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靠在柴堆边,半隐没于夜色中,一袭黑色的长风衣,修身又拉风,把他整个人气质都衬托得清冷傲然,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样的庄袭让左缨觉得有点陌生。
其实以庄袭那样的相貌条件,只要别穿老人服,然后站着不说话不做表情,气质就会特别高冷,让人不敢靠近,但当他真的露出这样的一面,还是让左缨觉得有些不适应。
庄袭也看到她了,微微颔首,并没有交谈的意思。
左缨收拾一下心情,笑了下,主动走过去:“庄袭,我明天就要走了,过来和你说一声。”
庄袭:“……”
庄袭怔了下:“去哪里?”
“可能会离开C市吧,我凑出了一个安全屋,有了那个,去哪里都没问题。”
“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因为你,我本来就打算离开的。”左缨没让他把话说明白,他们在游戏里还要相处的,毕竟是一个副本的人,一些接触根本免不了,她不想把关系真的搞得太僵硬。
庄袭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脸没有光照着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左缨也没去看,轻松笑着继续说:“你们去买安全屋也没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这里有一些比较稀少的物资,可以帮上忙。”
庄袭轻声说:“不用。”
“这段时间多谢你的收留,在这里的一个多月,我过得挺开心的,以后我们有缘再见了。”
庄袭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在夜色里也十分的清晰流畅,他双眼印着远处的火光,就仿佛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他眼底跳跃。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道:“一个人小心点,每次进游戏前记得锁好安全屋门窗,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过这点应该不需要我提醒。”
连他这样自认真诚以待的,她也丝毫不信任,想必其他人也不可能得到她的信任。
这样一想似乎略有几分安慰了。
庄袭心中苦笑。
他看着左缨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显得明艳漂亮、坚定而又从容的脸容,心想或许是他错了,以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现在却说要离开,是他的追求弄得两人关系尴尬,让她不愿意再留在这里吧?
早知道会这样,不如别奢望那些有的没的,只做普通简单的朋友,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她这样出色的容貌,又是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真的很危险。
于是他话头顿了顿,又说:“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再过段时间,我们会往山上搬,大家一人一间安全屋,也不需要挨得太近,就在一个山头上住着,总有个照应。”
左缨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C市有一些认识我的人,我不想被他们找到,还是离开比较好。”
庄袭就没法再劝说什么了,默然了片刻说:“那路上小心。”
“我知道,十点快到了,你准备进游戏吧,今晚我值夜。”
“好。”庄袭离开了,左缨无奈地微微笑了下,她后来也想明白了,庄袭那天的奇怪举动应该是因为用上了好感值道具。
游戏里有一种比较少见的道具,可以看到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值,但使用的前提是需要和目标接触三秒钟以上,不需要直接的皮肤接触,隔着头发、衣服都行,但必须要触碰到才行。
那么庄袭当时的反常表情,以及这几天的避而不见,很明显是因为她的好感值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甚至……比他预期的要低很多很多,低到足以伤到这个即便见过小南、知道了她的择偶观,依然不愿放弃的男人。
“所以到底是有多低呢?总不会是个负数吧?”左缨喃喃自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庄袭还是颇感抱歉的,她就是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这人抱着一腔热情而来,结果发现她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山,肯定很受打击,甚至自尊心受到挫折。
以他的条件,想必没有碰过这样的硬钉子。
被人真诚地喜欢是一件很暖心的事,而伤害了喜欢自己的人,总是很令人遗憾的,尤其对方还很出色。
这也是她决定离开的原因,不然只会弄得游戏里外都尴尬不自在,她现在算是确定了,自己肯定在庄袭面前掉马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陷。
不过她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要离开。
蝉蜕上线了,难保蒋金昊沈怡那些人不会再打她的脸的主意,她来到鱼塘沈怡是知道的,如今沈怡又下落不明,她虽然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但如果把自己的地址卖给其他人,到时候免不了一场风波。
本来她想着庄袭的容貌之盛更胜于她,肯定也有人会打他的主意,他俩就是两块肥肉,搁一处也不存在谁连累谁,要是有不识相的来搞事,那就联手弄死对方好了。
但现在么,与其联手,不如她把自己藏到暗处,让她自己去慢慢处理那些恶意吧。庄袭这边同样如此,以他的实力,他其实也未必需要什么帮手。
十点一到,安全屋里的声音都消失了,屋子都空了下来,鱼塘只剩下值夜的几个人,左缨看火盆里的火焰小下去了,就从柴堆上拿了木柴要投进去,结果拿起一个,那根木柴直接变成了碎末。
她愣了下,从火盆里抽了根火把来照明,捏起一撮碎末搓了搓,颗粒很细很均匀,像四四方方的盐巴,表面还有些微潮湿。
刚才是庄袭站在这个位置吧,他的手好像有放在这上面过。
左缨想到一个可能,不会刚才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用水技能切割这根木柴吧?
切成这样,这是花了多少力气?控制得多精细?又是多游刃有余才面上一丝痕迹也没有露出来?
左缨咋舌,牛人,惹不起惹不起,她该庆幸他没有因爱生恨什么的,不然她就惨了。
这一晚过得很平静,第二天天亮之后,在八点到来之前,左缨便离开了鱼塘,她对其他人的说法是她在游戏里和亲友联系上了,现在是要去对方所在的城市和对方会合。
所以大家虽然不舍且担心她路上的安全问题,倒也没有阻拦。
庄袭出游戏后,便是得到了左缨已经离开的消息。
“小左还留了很多菜,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说是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她的照顾,我们哪有照顾她什么啊,不收下还不行……”老太太们嘀嘀咕咕,又感动又为左缨拿出那么多东西而心疼,生怕她自己少了吃少了穿。
庄袭看到了那些东西,那是几乎能堆满一个屋子的各种新鲜蔬菜,另外还有几床毛毯,一些小孩子的衣服,一些弓箭刀子之类的武器,都是比较难得的东西。
庄袭沉默了一会儿:“分下去吧,该吃吃该用用,她既然给了,就是她的心意。”作为拥有一个大副本的人,这些东西对左缨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但也着实有心了。
“还有她离开的消息暂时别透露出去。”庄袭叮嘱道,免得有人知道她是单独上路的,动歪心思。
然后就在这个早上,有人找到了鱼塘:“请问,左缨是在这里吗?我是她的大学同学。”
第65章
这个自称是左缨的大学同学的人就是那个高挑女生,她叫做朱莹,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左缨目前落脚在这边鱼塘。
主要是庄袭比较出名, 末世前就是当地自主创业的才俊, 末世后还曾被邀请加入自救营地, 这人长得好是众所周知的,打一开始就有人议论以庄袭的相貌,能得个什么等级的颜值评定。
然后沈怡的继姐因为她的原因没有加入自救营地,反而跟着庄袭去了他的鱼塘,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朱莹打听了一番便都问出来了, 甚至还知道了左缨改了姓,特别讨厌别人继续叫她沈缨。
这些天她的那个团体正在加紧物色换脸目标, 看到许多人都向那些有话语权的玩家送上名单来讨好他们, 朱莹也有些坐不住了, 便想来鱼塘探一探。
庄袭见了她:“你是左缨的同学?”
“是的, 我叫朱莹, 她, 她还在游戏了吗?”朱莹试探着问。
“嗯。”
朱莹:“真是努力啊。”朱莹心里有些不舒服。每个玩家每天在游戏里的时间上限是十个小时, 但大家总能找到办法多待些时间, 其中最主要的手段便是进入副本。
但玩家数量何其大,副本再多也是有限的, 有的副本需要预约也就算了, 有些副本没有预约通道, 就需要玩家时刻盯着, 一旦名额放出就马上抢,手快有手慢无,基本都是秒没。
而根据大数据来看,抢到名额的往往是游戏亲和力高的玩家。
朱莹的游戏亲和力就很低,所以她几乎没抢成功过。
而不限人数的副本,大多像血腥丛林那样非常危险,像她这种实力不济的进去也是白搭,分分钟就会死出来。
这都九点多了,左缨还在游戏里,肯定是进了某个副本,亲和力肯定很高,果然脸好就什么都有了。
庄袭敏锐地捕捉到了朱莹身上的妒意和恶意,他眯了下眼,眼神微冷,他微笑问道:“你在游戏里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让她在游戏里联系你。”
朱莹对上他的双眼,那双眼黑而明亮,漂亮得仿佛艺术品,从眸底深处绽出慑人的光芒,加上他那极具冲击力的完美五官,充满迷惑意味的浅浅笑容,朱莹有一瞬头脑都空白了,只剩下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朱莹磕巴道:“我的游戏名是莹莹Z。”
庄袭点头:“ID呢?”
朱莹报出了一串数字。
庄袭:“我记下了,那就不留你进去坐了。”
“哦……”朱莹懵懵地转头往回走,走出好几米才清醒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啊,那男人是魔鬼吗?为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就失去思维能力了。
她回头看了眼鱼塘,心脏依旧过速搏动着,脑海里都是刚才男人的笑容和眼神,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冷静下来后,随之涌上来的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危险感,这种危险感让她没有勇气再回去说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安泰区自救营地。
此时的营地和一个多月前的完全不能相比。
围墙坍塌,房屋倒塌,道路开裂,几乎处处断壁残垣。
不过它的中心区域是一排排的安全屋,住着一些身份重要、或者自身有本事的人。
以这些安全屋为中心,越外圈越是落魄不堪,很多人躲在只剩下半拉的危房里,或者用游戏里弄来的粗布撑起的帐篷里,或是用游戏里的树枝木柴搭成的破木屋里。
日暮时分,一座低矮的破房子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左缨弯腰走进这间房子,里头一地垃圾,角落里拼凑着几块木板,上面点着干草和破棉絮、衣服,便是一张床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倒在那里,粗粝无助地呼吸着,似乎生了重病,而另一个女人浑不在乎地坐在另一边,啃着手里的什么东西,麻木地吞咽着。
门口突然进来个人,也没有让两人有任何惊讶,坐在那里的女人只低哑地说:“一次一个面包。”
左缨朝她扔去一个面包,个人商店买的,6个游戏币的加培根版,块头也更大些,包装完整而鼓胀,落在地上噗噗的响。
女人看到滚到脚边的面包,眼睛一亮,立即丢开手里干巴巴的饼,捡起来撕开包装就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来吧。”
左缨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女人啃完了半个面包,被噎得不行,这才发现给面包的人没动静,她抬头一看,愣住了。
左缨一声厚实的藏蓝色及膝棉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只要不瞎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而回到这里来的,一向只有男人,还是无比落魄肮脏的男人,根本不可能穿得这么体面,这么体面的男人要什么女人得不到,犯不着到这里来找乐子。
女人被面包噎得直捶胸口,一边瞪着左缨,觉得莫名眼熟。
左缨又扔过去一瓶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颇失望地说:“蒋媛媛,你竟然混得这么惨,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动手,现在再报复你,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蒋媛媛差点把水喷了,好容易吞咽下去,死死瞪着左缨,喑哑道:“沈……缨?!”
左缨垂下眼眸,回头看她,语气凉凉道:“我说过的,不要叫我沈缨,我姓左。”
蒋媛媛被她帽檐下冷淡的目光刺了一下,不由瑟缩了一下,迟钝的脑海里终于出现一个画面,那天沈怡的生日,沈缨,不,左缨跟变了一个样发疯,还说叫错她一次名字她就扇对方一个耳光,蒋金昊就叫错了,她就狠狠摔了蒋金昊一个耳光,还往蒋金昊裆部踹了一脚,直接把蒋金昊踹进医院。
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也因为蒋媛媛的悲剧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所以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她红着眼眶嫉妒地看着左缨,光从她身上的衣服就能看出她过得多好,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你想干什么?我没有惹你。”
左缨转身面对着她,朝她走了两步,就让她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抱头尖叫起来。
左缨就觉得很没意思了,想要报复的人变成了这个鸟样,报复还有意思吗?简直像在欺负一只蚂蚁,无趣极了。
左缨道:“听说,你们母女是被你父亲和哥哥卖掉的。”大概是一对母女被他们的丈夫和儿子出卖这种事还是比较少见的,所以被人传得比较厉害,左缨打听了一下姓蒋的人家,很快便得到了很多信息,然后就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