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心性纯良的孩子,陆扶疾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儿子。她忽然想到了办法。
陆云生放下白猫,来拿她的佩绶。
孩子肉肉的小手认真地抚过上头绣着的卡通小人,挼了挼,很是喜欢。
他抬头望着景辛,那股陌生感不见,眼里升起许多好奇。
“你没有和大王住在这里吗?”
“嗯,只有我一人。”景辛微笑,“我一人无趣,你这么可爱,要不要进来陪我呀?”
孩子欢快地点头。
景辛牵着陆云生的手准备回宫,但禁卫阻拦在后。
景辛道:“我手无寸铁,不会伤他,况且你们这么多人守在殿外,还不能制服我一个弱女子?”
陆云生:“不得阻拦,我只是陪景妃说说话。”
入了宫殿,景辛端出糕点。
“小云生吃吧。”
陆云生拿过一块细细咬着,又紧握着手上的佩绶。
孩子虽然心性单纯,但也看出她的处境:“父王的卫兵对你不尊敬吗?”
景辛黯然点头,忽然便噙满了泪光:“你知道外面的事吗?”
陆云生焦急地摇头,想叫她不要哭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景辛:“大王在外面受苦,我却被关在这里不能去陪他,小云生,你能不能帮我呢。”
孩子太善良,忙点头说愿意帮她。可到底也是生在王宫里的孩子,答应后又有些疑惑:“可是我帮了你,父王会不会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的,如果父王不高兴,我为你与他说情。”
陆云生瞅着手上的卡通小人,又看看她:“好吧。”
景辛一笑,想起了甜宝,在孩子脸颊亲了一口。
“谢谢你呀。”
陆云生脸刷地红透,飞快丢下糕点跑到椅子后害羞地躲着。
景辛失笑,挥挥手:“过来。”
她搂着孩子,在孩子耳边悄悄嘱咐。
翌日的夜晚,挽绿在准备退下殿时忽然闭眼栽倒在殿中,景辛探她鼻息,确定陆云生找来的药起了作用。
她迅速脱掉挽绿的衣服穿上,画起仿妆,镜中是挽绿的模样,虽然时间匆忙画得不像,可趁着夜色应该无人会注意得这么仔细。
她拿起剪刀对准挽绿心脏的位置,试了几次又无法下手。
从来没有杀过人,哪怕这是她恨透的人,她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药只是陆云生去太医院给白猫找来入睡的药,剂量放在人身上十分危险,挽绿又是练武之人,随时都会醒来。
景辛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还是无法下去手。
她忽然见挽绿眼皮一动,下一秒便睁开了眼。
挽绿欲要张唇喊人,景辛终于在这瞬间将剪刀送入了她心脏。
她亲眼见活人在她身前咽气,亲眼见挽绿心口不住流出鲜血。
这种杀人的滋味她再也不想体验,眼泪奔涌而出,她颤抖着去洗干净双手的血,说服自己冷静,打开了房门。
禁卫偏头望来时,忽然听到陆云生身边的太监在喊走水了。
“世子被困火海,快去救人!”
禁卫一顿,景辛学着挽绿的嗓音喝道:“锁门!”
她在岑豫县学到的变声竟然在如今派上了用处。
禁卫迅速锁上了殿门,指派几人去救火。
景辛也进小厨房提起桶冲去火场。
路上人群纷杂,她记着陆云生说的路,拐过漆黑的宫道终于望见草丛下的狗洞。
景辛刚钻出洞便被眼前的一双黑靴吓得丢了魂。
她抬起头,望见陆云生憨萌的小脸。
“景妃,我们成功啦!”
景辛:“你吓死我了,现在你要叫我挽绿啊。”
景辛跟着陆云生正大光明地走在宫道上。
后面的计划是她坐陆云生安排的马车出宫,可她根本无法确定一个世子能不能在如今两国战乱的局势下出宫。
她没有告诉陆云生的是,如果这个计划失败,她会用腰间藏的匕首挟持陆云生。
但她终究也是母亲,不可能真的去伤害这么善良的孩子。
正在焦急计算着对策,她忽然见地面纤长的影子,陆云生也着急抱住了她双腿,躲在了她身后。
宫道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眉目温婉,从容镇静。
陆云生怯怯喊了声娘亲。
景辛脸色微变,敛眉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但阮氏身后却并无宫人,她手执绢灯款步走来。
“景妃娘娘,剩下的路我带你去吧。”
景辛愕然,望着这女子眉目间的从容,权衡是不是计。
“你怎知我是景妃。”
“世子今夜反常,他毕竟只是孩子,独自一人去太医院拿药我便已经猜到不对。”阮氏温声对陆云生讲,“回宫去,找绮云,娘已经安排好了,会救景妃出去。”
陆云生茫然看了看景辛,等她的话。
景辛点头,弯腰亲了亲孩子脸颊:“听你娘亲的话吧,谢谢你,小云生。”
她如今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阮氏提着灯往前走,到一处宫殿前,已有一辆轿子与两名宫女、四名太监等候。
阮氏一言未发,上了轿,让景辛也坐上轿。
“夫人为何肯帮我?”
“云生带你走不出去,他虽是世子,却没有离宫的权力。况且,我想景妃若无法出宫,定会挟持我的孩儿。”
景辛面前只是一个母亲,她在这位母亲身前感到羞愧。
阮氏道:“我救景妃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孩子。”
景辛等她说下去。
“自云生被天子封为世子后,我在后宫便没有一日安生的日子。君上不喜欢这个世子,与天子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喜欢。这场战后,若君上得胜,云生会被废黜,我们母子在后宫的日子不会好过。景妃身处王室的后宫,也该明白我阮氏一族在朝中不得势,君上的正妻不会放过云生。”
“我如今救了你,若天子得胜,陆氏所有人都没有活路,可我想为云生谋一条活路,哪怕终身□□,他至少也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景辛承诺道,“不必假设天子得胜,天子必胜,他不可能输。云生的命我会保住,你的命我也会保住。”
阮氏以老父病危为由深夜出宫省亲,她是世子生母,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景辛被放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跟阮氏道谢后往出城的方向走。
沈清月没有告诉她如何与秦无恒的人接应上,她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们。
深夜想要雇辆马车太难,她正愁办法,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一辆马车朝她驶来,稳稳停在她身前,车上的玄衣男子沉喝:“景妃娘娘,上车!”
那人将一枚青玉递给她,这是沈清月告诉她的记号,是秦无恒的人。
他们无法入宫,这两日都守在宫外,跟踪着每一辆出入的马车,而深夜抬出的后宫轿子则更令他们警惕。
景辛坐上车,直到出了城门,也直到三日后抵达幽山营地,在望见深夜连片的军营,在望见无数火把时才终于放下心。
她热泪盈眶,这一路对她太不容易。
把守在营地前方的士兵现身高喝:“何人深夜擅闯军营?”
赶车的秦袁喝道:“车上是景妃娘娘。”
那些士兵脸色一变,想看究竟,但从来没有见过景辛,依稀望见车上下来的窈窕身影,回头交代:“快去禀告王上,景妃娘娘回来了!”
景辛下了马车,三日不休不止的赶路累死了十匹马,她也浑身散架般疼痛。
她双腿无法站立,因为长途颠簸,也因为此刻的激动。
她要上前,可士兵阻拦着,说没有确信身份让她先配合等待。
她还不知这幽山是个什么地方,晚风有些凌冽,吹乱她一头乱糟糟的发丝。她迎着风笑,又仿佛被吹掉了眼泪。
她终于等到黑暗里亮起的那火把。
那火光由远及近,越来越明亮,像是一团烈焰,也是点亮她的星光。
马背上的人挺拔高大,马跑得太快了,即便马背上的人早早勒住,也还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他跃下马背,身后项焉手持火把照亮了漆黑的一切。
她望见他英朗的面庞,俊美的五官,泪水滑下,她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他的心跳就在耳边,熟悉的气息也在头顶。她被他紧紧搂住,搂得那样紧,近乎把她勒断。
“景辛。”
“是我!”
他又喊了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叫她景辛。
她笑出泪来,心口很甜,也有些脸红。
戚慎抱着她坐上马背,又抱着她回到他的帅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