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颜无耻这个词简直就是为这一家量身订制的。
炖着牛肉土豆的锅开始沸腾,冒出气泡,香味四溢。
桑娓不再纠结于陈莉的短信,放下手机,将锅盖打开些许。
香味引来了下班的严萌,她走进厨房,“好香啊,在烧什么?牛肉吗?你终于肯买顿好的了?”
桑娓打开严萌伸向牛肉土豆汤的邪恶之手,“再等等,炖透了才行。”
这时桑娓的手机又响了一声,陈莉的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
【对了,奶奶的忌日快到了,你要回来吗?】
桑娓没有理会。
严萌看了一眼,问:“你不回复吗?”
桑娓摇头,“过会吧,等做好饭。”
严萌觉得稀奇,“什么情况?你跟你二叔二婶关系变好了?”作为桑娓高中时最亲密的朋友,严萌对桑娓的家庭情况很清楚,对她二叔一家的极品奇葩行为,也了然于怀。
桑娓拿勺子搅拌了两下牛肉土豆汤,盖上锅盖,调小火候,说:“怎么可能,是那个占了我身体的人,享受着我二叔一家的恭维,一个劲给他们送钱,还给我堂妹安排进娱乐圈,把他们的胃口都喂大了。现在我落魄了,他们还盯着这套房子。”
“真的是一家子奇葩啊!占你身体的人竟然还这么搞,脑子真不好使。”
桑娓又说起白天桑悦给她打的电话,“我说了让他们还钱,还以为他们会吓得不敢再联系我,我果然还是高估了他们,到了晚上我二婶竟然电话短信轮番轰炸。”
严萌再次被这奇葩的一家惊到了,同仇敌忾地把桑万田陈莉和桑悦骂了个遍,当然也没忘让桑娓又被这一家子缠上的罪魁祸首,那个抢了她身体的人。
陈莉见发了两条短信后还没得到桑娓回应,大概是急了,生怕没法再从桑娓身上拿钱,紧接着又打来电话。
对于这样狗皮膏药一样的行为,桑娓很头疼。
严萌阻止了她要挂断电话的动作,说:“我来接,一个这么会吵架的律师在这里,不要怂。”
她从桑娓手里接过手机,按了接听键,不等陈莉说话,她已经先发制人,“喂,你好,我是桑女士的律师,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在过去的三年里,桑女士给桑万田的账户打的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十万,都有转账记录,且没有迹象表明是馈赠,可以作为欠款证据,桑女士已经决定,假如你们在一个月内不还清,就准备立案诉讼。”
严萌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表述,直接把电话那头的陈莉吓得说不上话来,她支吾了半晌,语气不顺地急道:“我是桑娓的二婶!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让桑娓接电话,我自己跟她说!”
“桑女士已经把这个案子全权托付给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需要直接跟我联系。”
可能一个律师吓不住见过世面的人,但对于一个农村妇人,已经足够。严萌的这番话成功让陈莉吓得噤声,以为桑娓要来真的,后来都没说什么话就挂了电话。
严萌啧啧摇头,“我只是这么一说她就吓成这样,要是一封律师函发过去,她是不是能吓哭?对付这种奇葩,就应该用强硬手段。他们都是恃强凌弱的,稍微强硬一点,就不经吓了。”
桑娓深以为然地点头,笑着道:“萌萌你真是我最强的后盾!快去餐厅坐着吧,晚膳马上就给你呈上来。”
“哈哈哈好那朕就等着御膳房桑总管的手艺了!”
***
桑娓以为,把桑万田一家吓退,事情就已经完成,没想到第二天严萌下班回来时,带回了一叠资料。
“证据我都准备好了,这是律师函,把你二叔家地址给我,我寄过去。”
桑娓愣住,“你认真的?”
“不然呢?那些钱白白送给他们吗?”
“反正也不是我自己赚的钱,无所谓,只要他们别再来烦我,我就知足了。”
严萌哼了一声,“你无所谓我还气不过呢,这种人,就该有恶报,不能姑息。我一定要把这笔钱拿回来,你捐了都好过在他们手上。”
桑娓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回头没准他们还会去残害别人,这可不行。
但她又担心给严萌增加工作量,说:“你工作已经这么忙了,这样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这种小案子,能有多少工作量?放心,我几天就能搞定,再说了,就冲你二婶那害怕劲,就一定不会要到法庭的地步,吓唬吓唬他们,把钱拿回来就结束。”
于是,律师函就这么寄了出去。
第8章
这事当然没有那么快到大结局。
10月末,收到了律师函的桑万田和陈莉两人,从老家赶到了帝都,再带上桑悦,来到名臣豪园。
名臣豪园安保措施很好,行人出入都要穿过大堂,没有门禁卡过不去,桑万田一家就被拦在了这里。
陈莉冲着服务台里的工作人员破口大骂,“我侄女就在里面啊,凭什么不让进?你们怎么在搞的!”
前台小姑娘头一回碰到这么不讲理的,耐着性子解释,“您告诉我您侄女的门牌号,我们问一下就行。”
桑万田重重一拍前台桌子,“这不是不知道吗!再说了,那就是我侄女,还用得着问!你们开一下门就完了的事情,怎么这么麻烦!”
前台姑娘都要翻白眼了,这么高档的小区,怎么可能说进就能进?安保都是很严格的。这几个人看穿着就知道不是住得起这里的人,她们更不可能随便放人。
前台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您打个电话问一下。”
要是能打,桑万田早就打了,可是他知道,桑娓肯定不会让他们上去。
他又猛地拍了两下桌子,“用不着打电话,没心要那么麻烦!”
陈莉帮腔,“就是!你们开一下门就行的事情!怎么就非要搞得这么麻烦!”
他们两个嗓门很大,特别是陈莉,尖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堂。
桑悦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快得瞬间就消失不见,几乎让人看不见。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衣着光鲜时髦,假装不认识吵闹的桑万田和陈莉两人一样,远离着这场闹剧。
他们当然没能成功走进小区里,前台见他们就是不联系他们说的侄女又一直撒泼,直接叫来了四个保安,把这两个左右架起给抬了出去。
坐在车后座、正要进入地下停车场入口的祝珩,一转头就看到了窗外被壮硕的保安架出来的两人。
他对这些没兴趣,瞥了一眼后就别开,但随即,觉得这两人眼熟,又回头看了过去。
“停一下。”祝珩说。
司机踩下了刹车。
坐在副驾的特助李昊辉转过头来,“怎么了祝总?”
祝珩没说话,只看着车窗外撒泼的那对夫妇,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有些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李昊辉顺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俩闹腾的人,皱了皱眉,“看来是两个想硬闯进去的无赖,什么素质。”
他看向祝珩,觉得自家老板不是会注意这些的人,除非与他相关,于是问:“您认识?”
祝珩收回了目光,没回答,说:“走吧。”
他想,有些人一点都没变,而有些人却变了个彻底。
车子缓缓向前,因为前面还有一辆车要进入,他们需要等一下,所以驶得很慢,这使得慢吞吞从大堂出来的桑悦注意到了这辆车。
桑悦认得这个车牌号,她曾跟着桑娓到祝家别墅去过,祝暄的葬礼她也出席了,对祝珩的车,她有意留了心眼,记下了车牌号,所以,这辆车出现在这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尽管车窗紧闭,从外面看进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并不能确定祝珩就坐在里面,但桑悦丝毫没有踌躇,快步走过去,在后车窗前微微弯下腰,将脸摆出了曾经在镜子前无数次练习过的角度,低眉浅笑,敲了敲车窗。
车子停下,车窗缓缓摇下,露出祝珩半张脸来,剑眉星目,琥珀色的眸子转向桑悦。
他并是不很有耐心,对这个忽然上前的陌生女人,更觉得她莫名其妙,但教养还在,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冷脸对她,只是缓和地问:“有事?”
“祝先生。”陌生女人显然认识他,一开口态度就很熟稔,导致祝珩不得不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她。
“实在对不起,”她歉意地笑着,说,“我姐姐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她,不让她再来打扰您跟伯母的。”
祝珩一头雾水,耐着性子听她说完,道:“不好意思,你哪位?”
桑悦笑容瞬间僵住,神情尴尬。
李昊辉记得她,赶忙提醒了一句,“祝总,这是桑娓的堂妹,大少爷葬礼的时候她来了。”
祝珩这才了然,目光朝被保安架出来、还在骂骂咧咧的这对夫妻扫去,扬了扬下巴,“那是你父母?”
桑悦神色又僵了一下,她不想被别人看出她跟这两个吵闹的人有关系,觉得丢人,但祝珩也不知道为什么,语气笃定,她想否认也不行。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又恢复了歉意的笑容,“是,我们是来找姐姐的,但跟保安起了一点误会,我爸妈第一次来帝都,什么也不懂,实在不好意思。”她说着,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她也是练习过不下百遍,算是她引以为傲的无形中撩人手段。
但祝珩丝毫没有注意到桑悦的小心机,他有个两三秒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些什么,让桑悦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得他不快,把刚才的话还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
而祝珩想得有些多。
这半年来,桑娓有太多次触到了他底线,有太多次,他都想用商场上那些狠厉的手段,一劳永逸地将她解决。但最后都没做,一则因为病逝的祝暄,二则,这个姑娘曾经的坚韧刻苦他知道,厌恶有多少,惋惜就有多少。
桑万田和陈莉是什么样子,祝珩同样清楚,看他们现在这样子,就是来找桑娓麻烦的,他可以断定,假如他放他们上去,绝对能让桑娓掉层皮,他做一个背后的推手,兵不血刃就能惩治那个将祝家搅得乌烟瘴气的人。
可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事情,还是这对夫妇,在一对母女前撒泼大闹,那个小姑娘就挡在她病弱的母亲前,双目通红地对着这两人,瘦弱却坚韧。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通过慈善机构一直资助着那个小姑娘的学业。
听说她拿了保送,听说她还是去参加了高考,听说她拿了省状元,听说她进了B大,那个时候,他由衷高兴,有种自家养的姑娘终成材的喜悦,尽管那个姑娘根本不知道给她的资助从哪里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桑娓能不忘初心,该有多好。
见祝珩一直没开口,李昊辉就笑着道:“祝总,要不要让保安放行一下?都是熟人。”
他的话把祝珩拉回了思绪,兴许是因为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也可能就是看不惯李昊辉一见美女就忍不住想要去关照的样子,他说:“看那两人的样子就是去找麻烦的,你放人上去,出了事你负责?”
李昊辉一噎,闭上了嘴。
而桑悦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怎么都管理不好表情了。她再一次怨起父母给她丢脸。
祝珩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关上了车窗,示意司机向前。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把桑悦抛在了后面。李昊辉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纤细的身影,有些感慨,“这小姑娘倒是不错的,可惜她爸妈看着太没素质了,还有这样一个堂姐,唉,被拖累了。”
祝珩本来已经拿起文件看了,听到李昊辉的这句话,抬了抬眼皮,“不错?你看人的眼光可真好。”
李昊辉:“……”他要是听不出老板的反讽那他就是个傻子。
他很虚心地求教,“她有什么问题吗?您看她还特地为她姐姐来道歉,看上去还挺会做人。”
“假如你堂哥得罪了人你会特意去道歉?”
“这要是碰到了,还是会的。”
祝珩挑了下眉,“你堂哥得罪的是个单身白富美,而白富美根本不认识你,你又年轻好看,自认为是能够进豪门的长相,但你跟堂哥的关系也并没有多好,你觉得这时候你替你堂哥向白富美道歉时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李昊辉:“……”行吧,自家老板是觉得他自己这个单身高富帅被桑悦盯上了。
“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快结婚了。”祝珩忽然把话题一转。
李昊辉虽然不知道祝珩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对对,开始着手计划了,打算明年下半年办婚礼。”他说到这个就很高兴,“祝总,到时候您可得赏脸来啊!”
“我觉得你可以再深思熟虑一下,或者做个背调,”祝珩说,“我觉得以你对白莲绿茶的识别能力,很有可能撞上一个,我不想我的特助被人骗钱骗身影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