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婵有些为难,她不想请司岂吃饭——儿子是她的,司岂最近太殷勤,这不是好事。
但胖墩儿不大理解老母亲的复杂心情,他背着小手、笑眯眯地说道:“父亲,我们要吃烧烤啦,你要不要尝尝?我娘的手艺特别厉害。”
纪婵想说我厉害个屁,你就是个坑货儿子。
“好啊,为父正有此意。”司岂从善如流,期待地看向纪婵,“那就麻烦二十一了。”他忽然叫了纪婵的假表字,叫得还挺亲热。
纪婵想说她不叫二十一,但又想起这个名字在泰清帝面前过了明路,不好反驳。
“司大人客气了。”她笑得假惺惺的。
司岂道:“在家里叫我逾静就好。”
这话好生暧昧。
纪婵挑了挑眉,不理他,自去洗手换衣。
司岂也不在意,慢慢来就好,他从来不缺耐性。
纪婵出来时,天井里已经亮了灯。
几盏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长长的烧烤炉里燃烧着火红的炭,风一过,就飞扬着起一片金色的火焰。
秦蓉烤肉串,孙妈妈烤鸡翅,肉香扑鼻而来。
小马从仓房取了坛好酒,一边跟罗清聊天,一边把酒杯斟满了……
司岂坐在圆桌旁的管帽椅上,给坐他腿上的胖墩儿讲故事。
纪祎和孙毅围坐父子二人左右。
司岂讲得是前朝的某个英雄人物,他大概做过功课,用词简练,故事性也强,三个孩子听得如痴如醉。
纪婵呆了片刻。
如果司岂当初没有那么绝情,他们一家是不是……
唉,想这些做什么?
纪婵觉得自己很无聊——人生没有如果,胖墩儿也并没有不幸福。
当年司岂不要她,现在她一样也不想要司岂。
她在圆桌上取了几串大蒜和几串干豆腐卷,有条不紊地烤了起来。
司岂讲完故事,鸡翅和肉串也陆续好了,几个孩子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刚刚的故事。
司岂尝了几串,起身走到烤炉前与纪婵并肩站着,说道:“你教教我如何?”
纪婵想说“你别添乱了”,却不料胖墩儿欢呼一声,“娘,我也要试试。”
小的可以烤,大的就更可以烤了。
纪婵只好说道:“好啊,你看着孩子,别让他烫着了。”
司岂心花怒放——这句话说得好,听着就像一家人。
于是,秦蓉和孙妈妈都撤退了。
小胖墩儿搬来一只小板凳,站在上面有模有样地翻着手里的肉串,“父亲,咱比一比吧,看谁烤得更好。”
“我看行,到时候让你娘做裁判。”司岂看着纪婵说道。
“好哦!你要是输了,就送我一只玉佩怎么样?反之也一样。”胖墩儿在司家得了好几只上好的玉佩,吃又不能吃,玩又不能玩,此时用来当彩头最好。
纪婵把烤好的蒜和干豆腐卷放到桌子上,回来的时候笑着说道:“一只玉佩百十两银子呢,输了你不心疼吗?”
胖墩儿摇摇小脑袋,凑到纪婵身边,小声道:“娘,羊毛出在羊身上。再说了,父亲有好多个玉佩呐,他不会要我的,我稳赢不输。”
他笑得狡猾,像只小狐狸。
这样的想法不太端正,可又的的确确是个阳谋。
纪婵不想讲大道理,就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不要你的?你现在姓纪,你父亲姓司,他的就是他的,你的就是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给了司岂一个眼色。
司岂心下了然,道:“你要比便比,输了就认,赢了就庆祝,咱们都要堂堂正正的,可好?”
胖墩儿到底是个孩子,算计是无心,被隐约地教训了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当下欢呼一声,“当然好,我都烤过好几次啦,你今天输定啦。”
反正都是被算计了。
司岂看看纪婵,心道,这儿子怎么就这么奸滑呢?
纪婵也看看他,你的儿子当然像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蓉给小马斟满酒杯,用肩膀推了推他,小声道:“相公,你看司大人对师父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小马道:“我觉得是。”
秦蓉叹了一声,“司大人是不错,可司家就难说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小马“哼”了一声,“怕什么,有皇上在呢。”
“对对对。”秦蓉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皇上住进纪家了,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第60章
司岂带着一身的酒味烟火味回了府,一进侧门就被王妈妈请到了司衡的内书房。
司衡坐在书案后,二夫人李氏坐在他身旁的一把官帽椅上。
司岂长揖一礼,“父亲,母亲,儿子回来晚了。”
司衡有些不满,“又去喝酒了?”
李氏挥了挥帕子,问道:“怎么还有股糊掉的肉香,逾静晚膳用的什么?”
司岂有所保留地说道:“儿子跟同僚一起吃了烤肉。”纪婵也是同僚嘛。
司衡道:“昨夜一宿未归,今日又如此晚归,你都在忙什么?”
司岂:“这……”
李氏不安地捏了捏帕子,“逾静,你父亲日理万机,你不要让他担心你。”
司衡大概想到了,问道:“昨夜皇上也没回宫?”他是首辅,这样的大事还是知晓的。
司岂点点头,“儿子陪皇上走了一趟冯家。”
“所以你受伤了?”司岂一进门,李氏就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了。
司岂想起那一撞,心里还挺美,点了点头。
他脸上带着淤青,这也是古天志认定他进冯府掳人的原因——纪婵好一些,她从家里出来前在脸上敷了粉,不怎么显眼。
司衡无奈,说道:“皇上疯玩,你这师兄的也不劝着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罢了罢了,你劝了也没用,说你作甚?今儿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婚事,你娘替你相中一个姑娘,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踏青的时候你们见上一见。”
李氏也道:“姑娘是工部侍郎的小女儿,他家托人试探过了,我听说那姑娘不但相貌好,还有些才名,就是性子有些软。”她现在不指望司岂提携舅家,娶她的外甥女了,只求他不娶纪婵就行。
司岂没有立刻回复,定了定神,说道:“母亲还是推了吧,儿子现在不想成亲。”末了,他又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昨儿纪大人也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眼里面染上了焦色,扭头去看司衡。
“嗯……”司衡若有所思,完全没有动怒的意思。
“老爷不可啊。”李氏一下子站了起来,“这绝对不行。”
她可不想有个当仵作的儿媳,六品的仵作那也是仵作,皇上钦封的仵作,那还是仵作!
先有与武安侯世子牵扯不清、投水自尽的未过门的倒霉儿媳,现在又来个纪婵?
和离一回,还想再回来?
不行,她不想自家事再次成为贵妇们口中的笑谈。
司衡见李氏情绪不稳,朝司岂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司岂给自家老子一个无比感激的眼神,立刻避了出去。
站在书房外,他把提起来的心安安稳稳地放了回去。
虽然母亲极力反对,但至少父亲是不阻拦的。
如此,他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第二天,纪婵如常去了国子监。
刚下马车,就见纪从赋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二叔来了。”纪婵笑着打了个招呼。
纪从赋快步过来,急急地说道:“小婵,你不用理你二婶,二叔也没想过什么寿辰。”
纪婵把沉甸甸的教具放回车上,说道:“二叔,我都知道,你不必特地过来解释一趟的。”
如果纪从赋想找她,不用等什么寿辰,直接到这里来就是,何必让已经得罪她的苟氏去大理寺?
“纪大人。”又有一辆马车停下,左言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他今日穿了件粉蓝色的便服,极为俊俏。
“左大人。”纪婵拱了拱手。
“这位是……”左言看看纪从赋。
纪婵道:“这是我二叔,如今在户部。”
“下官纪从赋,见过左大人。”纪从赋不知左言是谁,但左言通身的气度告诉他,此人身份不俗。
左言笑道:“纪大人客气了,是来听小纪大人的讲课吗,小纪大人讲得极好。”
纪从赋没跟上官请假,只是偷偷溜出来一趟,哪敢留下来听课,当即便告辞走了。
纪婵与左言同去教室。
下课时,突然出现在课堂里的汝南侯世子蔡辰宇拦住了正要离开的纪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