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那就多有得罪了。”胡娇娇学着电影里江湖人士的做派,对着老范一抱拳。然后也不耽误功夫了,洗干净手就开始拿菜刀。
胡娇娇刚刚记的菜谱做法是粤菜的做法,粤地人爱吃蛇,有的人还家养用来吃。蛇肉的最大特点就是一个字:鲜。配菜她选了冬瓜、蘑菇、莲藕、萝卜和芫荽。将蘑菇切成丁、芫荽剁成沫,其余都切成大块。这几样都是提鲜的佳品。
而老范用得还是最常见的农家菜做法之一,将蛇肉切成块,焖得酥烂。淋上酱油,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主要吃腿,在乡下一直有美人腿的说法,最大的特点是嫩。胡娇娇用小米椒、青红椒、蒜瓣一起爆炒。再看老范,用的还是煮、焖。
当四盆菜都端上大食堂的桌子时,几乎所有人都咽着口水,直勾勾看着。
陈俊良嚷嚷了一声,“都愣着干什么?吃啊!”
筷子齐刷刷地夹向了盆子。
单从样子来看,自然是胡娇娇做的色香味俱全。可老范不以为然,这里不是城里的馆子,他不管这个丫头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的手艺,这里是大队食堂,都是干力气活的,量大、管饱、能下饭,这才是最主要的。其他花里胡哨的都不好使。
“太鲜了这汤!”
“从来没吃过这么嫩的肉!”
筷子不约而同伸向了胡娇娇的那两个盆子,挤得要踩着脚。等那两个盆子吃得都差不多了,才有人恋恋不舍地将筷子伸向老范那边。
胜负已经一目了然了。老范的脸色变得铁青,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胡娇娇对他笑道:“范师傅,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我特意留了一点在锅里。你要不要来尝尝看?”
老范板着脸,不情愿又不甘心地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吃到嘴里时,他终于有所动容;他又去喝了一口羹汤,那种异常的鲜美萦绕在舌尖上直进入喉咙和胃里。
“怎么样,还比么?”
老范终于开了口,硬着头皮道:“你这两道菜,我服!可你要到大食堂来接替我,我还是不服!菜蛇和小蛤蟆腿本来就又嫩又鲜,谁做都不会难吃。你也许跟城里大馆子的师傅学过,能做得比我有花样也不稀奇。可我这儿是农场大食堂,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白菜、豆腐、青菜、萝卜,不是顿顿有肉。你在外头学的这套不适用我们这些干农活儿的。”
胡娇娇微微笑道:“范师傅,你说的白菜豆腐最能体现做菜手艺,我非常认同,材料好做出来的好吃不代表手艺好;可您说的另外一半话我就不认同了。谁说好吃的东西只能城里人下馆子吃?我们劳动人民每天这么辛苦地劳动、勤勤恳恳地工作,流汗了一天,难道就不应该吃顿可口美味的饭菜么?”
老范愣住了。
吕凤英笑着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胡娇娇的肩,对老范说道:“你知道小胡上一次来给大家伙做的是什么吗?是土豆,除了土豆还是土豆,哦,还有一点茄子。一筐土豆她也能做出三种花样来,范师傅,您真的不能用老思想来看人了。”
老范听得心里一惊,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忽然对胡娇娇说道:“小胡同志,我认输,老范服气了!我这就走,绝对不会再来给你使绊子。”
胡娇娇忙拦住了老范,“哎,范师傅,我来并不是要挤走你的意思。我说了,我喜欢南山农场,想留下来为大家做做贡献。您是这里的老师傅了,能留这么久也一定有大家喜欢你手艺的地方。您就也留下来吧,如果大队不愿意多添人手给工分,我愿意少拿一点。”
“你……说真的?”老范又惊又喜,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我说小胡同志唉,是我老范不好,小人之心,一把年纪了还跟你这个小姑娘过不去。还有你刚刚说的那段话,亏我还常常自诩我是八辈贫农的子弟,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我是太惭愧!吕主任说的对,我老脑筋了,是得多跟你们年轻人学习!”
“您是老前辈,也有很多让我学的地方。”
吕凤英见老范肯低头让步了,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于是笑盈盈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主了,你们都留下吧。老范带带小胡,小胡也带带老范。”
众人一听往后大食堂有花样做菜了,都高高兴兴地鼓掌起来。胡娇娇也心里高兴,松了一口气,一波三折,总算是在大食堂留下来了。
第39章 甜山楂,送命题
大食堂的工作并不好干, 人口多,锅大, 炒勺也大, 光是颠大勺就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胡娇娇庆幸自己中午时分说动了范师傅留下, 大锅菜由他在大锅炒, 打打牙祭的小锅菜由胡娇娇在小锅炒。或者胡娇娇配好菜, 跟范师傅说放哪些材料。
半天下来, 胡娇娇胳膊都酸了。她一手揉着肩膀, 叫苦连天地回了家。再这样下去, 恐怕就要练成麒麟臂了。
“妈!我回来了, 我饭盒里带菜了。”
“回来啦!”杨玉乔用一下午的时间, 将这两间房收拾得井井有条。还给她和胡娇娇的床上挂了蚊帐, 眼下虽然入秋了, 但农场附近有林地,蚊虫自然也不少。
一见女儿这副劳累的样子,杨玉乔不免心疼,忙给倒了一茶缸子水来, “咋的做个饭这么累?”
胡娇娇接过茶缸子一饮而尽, 痛快地发出了一声舒服,袖子擦擦嘴,连连点头,“可不是不容易嘛!”
“那要不咱不干了?好端端的姑娘家,天天这么造的,胳膊练粗了往后怎么嫁人?”
胡娇娇一听乐了, “那更好,往后不论谁娶了我,看见我这胳膊这块儿,谁敢欺负我?”
杨玉乔也被逗得噗嗤一笑,“你就巧嘴吧!妈给你煮了棒子面粥,烙了两张饼,菜也热好了。”
胡娇娇从帆布包里取出铁饭盒,好奇道:“我不是说晚饭我从食堂把我那份带回来吗?够咱们晚上吃了。”
杨玉乔端上桌两个碗,仍是中午的蛇羹和爆炒田鸡,胡娇娇有些埋怨道:“妈,这是我中午带给你吃的,您中午怎么没吃啊?不要不舍得,我说了,往后咱们过的都是自己的日子,挣的也都是自己的,不用给奶奶她们了。你不要节衣缩食的,吃饱了才能有好身体工作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妈知道。”杨玉乔不好意思地道:“妈不是不舍得吃,是……不敢吃。”
胡娇娇哭笑不得,这才明白过来,往杨玉乔的碗里夹了一块,“妈,这都是好东西,而且是农场塘子里抓的,不是那山野里的。”
杨玉乔在女儿的再三劝说之下,终于敢下筷子了。
味道果然如女儿所说,可担忧的神色还是上了眉头,“娇娇啊,就这么些可怕的东西,都是你一人弄的?”
她记得以前,女儿可是个见人杀鸡都吓得捂眼睛的娇娇滴滴小姑娘。
“不是,是明时哥帮的我。”胡娇娇咬了一口大饼。
“哦。”杨玉乔若有所思,不说话了。
“怎么了妈?”胡娇娇觉察出了杨玉乔的异样,问道。
“也没什么。妈就是觉得,明时对你也确实不错。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妈也不是那种老古板,将来你的婚事妈还是要尊重你的想法的。只不过咱们家的情况,他大概也都有个了解;但明时家里的情况,这些你都清楚吗?”
胡娇娇明白了杨玉乔的意思,说实在的,对白明时她了解的还真不够多。她连他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出生于一个高知识分子家庭,外公是大医院德高望重的院长,母亲是搞医学研究的,成分不太好。关于父亲,他只字未提。
杨玉乔咽下了一口饼,嗫嚅道:“咱家虽说穷,但家世清白;我相信明时是个好孩子,但怕就怕他家成分太高了,又或者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再说,假如人家家世也清白,那以他家都是知识分子的情况,能看得上咱么?你来南山农场工作妈是非常欢喜的,可你想跟明时在一块儿,还是慢慢儿来,多多考虑清楚,毕竟是终身大事,妈不想你吃亏。”
碗里的玉米粥黄澄澄地冒着香甜气味,胡娇娇却无心吃下去,杨玉乔说的在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个机会问问。
胡娇娇在大食堂的事业正式开始了。葛翠翠负责洗菜、胡娇娇切菜配菜炒菜,遇到要用大锅一锅炖的情况,范师傅上。三个人配合的十分积极,吕凤英瞧着后厨从原本的“仇人相见”变为其乐融融,也很是满意。
南山农场大队前几天被评为先进集体,陈俊良让后厨杀了一头猪,给大家伙加餐。
一头猪够吃好几顿的,从里到外能吃的全都不落下。大锅里炖上猪肉粉条,胡娇娇又做了小炒肉。本来还打算切猪耳朵的,被范师傅阻止了。
“过几天就是中秋,这猪还能再多吃几天。”
胡娇娇恍然大悟,自己这阵子光顾着忙了,连中秋要到都忘了。
猪肉炖粉条的肉香早就从食堂飘了出去,等连着盆一起端上打饭桌,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都勾着头往这边看。
胡娇娇负责打饭,范师傅负责打菜,两个人干活让打饭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这样工人们中午也能早点休息。
“二两!”
打饭窗口伸出来一节白嫩嫩莲藕般的胳膊,打饭的陈三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说妹子啊,你看你这双巧手,难怪‘美人腿’能被你做的那么好吃,自己个儿长得就是美人手、美人腿的,这猪蹄应该跟你这手一样又香又滑腻……”
陈三的话还没说完,手背上就挨了狠狠一鞭子。
“哪个孙子王八蛋打我?”
陈三捂着手,气急败坏地找罪魁祸首。
只见白明时握着条马缰绳鞭子之类的,目光森寒地盯着他。
自打上回在大食堂捉蛇那事儿,农场里再没有人敢小瞧白明时了。有句不好听但有理的俗话怎么说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农场里的农户和其他知青都躲在背后议论,说别看这小子长得白净文弱,话也不多,其实这种人最能耍狠了。
本来养鸡养鸭赶鹅、打扫家禽舍那些又脏又臭的活儿都是他干的,可一想到那天他徒手打蛇七寸的事,大队就赶忙把他给换了下来。万一哪天他一不高兴,把鹅头、鸭脖子拧下来呢?
白明时被换去了马厩,跟着一个老师傅学驯马。马不像牛羊,慢吞吞的需要赶,而且农场里的马并不多,这活儿和之前的相比自然是好多了,只不过需要胆量,小胆子的站到高头大马前就吓住了,更别提那些性子野的。
陈三见是他,刚刚想要发作的心只得怨毒地按捺了下去。
白明时瞟了陈三一眼,指指大盆,“猪肉都堵不上你的嘴?你不吃有的是人想吃。”
陈三乖乖地过去打了饭菜,在众人奚落的眼神中灰溜溜地坐到角落里吃去了。
在南山农场,胡娇娇就是一个宝。不但人长得非常美,还会做饭。这样的妹子,谁不喜欢?那陈三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白明时面无表情地将饭盒放到胡娇娇面前,胡娇娇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哪知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吭,连个眼神都不多给,直接拿起饭盒路过了。气得胡娇娇连饭都不想吃了。
今年山楂大丰收,屋子外头长了一棵大山楂树,结满了红彤彤的山楂果。胡娇娇用杆子打下来一些,一个个洗干净。一半用井水浸透了,一半去核用开水煮软后,捣成面糊状,和白糖拌在一起,晾成山楂糕。
山楂有酸味,在农村,有酸味的果子,很多人宁愿饿着也不吃。因为本来口粮就不多,再吃点开胃的,就更饿了。
所以这棵长在外头的山楂树,除了胡娇娇,并没有什么人来摘。底下矮的都被摘差不多了,剩下的得要高一点才行。胡娇娇朝葛家借了个梯子,靠着围墙,伸手摘山楂。
胡娇娇摘得高兴,连树下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胡娇娇身上穿了件旧罩衫,连日来忙也不知道是瘦了还是怎么的,那衣服宽大了不少,风一吹,那宽松的衣服根本就扎不住细腰。腰是细的,可该有的地方却呼呼往外发育,鼓鼓的,已经不能用原先的水蜜桃来形容了,裹着布也挡不住。
白明时站在树下,本以为她会下来,没想到胡娇娇浑然不觉,风一吹,那衣衫一动,白明时的目光也随着一动。他忍不住叫住她,胡娇娇见是白明时,惊喜地唤了一声“明时哥!”
脚下踩着的梯子却没踩稳,“啊!”
胡娇娇一个踩滑,就从矮墙那边跌落下来,却稳稳当当落在白明时的怀里。两个人扑了个倒,山楂果子落了一头。
“哎呦!果子砸我!”
白明时黑着脸,“有你砸我重么?”
胡娇娇一脸懵懂,忙看了看自己,最近她变重了么?
“呀!山楂跌坏了!”刚刚好容易摘的一小篮子山楂,现在滚落了一地,有的跌裂开了,有的滚到了泥地里,可把胡娇娇心疼坏了。
看着她又是念叨,又是替山楂轻轻拍去泥土的样子,白明时的脸更冷了。
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来找他,每天也就隔着打菜的窗口,能不远不近地看她一眼。当初他被罚到南山农场改造,她不管不顾追过来,对他说那些话,让他大为触动。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
胡娇娇热情、大胆而并不粗俗,反而很有想法;长得漂亮但很自重,不去招惹是非;可跟他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又总是有意无意撩拨他的心弦。他是个慢热的人,等他一颗心焐热了,下定决心要同她一起走下去,她竟然跟出了笼子的兔子,溜没影了!
昨晚上他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好容易今天硬着头皮给她带了一只用上天遗留下的蛇皮做的一只当地人常玩的小手鼓,挑了她下工的时候过来。没想到她竟若无其事地摘山楂呢!连他为了怕她摔着接住她后摔倒了都不问问,反而心疼万分地去捡那些红果子!
白明时的脸黑得能滴下水,偏偏胡娇娇还不自知。
胡娇娇一边捡,一边带了哭音的哼唧,这可是她最近的零食啊!她还打算做上次那个山楂蜜梨糖水,拿到镇上去换钱。就这么泡汤了!
“胡娇娇!”
“嗯?”胡娇娇捡满了一篮子,回过头去看白明时。白明时神色认真地对她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你说。”
白明时一脸正色地问道:“在你心里,我和山楂同时从树上掉下来,你会先接谁?”
胡娇娇正在嘴馋地吃一颗,听到这个,差点噎死在嗓子眼。这是什么?送命题吗?那会儿就流行了?
第40章 买月饼,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