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夫人闭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她不想伤乖曾孙的心,张开嘴,把小家伙喂的糖吃了下去,勉强说道:“好吃,好吃……”
司衡哭笑不得,说道:“母亲放心,逾静去找太医了,马上就回来。”
纪婵又道:“老夫人这些日子经常喝水吗?”
赵妈妈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比以往喝得多些。”
纪婵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小便是不是有股子甜味儿。”
这是什么话,成何体统啊?
李氏蹙起眉头,瞪了纪婵一眼。
司衡知道纪婵在问什么,他说道:“你怀疑老夫人得了消渴症?”
纪婵点点头。
司衡对赵妈妈说道,“你说。”
赵妈妈道:“二老爷,容奴婢去问问刷尿痛的婢女。”
得到允许后,她快步跑出去,不多时,又跑着回来了。
“回二老爷,确实如此。”
李氏红了脸,垂着头,再也不敢看纪婵。
司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消渴症不是重症,但至此之后,司老夫人就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人生没有了美食,活着的乐趣便也少了许多。
屋子里鸦雀无声。
胖墩儿不安地动了动屁股,看看纪婵又看看纪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司老夫人睁开眼,说道:“老身感觉好多了,心不慌,不出汗,也有力气了。”
胖墩儿欣喜地看着纪婵,“娘,我的松子糖真能治病吗?”
纪婵道:“你曾祖母午膳用得太少,血液里的糖分不够身体所需,所以才病得这么急,糖分补充上来就暂时缓解了。”
司勤道:“纪姐姐,血液里面也有糖分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讲。
但纪婵还是点了点头,道:“血液里的糖分跟你想的糖分不大一样,但的确是糖分。”
司勤不明白。
司衡也不明白,但他知道,纪婵说的肯定是对的。
他很好奇,纪婵的所学所用究竟来自哪里,也就此问过司岂,但司岂只说是跟她师父学的。
或者,这个世上真有奇人也说不定吧?
司岂把郑院使带回来时,司老夫人已经用过饭了,与正常人无异。
郑院使问过脉,也认为司老夫人得了消渴症,开了药,留下一大堆医嘱告辞了。
之后,纪婵也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第115章
八月十七,下了一天又半宿的大雨,直到后半夜才放晴。
纪婵晚上睡得不踏实,第二天起床便晚了些,她快速地洗了脸刷了牙,套上练功服出了房门。
“娘。”胖墩儿扑过来要抱抱。
他穿着红色细布面料做的长衣长裤,灯笼袖灯笼裤,圆鼓鼓的肚皮上系着一条黑色缎带。
有点像肥胖版的红孩儿。
纪婵忍俊不禁,抱起来先亲了一口,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舅舅叫我的。”胖墩儿的小脑袋顶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捂着小嘴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姐,胖墩儿说他不想得消渴症,要从现在开始锻炼。”纪祎穿得跟胖墩儿一样,但颜色有所不同,他的是蓝色细布做的。
少年颀长俊俏,赏心悦目。
“对,娘,我才不要得消渴症,我想一直吃好吃的。”胖墩儿有些委屈,抬起头,用小胖手捧住纪婵的脸。
郑院使说,司老夫人之所以生病是她喜食甜食、喜食肉类、运动太少所致。
胖墩儿自觉三样占全了。
从司家回来的路上,纪婵尝试着解释过这个问题,可胖墩儿就是担心日后会跟好吃的无缘了。
纪婵哭笑不得,“一起练当然可以,但你要知道,既然选择了开始,日后就不能轻易放弃,知道吗?”她严肃地看着胖墩儿的眼睛。
胖墩儿噘了嘴,不耐地捏了捏纪婵脸,“好啦,都说好多次了。”
“你也是。”纪婵看向纪祎。
纪祎赶紧点点头,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
纪婵今天要去国子监讲课,为了不与章鸣梧啰嗦,便特地晚去了一会儿。
她运气不错,到课堂的时候章鸣梧已经到了,而且司岂和左言都没来。
只来一个就不会太尴尬。
纪婵愉快地开始了课程。
小马把几个静物摆在角落里,纪婵先做一个示范,又讲了讲这堂课的重点,二十几个学生便各自画了起来。
纪婵在教室里到处走走看看,谁有不对的地方就稍微纠正一下。
章鸣梧的目光始终围绕着她——像一朵追光的向日葵。
若非纪婵脸皮够厚,只怕早就夺路而逃了。
不过,这样的煎熬纪婵并没有忍受很久。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门被敲响了。
老郑出现在门外,“纪大人,城西出大事了,司大人和左大人都去了。”
章鸣梧一下子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他长得高大威武,在一群坐着小板凳的人群中,如同巨人一般。
老郑不认识他,但也不敢得罪,瞧了一眼齐刷刷看过来的其他学生,长揖一礼说道:“公子有礼,官府的公事小人不好在这里细说。”
如果司岂和左言都去了,出的一定是大事。
纪婵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了,剩下的部分大家好好画完,下次上课时纪某会逐一点评。”
交代两句,纪婵与小马快步离开教室,上了马车。
老郑骑着马在一旁引路,“纪大人,大高个跟上来了。”
纪婵道:“那位是冠军侯世子。”
“啊?”老郑吓了一跳,“那那,那就让他跟着吧。”
纪婵点点头,反正赶也赶不走。
马车在西城门前转弯,沿着城墙驶进去,在第二条胡同的胡同口停下了。
城墙根下停了四辆马车,纪婵认出三辆,剩下一辆不知是谁的。
灭门惨案,死了十二口,案件性质极度恶劣,想来刑部也派人来了。
纪婵一边思忖着,一边与守门的小捕快点点头,带着小马进了院子。
一进大门,血腥味和臭味就浓了许多。
二人沿着青砖铺就的地面走进去,很快就看到了第一个死者。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趴在倒座房的茶水间外,头朝向二门,脚在茶水间的方向,腹部下面隐约可见小肠等脏器,血水顺着砖缝以网格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绿豆蝇嗡嗡地叫着,落了一大片。
地上铺着几块木板,打出两条通道,一条通往茶水间,一条通往二门。
纪婵走到茶水间门口,里面也是一片血色,炉子旁平躺着一个男子,他的伤口在脖颈,一把长且尖的刀就在男子右手边。
星芒状的血迹出现在门口,越往里越密集,最后汇成一大片。
此人与外面女子一样,都穿着粗布衣裳,应该是这家的下人。
纪婵没急着翻动尸体,踩着木板进了二门。
天井里没有血迹,也没看见人,东西厢房的门敞开着,老董等人走来走去,显然在仔细勘察现场。
正房堂屋门开着,里面坐着好几个人,说话的是个不熟悉的声音,纪婵猜不出来是谁。
她正要咳嗽一声,就听大门口的小捕头说道:“这位公子,官府办案,不得入内。”
“我找司大人和纪大人。”章鸣梧的声音很大,清晰传到了天井里。
纪婵有些郁闷,但不得不转身,准备与之虚与委蛇一下。
“司大人的客人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之前正在说话的男人说道。
这句话相当不客气,甚至还带着一丝敌意。
纪婵停下脚,说道:“司大人,冠军侯世子到了,他本在国子监听课,听说这里出了事就尾随下官来了。”
屋子里立即响起了脚步声。
司岂一马当先,大步走出来,宽大的绯色袖子兜起秋风,带着一股凛凛的气势。
跟在他后面的官员同样穿着绯色官袍,个头不高,蓄着八字胡,是个过了而立的中年人。
纪婵看着脸熟,知其是顺天府的官员,但叫不上名字了。
最后是左言和李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