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下揶揄的心思,说道:“另外,凶手凌晨进院,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本没必要纵火,但他却纵了火,这可能说明其有纵火癖。”
“或者,大人可以打探一下,附近是不是这样的青年、青少年,他们个性孤僻,或自己住,或与父母同住,不大与人言谈,以前也曾点过谁家的柴火垛。”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凶手凶残,不管杀人还是放火都能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我觉得他可能就藏在外面的人群中,从早上有人围观火情开始,一直到现在。”
司岂目光一凛,“此话可有依据?”
纪婵道:“那元阳之事有依据,其他只是经验之谈,司大人可以不信。但司大人要清楚,一旦人散了,就很难在两天内找到凶手了。”
司岂沉吟片刻,果断地走出屏风区。
纪婵回到解剖台,与小马一起缝合剩下的尸体。
小马问道:“师父,能抓到凶手了吧。”他是个聪明人,对纪婵亦有所了解,就算听不到她说什么,也能司岂的反应中揣测出一二。
纪婵道:“有六成把握。”
凶手是单身、强壮、少言寡语,小时候放过火,一直在现场,并可能与死者发生过冲突,应该不太难找吧。
小马点了点头,“那可太好了,徒儿就知道师父一定能行。”
左大人吃了一惊,问道:“司大人去抓人了?”
王虎和牛仵作也惊讶地站了起来——这里明明没发现任何有利的线索,怎么就抓人了呢?
纪婵“嘘”了一声,“一刻钟后见分晓。”
左大人有些困惑,走到屏风边,向外看了过去。
司岂在,捕快在,官兵也都在。
该维持交通的还在维持交通,之前跟街坊交谈的还在继续交谈,左右顾盼的,依然在顾盼着。
他回头瞥了纪婵一眼,问道:“纪仵作验尸手法熟练,学很久了吧。”
纪婵说道:“不是很久,但师父博学,平日里练习也多。”
“练习?”左大人不明白。
纪婵道:“是的,我家是卖猪肉的,屠户。”
左大人又摸了摸鼻子,出了屏风区。
他在外面站了片刻,见那漂亮官员从人群中钻过来,便往前迎了两步。
“抓住他!”外围突然传来司岂一声断喝。
官兵、捕快,以及司岂,从四面八方朝南面跑了过去……
人群中大乱,呼喝声、吵嚷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护驾,护驾!”左大人拔下短剑,高喊着朝那漂亮官员冲了过去。
十几个护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将那漂亮官员层层叠叠地围在中间。
纪婵手上一顿,“护驾?”
牛仵作已然跪了下去,“皇上在此啊。”
王虎刚缝完女孩的尸体,赶紧跑出去看了看,但护卫把人包裹其中,他只看到一个黑脑瓜顶。
纪婵想了想,却没想出哪位该是皇帝,便也罢了。
她就是一下九流,跟皇上离着十万八千里,爱谁谁吧。
第12章
这边尸体缝好了,那边嫌犯也抓住了。
纪婵功成身退,脱下防护服,翻过来折好,再将工具用油布包裹严实,收在勘察箱里,说道:“走吧,回客栈,师父请你吃顿好的,下午就回家。”
王虎有些惊讶,问道:“纪先生不去衙门吗?”
尽管他不清楚纪婵跟司大人说了什么,但知道司大人听了纪婵的话所以才抓到了人。
纪婵道:“不去,又累又饿,坚持不住了。”
牛仵作十分不解,“纪先生立了大功,为何要走?”
纪婵笑了笑,“我只是帮忙而已,功劳都是司大人的。”
开什么玩笑,又是皇帝又是大臣的,她一个仵作往前凑什么热闹?
司岂总归不会亏待她的。
小马挺了挺胸脯,师父淡泊名利,他这个徒弟也觉得与有荣焉。
两人出了屏风区。
看热闹的老百姓已经散了,所谓的皇帝和那位左大人人影不见。
老郑牵着两匹马正等在外面,见纪婵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纪先生辛苦,天祥楼已经备好午宴,回去就能开饭。”
“多谢郑大哥。”纪婵也不多说,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朝北面去了。
老郑随后跟上,钦佩地看着纪婵挺拔修长的背影,对小马说道:“人抓到了,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你师父真乃奇人也。”
小马喜气洋洋的,“那是。在我们襄县的女子中,我师父若认第二,定无人敢认第一。”
老郑笑了笑。
何止襄县,便是京城也没有这般能干的奇女子吧。
他之所以不说,只是碍着一众贵妇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待三人走远,对面的胡同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那位容貌漂亮的年轻官员。
“左言,你见过比纪仵作更……厉害的仵作吗?”他笑着问左大人。
左大人名言,字慎行,泰清帝的皇叔怡王的第八子,生母出身低微,但其本人聪敏好学,深得先帝和怡王的喜爱,官路恒通,与司岂同为大理寺少卿。
左言拱手说道:“皇上,此子年纪不大,容貌清秀,但这验尸的本事的确了得,微臣心服口服。”
漂亮的年轻官员正是当今圣上,年号泰清。
泰清帝颔首,又道:“你听见他与司大人的对话了吗?”
左言道:“纪仵作刻意压低了声音,微臣离得远,不曾听得清楚。”
泰清帝大概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迈着方步朝马车走了过去。
左大人摸摸鼻子,“皇上,他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一说,司大人就抓人了呢?”
泰清帝敛了笑意,摆摆手,“没什么,走吧,去大理寺,看看结果如何了。”
大理寺的大门被老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像菜市场一样。
“为啥抓大生啊,那孩子一向老实。”
“老实人才好当替死鬼呢。”
“也不见得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是这个话。我告诉你,别看陈大生身高体壮,一脚踢不出两个屁来,人可懒着呢,天天窝家啥也不干,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就是生出些歪心思也寻常。”
“诶,不是说你兄弟家的柴火垛就是他点着的吗?”
“别提了,当时没抓着手,人家不认。”
……
泰清帝就在距离人群不足一丈远的马车里。
他喝了口热茶,满足地翘起唇角,桃花眼里兴味十足。
左言放下茶壶,试探着问道:“皇上,难道那仵作都说准了?”
泰清帝点点头,“确实都说准了。”纪婵同司岂说那番话时,他就站在屏风外,只隔着一张木板,自然听了个正着,一个字都不曾错过。
左言愣住了,喃喃道:“这也太玄了,验尸没验出什么来啊。”
“走吧,进去看看。”泰清帝率先下车,左言也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穿着官服,经过人群时现场陡然安静了一下,等人进去了,才又“轰”的一声闹开了。
“听说上面有旨意,让两天内破案,大生这回真活不了啦。”
“你听谁说的?”
“谁知道是哪个官,反正听见了。”
“这不行,我得去问问。”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努力挤到最前面,对守大门的衙役说道:“几位兄弟行个方便,大生是我表弟,他打小就老实本分,绝对干不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我想进去给他做个证。”
“本分个屁!”一名衙役大声呵斥道,“死者的首饰都从他怀里搜出来了,不是他是谁?”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泰清帝和左言进了大堂。
司岂和几位顺天府、都察院,以及刑部的官员赶紧站了起来。
泰清帝示意司岂不必拘礼,继续审案,他二人快速从衙役身后通过,在两个空着的偏座上坐了。
堂下跪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身高体壮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
他很狼狈。
衣裳破了,头发乱了,脸上脖子上多了八九道血槽,一双三角眼直勾勾地看着司岂。
没有害怕,更没有慌张,神情极为冷漠。
膝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样首饰,七八个银锞子,还两张票面十两的银票被风吹到司岂的公案前。
他身后跪着的是他的父母,母亲哭天抹泪,父亲呆若木鸡。
死者家属在最后面,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少年,像是要吃人一般。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