍,只是家里人担忧他,现在不许他出门罢了。”像是他们这种外来的考生,衙门统一安放在此处,还让御医们来诊治。
陆言之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郁笙一想到死了好些人,捏紧拳头对那些西钥人就愤恨不已,“城里潜入了西钥细作,除了状元楼之外,其他几家住满考生的客栈也遭到袭击,听说最起码也是上百细作,不过七星司发现及时,调动了巡城营,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如今下了大牢,不过到底死了三四个考生,重伤的初步统计也有二十来人,像是陆兄这样的,更是不在百下。”
听得这消息,陆言之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没过多久,御医来看过,见他恢复得极好,又夸了一回他昨日救人之举。
但陆言之并不记得昨日救过人,金宝赶紧提醒他,“那时候大家都吓得不轻,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火来了也傻眼了,只有陆兄在那边拆了帘子自救,不少人如此效仿,都捡回了性命。”
“原来是如此。”陆言之心里想的,却是那几个想要抢他们绳子的人,不知最后可还好。
第二天,陆言之就回到家,魏鸽子抱着他一顿痛哭流涕,“菩萨保佑,要是公子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是死个十回百回也抵不了公子的命,到时候如何对得起夫人?”
“我无事,你先让人收拾两处客房,安排金公子和楚公子住下。”
魏鸽子这才发现跟着陆言之来的二人,以及他们的书童,当下连连应声,一面安排人上茶,一面领着刚买来的婆子去收拾房间。
虽说发生西钥人偷袭客栈的事情后,朝廷已严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但陆言之还是不放心,自家院子又如此宽敞,索性将二人邀到自家来。
两人知晓陆言之的经济状况,以为是哪个地方租的小院子,谁料想竟然是这样一处大豪宅,而且隔壁还是大将军府,对于陆言之不免是有些埋怨。
竟然背地里装穷。
见他家的小厮退下去了,金宝就忍不住埋怨“陆兄不是说家里就做点小营生么?”做小营生,能买得起这么大的院子?而且这地势,少不得要几万吧?
陆言之面无任何愧色,反而满怀期待地笑道“我妻女来了京城,不日就到,我不愿意让她们总住在客栈。”在燕州那会儿是没条件,如今有条件,怎还能委屈她们?
客栈里,哪里有住自己家里舒坦?
那日就听安镜说过,陆言之和他娘子夫妻情深,他失踪后,他妻子开了家酒楼,叫作归来,就是专程等他的。
所以此刻听到他这样说,不免是有些羡慕,也觉得这未谋面的嫂子真是好人,当初对陆兄不离不弃,想来他日陆兄飞黄腾踏,也不会抛弃他这草糠之妻。
他这样想,到底还是因为听说曲海棠的身份,不过是乡下别人家的养女罢了。
两人在这里安心住下,隔了两日安镜就寻上门来了。
少不得又一番感慨,“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后各位有什么事情,只要是不违背道义之事,便是刀山火海,我安镜也在所不辞。”
“此话严重了,真是兄弟,怎会让你去赴刀山火海?”陆言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今日在家里,咱们喝一杯,应是没事的。”
安镜这几天被困在家里,正巴不得。
推杯换盏间,提起状元楼大火那日,少不得忧心这科举之事,“伤了不少考生,这春闱只怕不能继续进行了吧?”
安镜恍然想起,有些自责的拍了拍脑袋,“我此番找来,就是想与你们说此事,我暗地里听我爹他们说,龙颜大怒,怕是得延期了,不过最多不会超过五月份的。”所以还是不能分心,得继续读书。
“倘若真要推辞,只怕许多考生所带的盘缠并不够维持到春闱结束。”陆言之考虑到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担心。
安镜也有些愕然,“朝廷那边只怕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眼下还没定时,到底如何也不好说。”
没考虑到也正常,他们只怕早已经忘记了当年揣着几十两银子上京城来谋青云路的过往了。
不过安镜回了家,便去见了他父亲,“爹,二考的时间订下了么?”
安大人知晓儿子去见了朋友,他那朋友是侄儿十分看重的人才,而且此番还救了儿子,所以便也不阻止他们来往。只是眼下听他问此事,有些不悦,“一考结果都还没出,你能不能上榜都是一回事,怎操心起这没影儿的事情?”
安镜连忙解释,“儿子只是今日与陆兄他们说起此事,陆兄说如果真延期,那许多考生的盘缠,根本就不够维持到考试结束。”
原本要训斥他的安大人听得这话,也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考虑到。半响反应过来才挥手道“你先下去,此事你不必管。”然后就赶紧写折子,得马上递上去,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纵然是可以保证没有了西域细作,可那么多人的吃穿住行怎么办?
陆言之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提出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虽然时间延期了,但并没有猜想的那么久,而只是多了十天。
接下来的几天里,那安镜都跑过来跟他们一起看书,安大人也没阻拦。
反而是安夫人觉得不妥,可自己又拦不住,便去安大人跟前,“老爷,您也不管一管,这总往人家跑,像个什么样子?更何况那几个学生妾身也打听过了,不过是些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罢了,只怕心里还在打咱家镜儿的主意呢。”
结果反而被安大人训斥了一回,“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别以为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让镜儿多跟大殿下手底下来往么?你若真的为镜儿好,就把这心收一收。”圣上还正值壮年呢,他自己宠儿子是一回事,可绝对不会允许有一个足以跟他抗衡的儿子。
安夫人没落到好,最后只能委屈的回去了,然后暗地里思量起来,若不给儿子寻们亲事,娘家那侄女就极好。
安镜每日在陆家这边读书,遇到什么不懂的,陆言之轻而易举的就给他解开,叫他一时茅塞顿开,对陆言之更加崇拜。
果然,那榜放出来,陆言之的名字就排在了第一。
金宝如同他自己所料一般,考得不理想,所以并没有中。
至于安镜,排在了前二十,第十七名,楚郁笙则是第三百六十二名。
陆言之没有亲自去看榜,自然没发现那第九十九名的宋子千。
金宝怕影响大家的兴致,连忙道“我肚子里装什么,我心里有数,没考上正常呢,所以大家也不必顾忌我,该高兴就高兴,何况我有你们这三个举人朋友,我也欢喜,尤其是陆兄,魁首啊!”
几人原本是低调些的,免得让金宝难过,没想金宝自己倒是能看得开,索性也不掩藏自己的喜悦。
陆言之有问起金宝的打算。
“我来京城这么久,也没到处看看,接下来我打算四处转转,然后再回家,等下一次科举,争取也能中个举人,让我爹高兴高兴。”金宝说这话,心里盘算的却不是什么名胜古迹,而是哪里有美食去哪里。
陆言之听到他这打算,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你继续在我这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金宝当然求之不得,自己虽然没考上,但是这每日听他们读书,自己可学了不少,以前先生说的好些,自己明明一点不懂,可现在听他们一讨论,自己旁听也就懂了。“如此,就麻烦陆兄了,陆兄不是说嫂子她们过几天就要到了么,可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反正现在是个闲人,只管使唤我便是。”
真有什么要准备的,这不是还有魏鸽子吗?哪里用得着金宝亲自去?陆言之自然回绝了,只叫他好好玩就是。
这两日陆言之也比较忙,毕竟中了魁首,少不得被推到大众目光中,从前的旧事也就被挖出来,引得不少人学子相邀。
他也不好全部拒绝,所以也是忙得团团转。
甚至还接了不少大人扔来的橄榄枝,言语间提起自家女儿年芳几何,又怎样如何的,陆言之哪里不清楚,一一以家中有妻女,不日即将到京城的事情给拒绝了。
他被那么大人看重,本是引来不学子的嫉妒,不过见他又都拒绝,一个个私底下少不得耻笑,觉得这陆言之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为了一个乡下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居然拒绝了这些世家小姐们。
生生将前途青云路给斩断了。
不过也有人对他心生敬佩的,比如这安镜,绝得陆兄真是好人啊,便是功成名就,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糟糠妻子。
他自小在这京城里长大,但凡春闱一开,总有一波世家小姐嫁出去,然后一堆糟糠之妻被下堂。
这在大家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两人之间身份差别过大,当然不可能在一起,将来也要入朝为官,总不可能带着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妻子去参加宴会吧?
就在大家私底下讨论这陆言之不识好歹,居然抱着一个乡下女人当宝贝的时候,最难过的竟是李心媛。
她也是获救之后,去打听那个恩公,才知道自己的恩公,竟然是曲海棠的男人。
那一刻,原本以为终于寻到自己此生可以依靠的男人的李心媛,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本已经求了母妃,让她帮自己解除与傅现的婚约,可是没料想,自己所爱慕的男人,竟然是曲海棠的相公。
倘若,曲海棠就像是外面大家以为的那种无知村妇就罢了,可是她见过曲海棠,生得绝美,而且还那样难以对付。心中又是百般后悔,早知如此,当日自己就该亲自安排人,而是让碧莲那个蠢货去办。
说不定,曲海棠当时就死了。
她越想越后悔,越难过,最后竟然病倒了,急得原本带病的北安王妃心急如焚,病情也越发严重。
一时间,北安王府乱成了一团,在知晓妹妹得了相思病后,世子李淳风便想,待那曲海棠进京,自己便去见她,给她一些银子,让她自请下堂便是。
反正那陆言之虽说出生寒门,但到底是个可塑之才,人品也极佳,配妹妹也足矣了。
便将此事与老二李若风提起。
李若风听后就傻眼了,一句话说不上来,李淳风便以为他是答应了。
待容氏发现自家相公心事重重,一下就猜到了那不省心的小姑身上,心说人家陆言之好心救她一命,她居然就想害人家妻离子散,心中甚是不喜。又想起表弟还在曲海棠的身边,儿子性命也是曲海棠救的,便朝李若风叮嘱道“此事大哥三弟要如何,他们爱怎么折腾就去折腾,你莫要忘记了,要不是陆夫人,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又追问他,“大哥叫你去,可是为了陆公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