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蚊子摇摇晃晃地穿过雨幕,成功飞过了山壁,乔晚心里也算不上多轻松。
就算这蚊子能给鉴闻他们报信也来不及。他们总共就这么多人,如今被善道书院给分别包围,不论那一支想突围支援都困难。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救岑清猷。
这战况,不容乐观。
一面是怪石嶙峋的山壁,另一面是千丈高的悬崖,就在这窄窄的山道上,两方人马杀了个你死我活。
再拖下去,对他们没好处。
乔晚心里清楚。
要么撤,要么就只能选择破釜沉舟试一试。
通过传音入密,乔晚扭头和旁边儿的光明殿弟子简单沟通了几句。还在奋战中的光明殿弟子,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之后,纷纷靠拢,帮她掠阵。
能不能把人抢回来,就在此一搏。
乔晚将目光放在了那漆黑的斗篷上。
斗篷没有说话,下摆露出了点儿梅花白的袍角。
乔晚握紧了手里的剑,喘了口气。
岑清猷在等她。
察觉到对面儿阵型的变化,叶锡元手一扬,一喝,善道书院这边儿也迅速摆出应对之策。
就在这气氛僵持的这一瞬间,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了出去!
全身的肌肉都被运转到了最佳的状态,乔晚眼神亮得惊人,眼里就剩下了那人形斗篷。
“冲!”
就在所有法器都齐刷刷对准了乔晚的那一刻,光明殿弟子们也跟着动了,目标也直奔岑清猷!
冲!把岑师弟给抢回来!
做了活靶子,负责吸引火力的乔晚,兔起鹘落般地躲避着这纷乱的法器和剑光。
眼看着其中一个光明殿弟子,手指已经碰上了斗篷一角,善道书院的横剑去拦。
山道上,另一阵佛光突然袭来。
乔晚几个纷纷抬头。
随即,几个身穿袈裟的梵心寺弟子,居高临下地站在山壁上。
叶锡元毫不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你们来晚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为首的一个梵心寺弟子,轻巧地从山壁上跳了下来,笑道,“叶仙友,你说是也不是?”
操。
还有援军和后招!
乔晚和光明殿弟子心里俱咯噔一声,大脑清清楚楚地浮现出几个字。
他们完了。
善道书院他么的都疯了!这是摆好了陷阱,请君入瓮呢!
雨水连成了一线,哗啦啦地从天际倾倒而出,砸在了山道上。
梵心寺的一行人,袈裟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湿重地贴着身子,个个都神情倨傲,看着乔晚这一行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死人。
“杀不杀?”梵心寺看了眼脸色颓然的光明殿弟子。
叶锡元眼一瞥,淡淡道:“都到了这地步了,斩草还得除根。”
轻描淡写之间,就决定了眼前这一行人的命运。
战局,再一次逆转。
禅杖、法棍、刀剑并行。
手起刀落,这一次,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没人乐意被当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梵心寺和善道书院动手的同时,乔晚和光明殿弟子也动了。
反抗!
这一次,山道上的厮杀更加激烈。
雨水落得更急,更猛。
就在这时,叶锡元突然往后走了一步,一把掀开了那黑漆漆的斗篷,“你不看看?”
“看一看你这些同修,为了救你,付出了什么。”
斗篷之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乔晚使劲儿拔出剑,扭头,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了岑清猷身上。
少年衣衫褴褛,梅花白的长袍溅了点儿血,那张白皙俊美的脸,现在看来,怎么也和俊美沾不上边儿。
乌黑的眼里,倒映出乔晚这一行人在生死边缘的奋力挣扎。
雨顺着岑清猷纤长的眼睫,落了下来,在眼前晕开了模糊的一片。
眼看着乔晚一时不察,被人一脚踹到在地,过了半秒,岑清猷终于开口说话了。
叶锡元有点儿惊讶,这还是他这几天里,第一次开口说话。
就在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在用眼睛看,用眼睛丈量着这世间,而不是开口说。
赶了这么久的路,又没水喝,岑清猷嗓音有点儿哑,却还是很温柔,像山寺外潺潺的流水。
“我想和她说句话。”
这个她,指的就是乔晚。
看着岑清猷,叶锡元心神微凛,还没回过神,身体却快嘴一步,答应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一皱,叶锡元眉头一皱,他心里突然冒出了股不详的预感,就像是什么东西,被他们亲手给打开,放了出来。
少年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乔晚面前,在乔晚面前跪了下来,沉默了半晌,主动解下了额上的菩提子发饰,塞到了乔晚手里。
菩提子发饰微凉。
岑清猷去摸乔晚的手。
指尖相触,凉得惊人。
乔晚抬起眼去看他,立即明白了他想干点什么,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沙哑的字,反手握紧了岑清猷的手指。
“别。”
五指交扣间,少年没吭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淡淡的温热透过冰冷的肌肤,一点一点传了过来。
岑清猷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乔晚冰凉的脸。
“辛夷,已经够了,你是我朋友。”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他低头去看乔晚的脸,默不作声地看,像是要将乔晚现在的模样,一笔一划地,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你看,这个世上,你没这实力决定自己的命,就是别人决定你的命。
乔晚费力地喘了口气,伸出手一把攥住了面前这二五仔的手腕。
她才不要和碧眼邪佛做朋友!
就算她不在乎,大师兄肯定也不乐意!
但岑清猷温和地拂开了她的手,在乔晚身上点了那么两下,灵气逆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乔晚眼前猛地一黑。
然后,少年缓缓地站了起来,雨水落在他眼睫上,漆黑的瞳仁里有绿色的光滚过,就像是鬼火。
他瞥了眼乔晚,目光相接的刹那,气势好像也跟着变了、眼里平静地像一汪碧绿的深潭,深潭下面沉睡了无数累累的白骨,怨气、煞气、戾气乖顺地臣服在少年鞋履下。
雨落了下来。
冷冰冰的,一滴滴砸在乔晚身上,顺着眼睫往下淌,沿着下巴弧线,渗进了衣领里。
少年转身离开。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一剑捅进了她心口,逆行的灵气汇聚在胸口,稳稳地护住了心脉。
她没能替岑夫人,把岑二给带回来。
还是太弱了,被善道书院的给摆了一道儿,玩得团团转。
都生死之间了,乔晚面无表情,咬紧了后槽牙,还在想。
操。
她果然是个24K的纯煞笔。
血一点点地流了下来,温热的血,刚流出来,立即又被雨水打散了,顺着地上的流水飘向了远方,在身下漫开一片薄薄的红。
乔晚浑身上下,慢慢变得冰凉,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就剩下了一个想法。
她怎么就这么苦逼呢?
就在意识即将远去的那一瞬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出来了一句人声。
一个柔软清脆的女声。
“师叔!都怪你说再等等!你看,她快死了!”
回答这道声音的是个沉稳有力的男声。
“不晚,来得正好。”
头顶上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噼噼啪啪”的动静,有人在她头顶撑开了一把伞。
乔晚费力地拉开眼皮,只能看见一片青布的袍角。
视线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紧紧地握着伞柄。
“想活吗?”男声嗓音淡淡的,“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救你,不仅如此,还能帮你化解魔气。”
没等乔晚开口,或者说想,想到了乔晚这个时候没办法开口,男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把要求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