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点名这句话,傅慎宁却好像听懂了,他注视着她,突然笑了:“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两个人抵达剧组说定饭店包厢,包厢里觥斛交错,热闹非凡,在门口和制片人敬酒的陆敬最先看到两个人。
陆敬敬完制片,拿过桌上的酒杯,满了一杯酒,走到门口递给傅慎宁:“我喝梁瑾媃打赌,你们俩会不会一起来,我赌的不会,你先喝了吧,快喝!”
傅慎宁接过酒,与他捧杯,饮尽后,难得地调侃了句:“输了什么?”
陆敬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车!老子最喜欢的那辆车!”
傅慎宁将空了的酒杯,反着倒了倒:“那恭喜你了。”
陆敬觉得他不应该跟傅慎宁说话的,他这是在给自己添堵!
路安含笑看着这两个人,意外的发现,傅慎宁的话越来越多,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的冷冰冰,他开始变了。
傅慎宁察觉到她的眼神,扭过头,问:“怎么了。”
路安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声音:“路安!”
梁瑾媃在不远处朝她挥手,喊她的名字。
路安对她招了招手,回过头对傅慎宁说,笑吟吟地开口:“就觉得你变了很多。”
说完这句话,路安朝梁瑾媃走去,傅慎宁留在原地,自顾自地笑了。
陆敬在傅慎宁身边,手里拿着空酒杯,手肘搭在傅慎宁的肩膀上,咂舌:“梁瑾媃说你们俩不是一对,我打死不信,我现在算是看出了点意味,感情你是单相思啊。”
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很浓,傅慎宁不甚在意,他走到角落里坐好,陆敬见他没反应,放弃了拿他打趣的心思。
这场杀青宴,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尤其是萧广梁,作为总导演,被人轮番敬酒,一个晚上下来,不知道喝了多少,等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最后被人送回房间。
陆敬今天晚上把经纪人留在酒店,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等到饭局结束也是喝得烂醉,坐在凳子上,面对着傅慎宁开始胡言乱语。
原本想叫他的经纪人来接,但他醉归醉,戒备心倒是挺强,死活不愿意给自己的手机解锁。
最后只好把送他回酒店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傅慎宁,傅慎宁脸上尽是嫌弃的意味,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路安和梁瑾媃是最后从包厢里出去的,她们聊了很多关于合同的事情。
等到所有细节都商榷好过后,包厢的人除了她们俩,已经走空了。
梁瑾媃见两个人基本都达成一致后,起身转了转脖子,说:“走吧。”
两个人正打算离开包厢,主桌的桌子下响起了手机铃声,路安和梁瑾媃对视一眼,梁瑾媃走过去,掀开桌布,从桌子底下捡了台手机摆在桌上:“这谁的手机,还能掉地上?”
路安凑过去,将电话接通,点了扩音:“喂,你好。”
那边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过了会,一道女声从话筒里传来,语气里带着迟疑:“你是哪位?老萧呢?”
路安顿了顿:“你好,是这样的,今天萧导的戏杀青,他手机掉饭店包厢了。”
那边的女声语气里的迟疑散去,反而带了点盘问的意味在里面:“你是剧组的演员?”
路安:“嗯,是的。”
“我知道了,那你早点把手机还给我们家老萧。”
话筒对面的女人语气说不上太好,路安听出来了,但她还是好脾气地应声:“好的。”
路安打算挂断电话,手刚放到绿色的挂断键上,电话里的女人继续问道:“你是剧组哪个演员?”
身旁的梁瑾媃一把夺过手机,直接挂断,女人的声音彻底从包厢里消失。
梁瑾媃把手机往桌上一掷:“什么德行,要是她的手机就算了,这又不是她的手机,一个劲的叽叽歪歪。”
路安从桌上将手机拿起:“我明天早上飞回去了,你呢?”
梁瑾媃歪着头想了想:“我也是,回家陪孩子。”
“那现在一起过去把手机拿给导演吧。”
梁瑾媃没拒绝。
酒店是剧组给定的,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酒店,只是楼层不一样而已,多走两步路的事情,路安也没有想太多。
萧广梁住酒店六楼,她们俩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梁瑾媃的手机响了,她顺手接了起来,大概是楼道的信号不太好,她对路安扬了扬下巴,嘴巴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我在这里等你。
路安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人喊了句:“等一下。”却不是萧广梁的声音。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传来拖鞋趿拉地板的时声音,然后门从里打开了一条缝。
她迟疑了一下,又叩响已经被打开了的门。
里面的人说了声:“你直接进来就好了。”
路安没动,站在门口说:“萧导的手机落在包厢了,我给拿过来。”
里面传来一阵呕吐声,然后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声音,她立在门口:“没事吧?”
“你能进来帮一下忙吗?”里面的声音有些急迫。
路安犹豫再三,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是同剧组的一个配角演员,路安瞧着眼熟,他们似乎打过几次照面,隐约记得是叫王启明。
萧广梁跪在床边,半垂着头,一只手放在床上,地上有一大堆秽物。
路安把手上的手机放在电视柜上,又从门口的架子拿了一包纸巾,一瓶矿泉水走过去。
王启明接过她递过的水和纸巾,打开水送到萧广梁嘴边,萧广梁就着他递过去的水吞了两口,然后仰面,头靠在床沿,手摊在地上。
王启明企图把他架到床上,却磕磕绊绊,路安上去搭了把手。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萧广梁扶到床上躺着,王启明看了眼床上的萧广梁,甩了甩手腕。
路安则瞥了眼一片狼藉的房间,抿唇:“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手机我放在电视柜上了,今天晚上有个人给萧导打了个电话,我接了。”
王启明看向她,开口:“谢谢你。”
路安:“不客气。”
她转身离开房间,面上看不出任情绪,走到楼道的时候,梁瑾媃的电话还没挂,见到她过来,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句:“好了,我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商量,我还有事。”
她也不等对面回话,直接挂断电话,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事耽搁了。”
梁瑾媃皱了皱眉:“萧导不是醉了吗?”
路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梁瑾媃。
晚上送萧导回来的人,并不是王启明,但王启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萧导的房间,她不敢深想。
梁瑾媃在圈子里待久了,察言观色的功夫是锻炼出来的,见路安面露难色,也不再逼问,将话题转移:“袁晴这个月我放了她年假,等她回来,我就叫她过去带你,你可能会很辛苦。”
路安咧嘴笑笑,说:“瑾媃姐,谢谢你。”
梁瑾媃难得正色:“你很努力,我看得出,但是这个圈子不是努力就能出头的,我今天拉你一把,除了喜欢你以外,还看中了你的潜力。”正形了没一会,语气又变得俏皮,“所以要多给我赚点钱啊,别让我血本无归啊!”
路安心底很清楚,她很幸运,梁瑾媃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机会。
梁瑾媃说袁晴这个月休了年假,这就说明她还有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傅慎宁从横市回去以后,又开始重复计划表中的日子。
路安养精蓄锐结束后,也抛掉了赖床的恶习,她跟自己大学的老师联系上,沟通过后,时不时回去蹭几节配音课。
周末偶尔会去学校看学弟学妹演的话剧。
话剧相较于电视剧而言,话剧是一个经过了抽象和浓缩的小世界,它比现实世界更夸张,因此需要更强的舞台张力和台词功底。
路安对戏里人物性格和心理的揣摩一般都能摸得很透彻,所以在对戏的时候并不容易被压戏,但她的台词功底相对来说很薄弱,她在演《司蓉》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这一短板,《司蓉》后期会请配音,但她不能太依赖,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她能尽快能有用原音的那一天。
距离傅慎宁考试只剩一周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地带着傅慎宁回了一趟学校。
大学的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活力,路安觉得非常适合傅慎宁这种闷沉沉的人。
她在学校外的小吃街买了两个甜筒,递了一个给傅慎宁,傅慎宁其实对甜食的欲望并不强烈,但看到路安兴致盎然,又忍不住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
路安边啃着甜筒,边说:“感觉怎么样?”
傅慎宁手上拿着甜筒,没吃,眼神看着路安,她唇边染着一圈白,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抬手,指尖扫过她上唇的那抹白:“什么?”
有微风从他们身边经过,划过她的脸庞,带起,远处的操场传来笑声,有人嬉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有人骑着单车掠过留下“铃铛”铃音,校园里弥漫着盛夏来临的气息,而她的耳边传来花开的声音。
“嗯?”傅慎宁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手上举着的冰激凌要融化的预兆,说:“快吃,要化了。”
路安回过神,掩住自己的神情,低头将手里的甜筒啃干净,扭过头,看着他手上依旧冒尖的甜筒,问:“你不爱吃吗?”
傅慎宁垂眸看着手上半化的甜筒,应了声:“嗯,”他拿着甜筒的手紧了紧,又补充道,“我其实不爱吃甜食。”
路安肩膀微僵,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吃甜食的,过去伺候他用膳的时候,他的桌上顿顿都会有很多点心,糕点。
她伸手想拿走他手上的甜筒:“不喜欢吃就算了,我拿去丢了吧。”
傅慎宁手虚晃一下,路安没有挨着他手上的东西,傅慎宁抬手,将甜筒送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他嘴里散开。
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吃。
路安亲眼看着傅慎宁把手上的甜筒吃完,把剩下的纸丢到垃圾桶,撇了撇嘴,说:“不喜欢吃就别吃了呗。”
傅慎宁走回她身边,恰好听到了这句话,扬唇笑了笑:“恰好有点热。”
路安抬头看着刚冒头的太阳,为了避开热浪,她特意选了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赶到学校。
这个点应该是全天最舒服的时候了。
热?
算了,大爷说热就是真的热吧。
路安不再管他这不合逻辑的话语,路过一片湖的时候,指着湖对面的一栋楼,开心地拍了拍傅慎宁的胳膊:“看!”
傅慎宁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路安语气里满是喜悦:“那是我大学表演课的教室。”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呶呶不休地说着自己大学时期的趣事。
她原本以为被忘记的那些回忆,突然从记忆深处放出,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她和室友携伴去食堂走过的路,她和湖边那颗柳树对戏的画面,毕业的时候站在天台高喊过的豪情状语,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倒映。
这才是她的生活,这才是路安的真正生活。
傅慎宁瞧见她一点一点的变得雀跃,他不忍心开口打断她。
她明明在他身边,却又好像与他隔了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