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害她性命,还要用她的性命去害泰平王。
当时她落水,确实也扒住了泰平王,确实也把他拖下了水,若不是护卫赶来及时,也确确实实是两人抱团呛死在那冰湖中。
皇帝一直以为那只是意外,直到昨晚上从那被抓的人嘴里抠出了真相才算知道,原来他的孩儿,一直以来,竟是遭人所害!
他震怒不已,连命三司彻查的圣旨都拟好了,但是彻夜未眠,天亮之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不能毫不顾忌,谁会害泰平王,他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猜想。
如此隐秘的手段,若是真的按照太医所说,促使泰平王发疯的年岁,这毒便已经下了几年,又岂是那般轻易便能查到,他昨夜命最善逼供的死士头目已然将祝良平弄得没个人样,也未曾在他口中挖出一丁点幕后之人的消息,那祝良平,必然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拿捏在幕后人的手中,让他他竟是连家人也不顾。
杨娄现下已经派人去将王府中所有下人都带到一处,他亲手安排的人竟然也有差池,宁肯错杀亦不能放过。
杜书瑶不知道皇帝发了怎样的狠心,日后又打算如何,只是对于原身遭遇的事情震惊之余,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不敢吱声。
“你不恨?”皇帝突然间问杜书瑶,“你庶母如此残害你,你父亲若是细究起来,未必完全不知。”杨娄看她气息平和,知了如此诛心之事,竟是不见她崩溃哭泣,心中顿时又疑窦丛生。
杜书瑶却只是淡淡叹气,看向皇帝又行一礼,“陛下,实不相瞒,臣女没有王爷如此好命,得父亲宠爱。”
杜书瑶根据翠翠时常提起原身在家时候的状态,现场直编,“自从母亲去世,庶母上位,父亲也就变成了其他人的父亲,女子本就身如浮萍,依水而居,随水而流,家中不容,自然便会寄希望于未来夫君,盼望自己能够有个好归宿。”
“然归宿险些变为黄泉路,臣女早已经心死一回,又忘却了很多事情,对于家中,早已没了期盼。”杜书瑶说,“父亲不曾爱臣女,臣女亦不再爱他,无爱,便无恨。”
杨娄本以为这贼丫头又要诡辩,却没想到她竟说出了这番话。
他略微沉吟,也听出了杜书瑶话中的隐藏意思,她已无父辈怜爱,盼他这个父皇怜惜。
又贼又聪明,杨娄想笑,他确实不曾怜惜过这丫头,几次没有杀她,只因为经纶离不开她,他甚至连自己生的公主都不曾好好地怜惜,但却因她说的话动容,低低重复,“好一个无爱,便无恨。”
“那你对经纶,又是如何?”身为父辈,其实不该问这种问题,但是杨娄好奇,这贼丫头要怎么说。
杜书瑶感觉这是个送命题,说爱?爱个疯子?谁信?他们又不知泰平王是串串。
说不爱?身为王妃岂敢不爱王爷?!
杜书瑶脑中急转,最后在杨娄的逼视下,咬牙道,“王爷是臣女的根系。”
用浮萍自比,却又将泰平王比作赖以生存的根系,这答案有些耐人寻味。
但是却让杨娄有些满意,情情爱爱,于他来说大多都宛如笑话,在杨娄看来,只有依附关系,牵涉到身家性命,才算是最为可靠。
她现在无母家,无退路,又因泰平王中毒一事立下大功,从今往后,确实除了泰平王,除了这个王妃的身份无处可依,有一人毫无选择地跟在泰平王的身边,是皇帝乐于见到的。
于是他说道,“你明白就好。”
“既如此,此次经纶一事,你功不可没,说罢,”杨娄手撑着桌子,问杜书瑶,“你想要什么奖赏?”
杜书瑶听了这句话,便知道她的小命算是彻底保住了,整个人放松下来,险些跌坐到地上,勉强撑住,抬手抹了一把冷汗。
杨娄很轻地哼笑一声。
“说罢,这天下,没有朕办不到的事情。”他说得狂妄,也有这份狂妄的资本。
不过杜书瑶清瘦的脊背微微颤栗,手心和后背都是湿腻腻的。
脑中在把皇帝人参储备掏空和外间泰平王一直传来的低低唔唔声中抵死纠结。
最后实在是听不得,对着皇帝苦着脸低叫,“父皇,太医们到底在如何诊治啊,王爷在哭呢,臣女什么也不要,快把王爷放开吧!”
第23章 急哭了2合1
皇帝当然也听到了里间传来的声音, 但是泰平王最开始失心疯的时候,每日每夜都这样束缚着,否则便会出来伤人, 伤害自己,无论多少个奴婢, 都看不住一个疯子, 所以很漫长的时间内,哪怕杨娄真的很心疼,却也只能忍痛让人把他捆起来。
否则谁又知道, 会是哪个不慎, 他的皇儿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到那时候, 他便是将整个宫中的奴婢都杀了,又能如何
最开始泰平王并未曾封王, 只是居住在后宫之中,离帝王寝殿最近的那个别院里面, 所以对于这种哭泣一样的哀嚎声, 杨娄真的听了好多年, 自然不是不心疼, 只是已经趋于习惯。
只可惜随着泰平王长大, 在后宫之中几次冲撞嫔妃, 杨娄这才不得不放他出宫,封王却不让他离开皇城, 只是精挑细选了一些奴婢照看他。
一直到泰平王出宫在外足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杨娄还时不时地能够听到他这样哀嚎的声音, 却只是恍然的错觉。
今日这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习以为常,杨娄却未曾想, 竟还有人会听不得。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面色有些沉地看着杜书瑶神色焦急,一个劲儿地朝着声音来源的里间看,阴暗地猜想她是否在做戏。
杜书瑶在他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贼丫头,可是她不知道皇帝的想法,见皇帝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杜书瑶快速地搜索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但是她想不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只是个普普通通,连这朝代的礼仪都不太了解的现代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绞尽脑汁,再想得多她的头都要炸了。
正在这时候,里间又传来了一声被闷在嘴里,但是颇为撕心裂肺的嚎叫,杜书瑶肩膀都跟着哆嗦了下,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地交织在一起,眼泪直接飙出来,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向前膝行两步,抓住了皇帝的衣袍,抬眼几乎是祈求,“父皇,快,快让他们放了王爷吧,他胆子特别小,再吓吓就要夜里惊醒了……”
杜书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急哭了,还纳闷眼睛怎么模糊不清,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接着说,“王爷很听我的话,我说的他都会听的,怎么治疗他都会配合的,他已经不发疯了,真的没必要捆着啊!”
杨娄本来在揣测杜书瑶到底是否在做戏,见她急得直接哭了,心中惊愕不已,甚至连一直站在杨娄身后的喜乐公公也是眉梢一跳。
痴情戏码这两个老家伙都见得太多了,这世间一切的纠葛,无非利益银钱,爱恨而已。
他们不可能看不出何为真心何为假意,只是他们不理解杜书瑶的这份真心罢了,毕竟就在成婚不久,她才曾为了一个要杀她的祝良平险些哭瞎了眼睛。
难不成她是真的天生如此多情?
杨娄看她大颗的眼泪,眉头微拧,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喜乐,喜乐便即刻转身进去,杜书瑶听着里面喜乐公公说了句“快将王爷放开……”
放松了一瞬,又浑身绷紧,松开杨娄的衣角爬起来,朝着后面退,杨娄却偏生在这时候倾身同她说话,“你当真想好了,什么也不要?”
杨娄说,“错过了今日,日后便……”
“陛下!”杜书瑶听到里面传来太医哎呦的声音,连忙打断杨娄,迅速行了个礼之后顾不得礼仪爬起来,赶紧跑到柱子的旁边站着去了。
杨娄活到这么大,被人打断说话的次数用一根手指就数得过来,被杜书瑶这样的小辈打断简直绝无仅有,立刻面上就沉下来,但是很快他这还没成形的愤怒就开裂了,因为他余光中只看到一个人影从屋子里飞快地窜出来,直奔着杜书瑶砸过去了。
杜书瑶被砸得有些五脏移位,咳了一声,却是忍不住笑了,串串好久都没这样砸她了,今天是吓坏了。
泰平王确实吓坏了,浑身都带着颤,脑袋埋在杜书瑶的脖子里面一个劲儿地拱,嗓子里呜呜呜的,搂她的劲儿大得简直要把她给挤进柱子里去了。
杜书瑶顾不得去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脸色,连忙伸手抱住串串的脑袋,在他后颈轻捏,侧头用鼻子亲昵地蹭他的脸,轻声细语地哄,“没事了,没事了,他们坏坏,等我一会打他们……”
杨娄裂开的表情把喜乐都逗笑了,他也是好多年没有这样尴尬过了,杜书瑶平日是怎么和泰平王相处,其实皇帝早就听说了,但真的见到了,却还是谁尴尬谁知道,这哪是他们想的那种夫妻情深?这简直像是在哄孩子……
等杜书瑶安抚好了串串,哄着他放手了,再抬头去看,哪里还有皇帝的影子?
“哎?”杜书瑶拉着还有点委屈巴巴不开心的泰平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轻声叫道,“陛下,父皇?”
而这时候,杨娄已经坐着马车回宫了。
马车是经过特制的,莫说是箭.矢,便是刀斧也劈不进,只要不是按中了隐秘的机关,亦或者里面的人从里面开,这算是古代版的防弹车级别了。
皇帝坐在里面闭目沉思状,片刻后对着角落里面堆成一团的喜乐说,“你觉得,那杜氏对经纶可是真心实意?”
老太监喜乐其实比杨娄见到的腌H事还多,是哪种人基本上是一打眼就能看透,他接皇帝的话总是很痛快,但是出口竟然也有点迟疑。
“这……真心却是真心,”喜乐看向皇帝,和他一样眉宇间有着疑惑,“却看起来不像男女之情。”
那哄劝纵容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后妃和小皇子公主相处的味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现代世界,把狗子猫儿当亲闺女亲儿子养的比比皆是。
所以喜乐和杨娄各自不解地对视了一会,最后杨娄说,“但愿她这份真心,能时间久一些。”
皇儿不正常,自然也不能用正常的男女之情去衡量那两人的相处,相反的,若是杜书瑶真的表现出的是男女之情,杨娄反而会更难理解。
“再观察一阵子,”杨娄说,“待到皇儿痊愈。”一切无论是怎样,就都能够定论了。
喜乐应下,“那陛下,此次王妃立下如此大功,当真不赏?”
杨娄伸手抓着自己腰间玉佩的穗子,甩了下,说道,“那丫头冒失至极,往后且有的乱子,便先给她留着,只要不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便可饶她一次。”
“陛下仁厚,定是十分喜爱王妃的性情,”喜乐说,“说起来这些年,像王妃这样真性情的却又讨喜的小辈不多了。”
杨娄见喜乐笑,还说真性情,就知道他怎么回事,带着些调侃的意味,“怎么,她使唤了你好几次,却没给过孝敬?”
喜乐哎呦一声两手抱一起搓了搓,胆大包天的也就他敢同皇帝接这样的话,说道,“是呢,老奴好歹是陛下身边的人,在王妃那里讨不到好处呢。”
两人说笑归说笑,杨娄最终叹了口气,收敛起笑意,“经纶此次若是真的能够大好,他母妃地下有知,也能够闭上眼睛了。”
喜乐也叹了口气,“那陛下,要追查下去吗?”
皇帝闭上眼睛,面色沉肃,“自然,全力追查,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朕的眼中揉不得沙子吗?”
喜乐垂头称是,其实这种事,谁不是心知肚明,谁会同泰平王有仇怨,谁有会这般处心积虑,用这种悄无声息的办法暗害一个人十几年?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若是真的查出来……喜乐想想便觉得后脊发寒,这宫中的私狱,怕是又要被血洗过。
而此次露出马脚,全赖泰平王妃胆大心细,皇帝不表露,喜乐也知道,从今往后,那泰平王妃在皇帝这里,会变成比后宫那些不得脸的皇子皇女还要有分量的存在。
“陛下,”喜乐又想到什么,打断了皇帝的沉思。“那于家小姐,已然在府中禁足多日,侍郎大人也教训过了,想必这次定然懂得了收敛,边关连连告捷,于将军不日便在中秋宴回皇城,那于家小姐是大将军心头肉,是否……”
皇帝睁眼,看了眼喜乐说道,“禁足可解,至于别的,她自己惹下的祸,还要看泰平王妃是否肯原谅了。”
喜乐脸上一闪而逝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便是要让于家二小姐去泰平王府道歉,但是那泰平王妃看似娇柔绵软,却连他都讨不到好,那于家二小姐,有的亏吃了。
喜乐自然也和于家二小姐没什么仇怨,只是她这些年仗着于大将军,实在是在皇城中张扬过火,吃点教训,倒也能安分些。
马车到了皇宫,杜书瑶在王府中没有找到皇帝,这才发现他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心情复杂地边安抚泰平王,边安抚自己,午间吃了好多东西压惊。
太医们研究了一阵子,回去了几个,剩下几个索性就在王府中住下了。杜书瑶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因为上了年纪的都留着胡子,没上年纪的也就一个,一群人一样的衣服和帽子,打眼看去就像是在玩一起来找茬。
留下的几个就住在泰平王那院子的偏房,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新的药方,总之药材拉了两小车,看上去真的很大架势。
而莲花也在忙里忙外的一下午都没见影子,杜书瑶下午没事的时候在树下看画本子撸泰平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一墙之隔是怎样一番血腥的场景。
肃清府中奴婢,参与谋害泰平王的婢女总共有三个,全被当众行刑以儆效尤,当然了,行刑之前一碗药灌下去弄坏嗓子,再用布堵上,叫也叫不出,真真是粘板上的鱼,除了打挺什么也做不了。
莲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婢女花容失色,看着血肉模糊的现场,有点反胃。
她本来该走的是妖媚惑主的路子,进了王府之后生生被逼成老妈子加上手段狠辣的大丫鬟,关键是她想要交权,账本子送到王妃面前,落灰了都不带翻一下的,莲花心里苦,她晚点要去一趟暗巷,找她的小相好亲热下,缓解这血腥给她带来的冲击。
杜书瑶浑然不觉一道墙隔住的是血腥,加上太医那边似乎煮药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一点腥味也闻不到,都是苦药味儿。
泰平王倒是能闻出异常,有些躁动,不过被杜书瑶用腿架着按在软榻上撸,他不舍得动,有药味夹杂着血腥味飘过来,他就吸鼻子乱嗅,杜书瑶还以为他是早上被几个太医吓得还没缓过来,摩挲他的后背安抚,“别怕,他们不再把你捆上了,吃药也不怕,不苦的。”
其实杜书瑶不太在意治不治的问题,关键是在她看来真的泰平王已经挂了,现在这个是她的串串,治不治都是串串,他难不成还能治成个正常人的样子来?
但是不治,杜书瑶又怕这身体有什么毒素的残留,她还希望她的串串穿成人了,就有和人一样的寿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活下去。
所以她会好好地说服串串配合治疗,他不喜欢喝药,她就亲自喂。
杜书瑶手里的小画册翻了一页,又有清风裹着药味飘过来,泰平王不好好躺了,本来脸架着杜书瑶的手方便她看书,又开始胡乱动,胡乱闻。
杜书瑶架着他腰的腿晃了晃,抓着书的手从他脑袋上抬起来,搬过他脑袋照着脑门亲了一口,拍了拍他的脸蛋。“别乱动,我看书呢……”
然后把泰平王的脑袋摁下去,继续用他俊脸当撑手的架子。
一整个下午,就是在这种惬意和颓废中度过,晚上的时候,两个人更是吃了晚饭,就早早地躺上床,杜书瑶摸着自己吃得饱饱的小肚子,又摸了摸泰平王的平坦腹部,有些忧愁地说,“我开始长肉了,完蛋了,这样下去,可能会变得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