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司的人,他也交过手几次,自然也能认出来。
且说这灰袍人,的确是李淳风,更是那七星司之首,天权。
当初陆言之被带入七星司,就是他亲审的。
七星司不属六部,虽只授命陛下一人。
但历代的七星也一直叫这个名字,而每一个星会收一个弟子,将七星传承下去。
但他们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知道对方接下了面具,是什么人。
有可能是兄弟,有可能是仇人,也有可能是夫妻!
李淳风听到他的话,没有答,也没有停下,继续出手。
很快花剑流就落了下风。
他虽说算得上是秦国第一高手,可是这早已是十几年前的排名,如今后辈人才辈出,他又已年老体衰,如何能比得过?
很快就落了下风,使得原本还自信十足的宋千心中不安,趁着众人不备,骑马冒雨逃了。
李筠风原本要去追,但剑心受了重伤,他若追了去,若是这宋千这是调虎离山,那到时候妹妹妹夫这里,谁来保护?
因此只能不甘心地留下来,愤声骂道“这一次便宜了这个贼子了,宋家门庭,怎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很快,花剑流也负伤离去,灰袍人原本正要离开。
却被李筠风唤住“大哥!”
灰袍人脚步只能生生停住。
他也就一次不小心,被这轻功无敌的三弟追到,被他察觉了身份。
七星司的规矩,是不允许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必定杀无赦。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李淳风怎么可能杀了他?只是再三叮嘱,告知这泄露身份的严重性。
可现在看来,分明都是白费口舌了。
他飞落马车前,解开那遮住脸的灰袍,露出来的果然是李淳风那张因病而显得苍白的面孔,只是却带着几分海棠不曾见过的冷厉肃杀。
李筠风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瑟瑟发抖,“大……大哥,你不会真杀我灭口吧?”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海棠一家四口,“还是,你打算将妹妹一家也杀了?”
李淳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先回城,此事回去再说。”然后一转身,很快就消失在雨里没了踪影。
而没多,救援的人也到了。
海棠可以说是一直紧绑着神经的,如今可以确定安全,身子也软了下来,加上本就是孕期,这身体自然是比往常娇弱了许多。
两个孩子死人从前闹灾见多了,是不怕,但这死的都是身边熟悉的人,心里却是难过不已,还有魏鸽子跟剑心也都只剩下半条命。
不过这一伤心难过,倒是将宋千说那如何取脑的恐怖之事忘记了。
又觉得都是她们俩非得要去玩,爹爹才带大家出城。
如果不出城,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因此自责不已,一面也下定决心,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爹娘。
不会武功,就是陆言之跟海棠的短板了,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被人围困的局面。
只是现在想要练武,对于两个成年人,如何来得及?
海棠一醒来,就对上陆言之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连忙从薄被里将手伸出,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没事了。”
陆言之轻轻地应着,“让你与我受苦了。”
“夫妻之间,说这些话作甚?孩子们没吓着吧?”海棠只念着两个闺女,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孕妇这个事实,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娃呢。
“没事,倒是你,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虽然风先生来看过,并无大碍,但陆言之还是忍不住地担忧。
海棠摇着头,“大哥呢,回来了么?”她还想问,大哥与七星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话终究没问出口,七星司的规矩她也知道一些。
陆言之也没提,只让她好生卧床休息,自己将公务都带回来,就在房间办,这般守着她。
至于李筠风,原本是住在衙门里的,但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剑心又重伤,他便搬到知州府里来看着些。
是夜,陆言之到书房取书,风先生正站在此处。
此处黑幽幽的,因没人,所以并没有点灯,魏鸽子也受了伤,他是自己打着灯笼过来的,如今开门见站在书房里的风先生,硬是给他吓了一跳。
“先生怎在此处?”一面将桌上的灯火点燃,然后便看到书桌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竟然有丝丝血迹从里面流出来。“这是?”
却见风先生忽然朝他双膝跪下,“今日,乃属下办事不力,让大人受惊了。”
今日事发突然,怎可怪他,何况他也只是个大夫而已,现在又要管府上的俗物。所以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先生此话严重,今日之事,先生并无过错。”
风先生起来,只将那渗着血迹的盒子打开,里面也不是旁的,而是那花剑流的人头。
陆言之纵然是见过大世面,但是这陡然间在这里见到花剑流的人头,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大哥今日是去追他了?”
不想却听风先生说道“并非李兄,此乃属下份内之事,以后秦国那边不会再有任何问题困扰大人。”
这一刻,陆言之看着风先生,无比陌生。
秦国那边,楚郁笙一直在尽力帮他,隐约查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是秦国的权贵,如今风先生却忽然朝自己方放出这样的大话,实在是让陆言之不得不震惊。
又看了那花剑流的人头一眼,“你到底是何人”大哥纵然是七星司的人,但权力还没打到能直接对付秦国南亭候府。
风先生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垂头回道“三日后,大元帝国铁骑,将踏平秦国,这世间也将不会再有秦国的存在。”
“帝国铁骑?”陆言之再楚郁笙给的信中,也提起大元帝国的事情,只说与那南亭候似乎与大元帝国的人,关系密切。
可是为什么,现在大元帝国却要攻打秦国?
在这世间,大齐是不小,但也不大。
而且不但是大齐,便是周边的秦国、西钥,甚至是有擅长于海战,有着战神的天辰国,其实都是大元帝国的附属国罢了,单是每年给大元帝国的进贡,就能掏空大半的财政。
只不过他们这些国家,离大元帝国稍远些,被称之为偏远之地,所以大元帝国的人极少出现。
但并不代表没有。
陆言之很快压住心中的震惊,“以何理由出战?”
“南亭候胆大妄为居心叵测,刺杀帝国皇子。”风先生面色不改地说道。
只是看朝陆言之的目光,有些微妙起来。
南亭候,当真有如此胆魄?陆言之再一次被镇住,对于这个不曾谋面的母亲,只觉得她像极了个疯子。
风先生抱起桌上的人头,躬身退出。
但是书房里,却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你便是那帝国皇子。”
“大哥?”纵使陆言之心里再怎么强大,但这忽然间听到李淳风的话,也是被吓住了。
他从前只是个村夫,后来有人说他是秦国南亭候的儿子,不过却等着他拿命去救兄长的性命。
再后来,楚郁笙又查到,他可能是南亭候与秦国权贵的私生子。
现在,又有人说他是大元帝国的皇子,这一次又准备将他如何?
这一刻,陆言之深深有种被命运束缚的感觉,似乎怎么挣扎也没办法逃出来。
李淳风走过来在后面的空椅坐下,“每一个附属国,只要新皇上位,总会派出皇子往大元京都,作为质子。比如咱们大齐,被送往大元帝国的,是大皇子。而当年与秦国皇子一起去大元帝国的,还有南亭候府的小姐尹星月。”
尹星月有个庶姐,名叫尹荼。相貌不但出众,甚至才能惊人,让许多才子能人都遥不可及。
这样出色的女人,普天下能配得上她的,也就是当时的大元太子了。
但是不巧,太子不喜欢她这种聪明过份的女人,反而喜欢那小白兔一般需要保护的尹星月。
不过碍于尹星月身份,终究是没有办法迎娶入东宫,便将其安排在一处别院。
可是期间,那尹荼不知用什么手段,与太子有了那扯不掉的关系,甚至一度害得太子险些丢去这储君之位。
后来尹星月有了身子,尹荼也透露出自己同样怀有身孕之事。
就在临盆之际,太子却被派出使大洋彼岸。
无暇顾及这姐妹俩。
就有了星月夫人难产生下死胎之事。至于这位心狠歹毒的尹荼,则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
太子归来已是半年后,星月夫人再孩子死后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
南亭候没了嫡女,这庶女尹荼便带着儿子回了秦国。
至于她为何能将孩子带回去,到底是太子不愿意承认这儿子的身份,对她厌恶至极。但不管如何,这孩子终究是元国太子党血脉,秦国不但不敢笑话南荼未婚生子,反而还要因为这孩子而多给她几分脸面。
她也顺势借着儿子的身份,接替了尹星月的位置。
现在,还继承了南亭候的爵位,手握着秦国大权。
但不幸的是,当初尹荼生下的这个健康儿子,直至几年前,就开始频频发生风寒,如何也治不好,尹荼自己也懂得医术,便自己制定了一套法子,但却要至亲之人的脐血,或是脑血。
大元帝国现在的那些皇子,她当然不敢出手。
所以才找上陆言之。
“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说我就是当年星月夫人生下的那个死胎?”陆言之听得仿若别人的故事,因为他根本就不信。
此事太过于离奇,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李淳风点头,“你的确是星月夫人的儿子,当年星月夫人也并未难产,而是被尹荼用了些手段,听说你出生之时,浑身青紫,也没了气,所以嬷嬷便将你丢了。实则是被尹荼的人带走,送到这偏远的大齐,扔给一个乡下人抚养。”
那尹荼的本意,大约是恨透了平凡的尹星月不但身来比自己尊贵,还抢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所以要让尹星月唯一的孩子受尽这世间苦难。
但是,谁想到她大抵是坏事做的太多,儿子得了怪病,只能来找这陆言之。
纵使她对下面的人说这陆言之也是自己的儿子,但终究还是露了马脚。
“我是上一次在京城的时候才留意到你身份,也就通知了大元京都那边。”李淳风并没有隐瞒,也变相告诉他,风先生的身份。
陆言之听到他的这些话,说的这些事情,牵连甚广,跨越了几个国家,他却能这么清楚,心中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七星司,只怕真正听命的,是大元帝国的皇帝吧?”不然,一个齐国七星司,怎可探查到这么多秘密?
李淳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坦白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大齐如此着急推行新政,削藩夺爵集中兵权,正是因为大元帝国起了一统这天下之心,只有真正的掌握了所有的兵权,齐国才有资格与其他国家联盟,一起对抗大元。”
秦国,也不过是大元帝国这一统天下走的第一步罢了。
只是陆言之听到李淳风的这些话,却是忍不住笑起来“呵,这不都是无用功么?有七星司在,齐国的动向大元帝国那边了如指掌。而且齐国有你们七星司,其他国家难道就没有大元的人么?”
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自己一心想要在瞻州做出一番政绩,从天辰国手里拿回三仙岛,替陛下解这财政之危。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这最后终究都是归属于大元帝国的掌控。
自己这一腔热血抱负,将往何处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