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对她敬意很深的教养嬷嬷心里也少了些忐忑,郡主连对戚姑娘都能笑容以待,也没听说她回来后对下人仆婢有什么打骂的。
来之前她们几位教养嬷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京中公侯贵女都是七八岁就开始学礼的,教导年幼贵女常常要应付她们的哭闹和不耐,也容易坚持不了太久或是出差错。换成教导郡主,许是没有这么烦恼,但是郡主没有什么基础,想要学好本就是不容易的。
长公主交待给她们的担子又重,恐怕也下些重工夫才好。
萧函微挑了挑眉,她的眉毛不似京中名媛闺秀那样画出来的柳叶弯眉,却天然漂亮的如画似的,眉下的双眸有着和朝露一样的明亮清澈,嘴角微翘,看起来和气又平易近人。
“我一定要学这些吗?”萧函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好笑,同她们说什么,她们也不过是听人吩咐命令罢了。她就是拒绝也该是对长公主,寻个什么理由为好呢。
坐在扶手椅上撑着头的萧函忍不住又走起神来了。
见她这般随意散漫,举止虽然与粗鄙完全沾不上边,但有哪家的贵女会这般的,还说出这种惊人的话,不想学什么礼仪规矩的,教养嬷嬷连忙劝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您可是郡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不能让人家瞧见了笑话。”
另一位教养嬷嬷也道,“学习礼仪规矩是辛苦一些,郡主您忍忍吧。”
这话说得貌似挺有道理,冠冕堂皇的。
萧函屈指轻敲了敲椅子扶手,淡淡道,“我会同母亲说的。”
她想好了,能在面子上应付得过去就行了,至于那些个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还要三从四德的女子礼仪还是算了吧。
这几个教养嬷嬷却急了,深怕被长公主迁怒斥责不力,其中一位还胆子大的哭丧着脸道,“郡主殿下,您这般出众的容貌,这通身的气派,生来的尊贵,若不是在外头这些年,被那些个破落户养着给耽误了……”
一个青瓷茶杯狠狠砸在那说话的老嬷嬷膝上,令她猝不及防的跪了下来,
继而迎上的便是郡主严肃冷淡的目光,原来那如晨露般清澈的眸子也能凝结成霜,还是想象不到的冷厉锋芒,就像是千里冰封般的冷漠肃杀。
“谁让你出言诋毁的。”
众人都齐齐跪下,胆颤心惊,似是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只听郡主冷淡的声音,“你们都给我退下。”
没有再敢说什么,连那位令郡主生怒砸茶杯的嬷嬷也被吓得慌乱,由其他人扶着出了清漪院。
这些教养嬷嬷被郡主全部退回,此事传到长公主那,她惊得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这还是明珠回来后第一次生气,居然还是为了那养了她多年的商户人家,听完了全部经过后的长公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长公主居所里的嬷嬷侍女也都是惊讶不已,那些教养嬷嬷虽说是教主子礼仪规矩的,但怎么说也是长公主派去的,等同于母亲赐下的人,郡主不由分说就摔了茶杯还将人退了回来,算是打了长公主的脸面了。
换在一个重视礼仪尊卑孝道的人家,都是要被执以家法的。
不过郡主肯定不同,自郡主回来后,长公主又那么疼她,哪里舍得说一句重话。
如她们所想的,昭华长公主是没想责怪女儿,但心里又不大爽快,那嬷嬷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罢了,女儿便那般护着不高兴。教养嬷嬷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对的,她女儿是天之骄女,皇家郡主,那些乡野粗鄙的破落户却都没为她的女儿准备缠足,生生耽误了她。
大夏哪家出过一位未缠足的贵女。
那些外人不敢说什么,但宫里的妃嫔娘娘公主,还有宗室还不看低了她女儿。
昭华长公主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对养了女儿多年的那户人家怨念颇深,也不怎么瞧得上眼。
卫国侯知道此事后,不以为然笑道,“盈欢不喜欢学,那不学就是了。”
这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了吧,
他看女儿也不似被养的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无论是面对他们,还是在应对戚灵嫣一事,都足够从容大气,这也就差不多了,何必挑剔礼仪规矩上的缺点呢。
“这怎么能成。”昭华长公主的反应有些大,又惊又怒,倒是叫卫国侯有些奇怪了,
昭华长公主有些急道,“那日后明珠嫁了人怎么办。”
大夏对女子的教养便是如此,哪怕出身尊贵如昭华长公主,也相信女子的一生幸福,总归是系于男子身上,她不就是个好例子么,大夏虽不准尚了公主郡主的人纳妾,但那些府里却没少过庶出子女。
所以她重视女儿的名声,希望女儿如她教养长大的灵嫣一样,知书达理,高贵优雅。不会因为流落在外多年的经历而被人指摘。
卫国侯叹了口气,“盈欢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性情便是不受拘束的,日后等到婚配时,那些高门世族也不适合她,我们挑个她喜欢的身家清白的简单人家就好了。”
昭华长公主皱起了眉,一副极不赞同的样子,她的女儿许婚嫁人时怎么能不挑出身,想当初可是险些做了太子妃,未来国母。
卫国侯又向长公主提议,“盈欢说她养母待她很好,那也就是对我们有恩,不如同盈欢说,将人接到京中做客,或是我们备份重礼让人送去。”
虽有些疑虑,但总的来说,卫国侯还是感激收养女儿这些年的那户人家,比起他曾经不敢想的种种可能,他们已经将盈欢养的很出色了,哪怕盈欢离家出来游历此举表现得出格了,但也不也显现出那户人家对盈欢的纵容允许吗?
卫国侯还听说过女儿在泸州游历时还曾包下一整艘船,显然是不缺钱财用度的。女儿有几分感情惦念着也很正常,卫国侯决定等找到后必定好好谢谢人家,也当还了对盈欢的收养之情。
第125章 儒道世界
萧函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 哪怕她已经穿越了多世, 这次的世界也属于难得一见的特殊。
在这个古代架空的世界里, 读书人通过写文写诗,诵读圣人经典可以掌握天地之力, 若是作出传世佳作不但能获得寿命得以长生,还可以凭借才气杀魔灭妖。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不再只是只言片语, 纸上谈兵,而是可以真正的在天地间具现实化。
这是个文人至上的世界,九州大陆广阔无垠, 十国并立,
北有蛮族虎视眈眈, 南有妖魔群立, 四海八荒, 壮阔而绮丽,奇幻而带有各种各样的危险。
不过这些都与萧函没什么关系, 因为她是女子。
穿越的开局好也不好, 萧函的身份是晋国上吴世族虞家的嫡次女,虞皎兮。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来自诗经的典故在这个世界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唐诗大兴也没有宋词鼎盛而已, 包括后面的传世诗词名作。
世家女的出身让她不用担心饥寒还有性命安全, 起点一开始就比较高,但女子的身份就天然限制了她接触这个世界最主要的力量——文力。
因为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吟诵圣人文章作出诗词佳作也获取不了才气文力。
在萧函未穿来前, 原身虞皎兮就是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才女,论才情不敢说与学士大儒相比,但比一般人是高出两三个档次的,但所谓的才气冲天现出异象,沟通天地之力,也从未出现过。
只是普通的吟诗作对,抚琴弄画罢了。
纵然萧函穿过来后,此世界的天道也没有因为她换了芯就给予她优待什么的,她在别的古代世界曾经信手拈来的诗词佳作,放在这里,仅仅是身边的侍女家人夸赞几句罢了,别的回应就没了。
发现这些后,萧函顿时索然无趣了起来,这就像是到了修仙界,结果自己注定是个凡人,只能如蜉蝣般短暂度过一生,看着别人大放光彩,风光无限。
刚穿来时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失望,萧函几乎什么事都懒得做,她的表现还引起了家人的关注,这个身体的母亲还以为她生病了,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
萧函如何同她解释,这个世界已经很难有什么提得起她的兴趣。
相比起有些世界至少还能从夹缝里走出几位登顶天下的女子,
这里恐怕更残忍吧,几乎就把歧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同样的才学,女子的学识根本就不被天地承认,彻底杜绝了获得天地之力的可能,也不可能与男子争夺地位权力。
不过这世上不能获取文力也不独独女子,还有接触不到学识的底层百姓,这毕竟是古代封建社会,知识也只在上层流通,这也导致底层百姓更加难获得跨越阶级的机会,一代为奴,便可能就是代代为奴。也不可能出现草根崛起称帝为王的例子,哪怕是十国的君王都无法真正掌控权力,圣院把持文位,国君掌官位,而文位则代表绝对的力量。
萧函也许应该庆幸自己出身在高门世族之家,最起码不会被人低看,视为蝼蚁,都没有抬头的机会。
世家的培养中也没有极度的重男轻女,女子一样可以接触到珍贵的学识,还有优裕的教育资源,对诗词圣人经典有一定的品鉴能力。但这些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嫁人和下一代,比如萧函这世的母亲虞夫人是位传统标准的世家夫人,知书达理,持家有道,还会相夫教子,萧函的两位兄长不到二十,已经取得了举人文位。
若萧函不穿来,原身以后的人生也会如她母亲一样。
毕竟女子的天花板就在那,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可打破。
而终日兴趣缺缺百无聊赖的萧函,直到听侍女说起一件事,才提起了兴致。
清河县有个年纪轻轻的寒门子弟做出一首诗,才气冲天,足以镇州。
那诗在出现异象后,已飞快传遍全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为《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连系统都表现出了一丝羡慕嫉妒,它家宿主换个男子身份,别说穿越几世积累的学识才华底蕴,就是唐诗宋词大礼包它也能拿出来啊,还怕出不了风头,偏偏这些对萧函什么用都没有。
萧函仍陷入沉思中,她倒不是羡慕对方虽然出身寒门家境清贫但至少可以参加科举平步青云的男子身份。
只是这个疑似穿越者给了她一些启发,
之前她因为无法接触这个世界的特殊力量——文力,而丧失了探索的兴趣,也就不在乎这个世界是好还是坏。
但现在看来,既然无法参与进这大势气运,也不代表她做不了什么,找不了别的乐子。
那位作出《赋菊》一诗的寒门子弟,萧函也有了解,姓杨名真,如今在府城里也小有名气,几场文会诗宴下来,表现的‘才华’并非昙花一现,也没让众人失望,听闻有学士大儒在宴席上颇为欣赏他,欲收他为学生,只待府试和院试过后,这个世界文人之上,掌天地之力,但也只有成了秀才,获千年前孔圣人所建的圣院承认,才真正算是文人。
萧函对这位疑似穿越者的小小关注,还引来了旁人的不解担忧。
侍女犹豫道。“小姐,莫忘了王九郎。”
王九郎是谁?萧函愣了许久,才想起是原身定亲的未婚夫,琅琊王氏嫡系的九公子。这桩婚约属于纯粹的世家联姻,未曾见过就定下了,反正在世人眼里,上吴虞家的女郎定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而琅琊王九,既是位风采不凡,击箸高歌的雅士,又是位放荡不羁醉酒挥毫的翩翩青年。
萧函刚穿过来那会,面对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歧视设定,处于空有宝山而不得一见的郁闷状态,了无生趣的很,没想好做什么,也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致,哪还理会什么未婚夫王九郎。
当然,现在就是想起了,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和琅琊王九有什么关系。萧函忽略了,她这一系列的变化,从穿来得知世界设定,一下子打击了热情,唯余下几分扮演虞家女郎的懒散,琴棋书画也不碰了,平日的好友也不聚在一起赏花游乐,连外头都直到虞家二小姐生了病,都请了几位大夫上门瞧过了。
要萧函说,这其实就是懒病,最大的兴趣没了,也没想好以后做什么,可不就懒得动了。
而就在虞夫人和服侍她的侍女眼里,弱不禁风恹恹的对一切表现淡淡的小姐,突然对某位学子的诗作感兴趣,还询问起了对方的事,可不就容易想歪了么。
要不是清楚女儿的行踪,虞夫人都担心私相授受了。
女儿的起居一向有仆婢侍候,但作为母亲,虞夫人不是不关心的。对女儿的变化,她倒没怀疑换了个芯,只是生出了许多担忧。
似乎就是自那日女儿做出几首堪称上品的诗作,连儿子和夫君都赞叹不已,还感叹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也许有成为进士的潜力。
但她有仔细注意到,女儿似是并不高兴。之后就再没碰过她以往喜爱的琴棋书画,也不再参加闺阁好友世家圈内的宴会。
那名姓杨的学子的确称得上才华横溢,女儿许是因此注意到了他不一定。
只是女儿有婚约在身,不可逾越了分寸。
萧函只觉得好笑,不过为了不让身边的人继续误会下去,萧函也不再提起那位名叫杨真的学子,过问他的事情,反正她想知道的也都足够了。
比如所谓的天地承认,文气沸腾,天人交感,就连并非真正出自本人的文采思想,都分辨不出来,那这个世界的天道意志可是够死板僵硬的,如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却发现不了出现的BUG。
这是她从这位名为杨真的穿越者的经历上得出来的结果。
而这样的世界天道意志,才是好对付的天道意志嘛。
传说此界天道偏爱人族,所以才会在妖魔出现后,让人族发掘出一条获取文力的道路,抵御妖魔。不过即便人族代代都有大学士杰出才俊,仍然处于弱势,四方边境每年抵御妖魔和蛮族入侵都很艰辛危险。
上吴属晋国,居于中原腹地,倒不用担心危险,只是年年都有人族士卒在边境战死。
萧函认真地分析了这个世界的思想体系,虽仍有道家,墨家,法家,兵家,杂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等学说,但依旧以儒家为尊,儒家先圣为圣人,其他开宗祖师为半圣。
因为儒家的绝对普及与独尊地位,文人能优先获得天地之力,胜过其他学说。
这跟其他学说许多传承并不完整甚至属于残缺状态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