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听得兴致勃勃,手里的樱桃煎又甜爽可口,仿佛在听全浸入式故事会。
然后她就吃饱了。
说实在的,她其实不太介意晚餐是传统意义上的饭菜还是一顿好吃不腻的精致点心。
实在没得吃就当减肥了,轻断食对身体好。
人要想开一点。
而且她只是一个替嫁的,这么真情实感委实没有意义。
原书中姬金吾和易家闹掰之后,并没有在昌黎之年结束之前再找到一门恰当的婚事。
约莫两三年之后,他得了场危及生命的重病,算是应了杨朱道人的谶语,再后来……再后来似乎娶了他某个青梅?
记不清楚了,毕竟不是主要人物,只是一笔带过交代了一下结局。
易桢也没打算替嫁过去,还真的就这么当一辈子姬家主母,她目前态度比较谨慎,暂时是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姬家郎君有真爱,她就找个时机再跑一次路。
在言情小说里,妨碍人家谈恋爱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易桢吃饱了就开始寻思着运动运动,见屋子里的婢女正热火朝天地交流着宠妾灭妻的实际操作性,不想和那个灰白头发的嬷嬷吵架,干脆偷偷从侧门出去了。
刚才姬家的下人来给她们详细介绍过船的结构。
她住的颉颃楼在船的最左侧,临海望月,晚上可以看见非常美丽的夜景。因此,颉颃楼左侧只留了一条极窄的通道,因为太窄了,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她轻轻对离得最近的两个婢女说了一下去处,让她们别声张别来打扰,然后就从侧门出去了。
易桢轻手轻脚的,这还是上大学的时候逃马原课的经验,神色要自然,到了门口瞬间把门拉开,立刻人就不见了。
再加上在梦中耳濡目染记了挺多隐匿之术的技巧,她这么悄悄出去了,完全没人发现。
果然还是应该找个机会把隐生道的术法都学一学。
易桢正思索着什么时候把婢女全部支开,从原主的芥子戒中找一找有没有典籍课本,忽然看见狭窄的走廊上有个人。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万方船又足够大,大到站在靠海的这一边,刺桐港传来的那些喧闹仿佛隔了整个世界,模模糊糊地被海浪声掩盖了。
十二月刚过了月半,皓月满轮,浮光耀采,那人又站得不远,易桢一眼就认出来了。
姬家郎君。
他已经把那身扎眼的喜服换下来了,现在穿着黑底红绣的日常大袖衫,袖子上绣着天狐踏月。
他手上还拎着个小和尚,小和尚怀里抱着个破篓,破篓里有只黑白相间的小动物,只露出了半边脸。
他似乎是第一时间听见了易桢出门的动作,想立刻跑路的,只是易桢动作太快了,这里的走廊又太狭窄施展不开,他只来得及退了两步。
屋子里那些讨论了半个时辰“姑爷去哪儿了”的婢女一定想不到,姬金吾就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
易桢完全想不到他在这儿干嘛。
眼前这位姬家郎君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事实上,他的肢体语言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诵《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等十四行哲学组诗》。
为什么这么怕见她?
易桢:“……”
姬金吾:“……”
正在他们俩个在尴尬的气氛中面面相觑时,小和尚怀里抱着的破篓的盖子忽然被完全顶开了,里面钻出一只熊猫崽崽。
这只幼崽身上的黑白两色毛发都没有完全分开,黑色的色团表面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像是刚从牛奶罐子里给捞出来的。
它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并在胸前上下摇晃,同时脸上还露出熟练的傻笑,因为太小了,还不怎么会叫,只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一些奶声奶气的音节,试图讨易桢欢心。
易桢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都黏在这只熊猫幼崽身上,想摸它又不敢伸手:“你从哪里找到的熊猫啊?”
小和尚抱紧了他的破背篓:“我师父留给我的。”
易桢原意是要问姬金吾,但是小和尚回答了,她也就顺势看了这个小和尚一眼。
这么冷的冬天,这个小和尚就穿着几件打着补丁的单衣,单衣外面又罩了一件稻草做的蓑衣,那个装熊猫的背篓旁边还系着一个摔破了几个口子的钵。因为他在用力抱紧那个背篓,手上青青紫紫肿起来的冻疮显得特别明显。
这光头仔怎么这么可怜呢。
“我听范汝说姑娘会喜欢熊猫。”姬家郎君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小和尚见他们俩似乎熟识的样子,附和地点头,圆头圆脑一脸耿直:“大人是送我过来的,待会儿我还要找到一个很多婢女围着的好看姐姐,告诉她我是不小心迷路的。”
姬金吾:“……”
易桢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
小和尚继续说:“因为大人不能见那个姐姐,所以让我去讨姐姐欢心!放心吧!我可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他怀里的熊猫崽崽仿佛在赞同他的话,两只前爪高高扬起,兴高采烈的“哈!”了一声。
姬金吾:“……”
易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能见?为什么不能见?那个姐姐在等她的郎君一起用餐呢。”
小和尚迷茫地摇摇头。
姬家郎君遮掩地低声咳了一下:“我刚刚才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已经叫人准备饭食了。”
他声音委实好听,像是战场上刀戈相击,可是这样的声音却在讲朝饮暮食的琐碎小事。
“你不打算来。”易桢一语道破:“所以你才让小和尚来逗我开心。”
小和尚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他年纪也不大,有点搞不明白眼下的境况,又重复了一遍:“好多姑娘喜欢我的,她们偷偷给我饭吃,还摸我的头!她们也喜欢我的熊猫,那个姐姐会喜欢我们的!”
姬金吾的眼眸抬了抬:“我有……别的要紧事,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一个人待着。”
他似乎不常说谎,这么短短的两句话磕巴了几次,眼神躲闪慌乱。
一个名满天下的巨贾,说谎都不会?
易桢似乎隐隐约约触到了真相的边角,可是这时起了一阵风,把他宽大的袍袖吹得飘扬起来,天狐踏月的图案好像瞬间就活了过来。
月堕河倾,风采翩然。
姬家郎君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易桢微微一愣,看见眼前的清俊男子眼眸中隐藏的歉疚,轻轻笑了一下,把小和尚接过来放在自己腿边,说:“那你去忙吧,没事。”
为什么让小和尚偷偷来?为什么生怕让她知道是他安排来逗她开心的?郎君对自己的妻子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明明在偷偷对人好,又是什么要紧事,值得他扔下刚娶来的新婚妻子去办?
易桢让小和尚走在自己前面,这条走廊实在是太窄了,两人无法并行。
“我是自愿来的,我想搭船去别的地方,大人答应让我上船,我就说我会逗人开心啊。”
“我搭船去找我的爹娘啊!他们是卖咸鸭蛋的……”
小和尚和易桢的说话声音很小,等他们开门进了颉颃楼就完全听不见了。
杜常清让冷风一吹,才恍然回过神来。
刚才新嫁娘进颉颃楼的时候,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这些疑虑只是在他心中轻轻拂过,转瞬即逝,仿佛流水一般。
可是清水东流,剩下的记忆却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的清澈。
月色下她云鬓半偏,巧笑盼兮,满天风光尽收在眉间。
方才的决定没错。
决不能与她执夫妇礼,这毕竟是他的嫂嫂,否则以后该如何自处?
一开始答应兄长帮忙迎娶新嫁娘的时候就错了,现在只能让这错误不要越滚越大。
杜常清叹了口气,往外走了几步,正要离开这里,忽然见随身带着的玉简微微发光。
【姬金吾:常清,我明日巳时到,辛苦你了。】
杜常清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复。
【杜常清:兄长,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对面倒是回得快。
【姬金吾:没有。】
第10章 命危于晨露
小和尚真的很会讨女孩子喜欢。
虽然身上很瘦,但他脸颊上还遗留着软乎乎的婴儿肥,换上干净冬衣、洗干净脸之后,完全就是一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小朋友。
给他好吃的他就听话,没过多久身边就围了一圈小丫鬟,一个个掏荷包拿自己私藏的零嘴逗他。
熊猫崽崽被从那个破背篓里抱出来洗干净了,背篓里还有一根嫩笋,这大冬天也不知道它从哪得来的,反正它把笋抱在怀里吃得开心,一点也不排斥被洗干净。
几个小丫鬟蹲在它面前试图喂它一点羊奶,起初这只熊猫崽崽不肯喝,芝麻丸子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扒着那棵吃得差不多的嫩笋,讨好地去够易桢的小腿。
熊猫啊,姐妹们,熊猫啊这是。
这样的小可爱她一般都是抱过来一顿乱亲的。
易桢把这只熊猫幼崽抱在膝头,让小丫鬟把那一盆羊奶端过来,一边摸它肚子上软乎乎的毛,一边把它的头往羊奶的方向凑:“喝一点试试看,小孩子要喝奶的。”
熊猫崽崽浑身写满不情愿,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接下来易桢就抱不住它了。
这只崽崽激动得来不及叫,手脚并用地往羊奶盆子里爬,易桢没预料到它忽然用这么大力气,不小心脱了手,它整个崽就掉进羊奶盆子里了。
它整个身子都浸没在羊奶中,开心得要命,一个劲地舔奶喝。
易桢哭笑不得,知道这应该是这只崽崽第一次喝奶,又想起听人说熊猫爱吃蜂蜜,随手用木勺挖了一勺蜂蜜送到它嘴边。
熊猫崽崽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全神贯注地喝奶,还是蜂蜜从勺子上滴落到它嘴边,被它无意识舔进去之后才发现嘴边还有别的好吃的。
这下它整个崽都激动起来了,抱着那个木勺舔,一身的羊奶,坐在羊奶盆子里,小奶音咿咿呀呀的,开心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