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密报已于三日前传到戚慎手里,他眸色沉冷,沈清月没有问原因便已知道不妙。两人无声无息未作交谈,到夜间扎营休整他才有机会去找心腹。但心腹未曾出得了军队去送信,今夜守卫格外森严。
直到第二夜秦无恒也还是无法送出消息。
翌日天明,队伍启程时他忽然看见心腹头上插的枯草,一瞬间收紧瞳仁,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混入拦旗的心腹,应该是刚刚拿回戚慎的消息。头上枯草代表行动有变,但尚安全。秦无恒策马前去问他:“昨夜所探路况如何?”
心腹如数回答,递给他酒囊:“途中打了五两酒,秦校尉尝尝。”
秦无恒接过酒囊时将掌心的纸条收入了袖中。
他找时机查看完,才知戚慎下□□有变,让他不要中计暴露,而两军皆已往汴都赶去。
原来陆扶疾的计划是诱迷方向,直刺心脏。
途中,沈清月开始因为暑热而晕倒,秦无恒下令停止行军,受闵康阳阻拦,他不顾军纪与闵康阳大打出手。闵康阳命令不过他,拔剑欲要取他性命。他冷眸迎上这利剑,丝毫不惧。闵康阳不敢杀他,就算是再恼也不敢越过陆扶疾就取违逆将士的命,骂骂咧咧丢下他这支部队下令启程。
这一切都是他与沈清月拖延行程而演的戏。
这支第三骑兵归他掌管,并不算他的心腹。数目不大,只有四千兵马。
秦无恒站在队伍前扬声道:“七月酷夏,我知诸位不易。我秦无恒为了爱妻犯这军规,自罚二十杖。你们都有家室,若是你们遇到亲人有难可会舍弃不顾?士兵也是人,我敬你们每一个人,今日我把话撂这,行军途中谁身体不适定要及早提出,我不会为了领军功就置诸位性命不顾。”
众人没有异议,很快便有人倒下。
酷夏赶路本就极易中暑,在他下令之后已有几个脱水严重的撑不下去了。
……
秦无恒的密报传到戚慎手上时,梁军已经自幽山离开有三日,此刻正扎营在一片旷野中。
盛夏的夜,溪水潺潺声清脆淌过,不远处把守着几名士兵,皆背对着小溪。
戚慎坐在溪边看完这份密报,景辛双足浸入溪水中,手上拿着长巾擦拭四肢,问他信中说了什么。
“如我所料,陆扶疾这是要误导方向,直朝汴都去。”
“那明日快些启程吧,赶在陆军之前,我们也好筑垒部署。”景辛问,“秦无恒他们没有被识破吧?”
“无事,他已自队伍中脱离,在尽量拖延行程。”
景辛小心起身,险些踩滑了水中的石头。
戚慎扶住她腰:“洗好了?”
“嗯。”她坐在岸上,弯腰正要擦脚。
戚慎拿过她手上的长巾,将她双足放在自己膝盖为她擦干,又为她穿好鞋。
景辛有些失神,轻轻笑起。
他抬眸看见她唇角的笑:“笑什么?”
“天子为我擦脚诶。”
戚慎抿唇轻笑。
“穿越宠文里女主的待遇诶!”
戚慎:“又是何意?”他发现她如今总有许多词汇是他听不懂的。
“没什么,就是很开心的意思。”
戚慎牵起她手往回走。
景辛任他牵着,小鸟依人般美目盈笑,却在忽然间愣了下,连忙从他掌中抽出手来,一脸嫌弃地站开了些。
“怎么了?”他伸出手欲再牵她。
“你刚刚为我擦脚后没洗手。”
戚慎:“……”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卡文请假了,抱歉哈,日更继续。
第81章
队伍在翌日继续启程, 未多做停留。
直到抵达徽州时拦旗的士兵策马匆匆返回,险些勒不住马势, 来到戚慎的马车前禀报前处路况不妙。
“属下在赤峰山发现那处正在修建营垒,人马稀少,但恐怕陆军已占领那处。”
景辛正与戚慎坐在车内, 她见戚慎脸色瞬间冷戾下去。
他吩咐士兵拿地图,看过地图后问:“陆军有多少人马?”
“属下只看见不足百人在修建营垒。”
“攻下赤峰山,我军在此扎营。”
景辛见地图上徽州往北便是岑豫县, 离汴都已经很近。而赤峰山四面环山,若他们没有防备极易陷入山中盆地,届时将无处可避。
施良胥已与主将展开地图开始安排作战计划,梁军也开始在此处安营, 很快将帅营落好。
景辛与戚慎从马车上回帅营, 连日来的颠簸令她浑身疲累,戚慎回营后便开始看徽州的地图,景辛没有打扰他, 说了声出去转转离开了营帐。
她身后跟着一个士兵与士兵的妻子杨氏。
士兵叫甘进, 身手敏捷, 戚慎特意派在她身边保护她, 杨氏是因为孩子走失无计可寻,一面寻孩子一面跑去了幽山,在途中遇到了他们的队伍,险些被当成探子刺死。军中不得留女眷,景辛是例外, 戚慎倒是没有发怒,留下杨氏给景辛当个伴,夫妻俩十分感激他们。
景辛转到了营帐后的一处山林,发现林间有许多野生杨梅树,红灿灿的果实挂了满枝。她咽了咽口水,摘了一颗红透的尝,很甜。
杨氏是农妇,瞧见这些杨梅早亮了眼,已经爬上树摘下好几颗熟透的递给景辛。
“娘娘,这样的甜。”
景辛交代甘进:“去军中叫些膳夫过来,我们摘回去给大家做酸梅汤。”
她与杨氏摘了一大堆,甘进领着人来搬回营地。
景辛摘得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嘱咐杨氏:“别闪着腰,你也休息会儿吧。”
杨氏应下,不敢坐在她旁边,靠远了些休息。她折了草编起一只蚂蚱,目光失神,闷闷不乐。
景辛道:“真好看。”她知道杨氏这是想孩子了。
杨氏腼腆笑道:“是么,多谢娘娘夸奖。这是小泉子最喜欢玩的,奴平时下地就给他编这蚂蚱玩,也不知他如今在哪,怎么就会走丢呢,才三岁的孩子,我不过就是转身了一会儿……”杨氏止不住哭了起来。
景辛安慰她:“别哭,我手边没有颜料,待士兵买到颜料我为你画小泉子的画像,王上喜欢孩子,会下令为你们找到孩子的。”
杨氏朝景辛下跪磕头说谢,景辛忙去扶她。
几箩筐杨梅抬走,膳夫忙不过来,景辛回到军中便亲自动手为戚慎烤起蛋糕。
膳夫带出来的糖快要用尽,都被她上次拿来做饼干分给伤员吃了,戚慎吃不到几回烘培了。景辛放少了糖,起身回帐中去取,却在掀起帐帘时意外撞见杨氏在藏糖,她一时怔住。
杨氏将砂糖包在手绢里塞到腰间的锦囊中,若无其事忙起别的。
景辛没有戳破她,这些时日项焉说过杨氏没有问题,那她藏糖是想留给甘进吃?
杨氏见她进来,有些慌张,行礼道:“娘娘,奴将面粉拿出去。”
景辛颔首,取了最后剩的一些糖回到帐外烤箱前。
戚风蛋糕烤好后,景辛将开裂的切下来自己吃掉一些,剩下的给杨氏吃。
杨氏笑道:“这蛋糕是奴吃过最好吃的了,香软可口,还甜。娘娘,奴的小泉子最爱吃糖,平日里家中却买不起糖,若是他在身边这蛋糕他定是爱吃的……”
原来是藏糖给她儿子?
景辛安慰了杨氏几句,端着戚风与酸梅汤入了帅营。
施良胥与几名武将正在禀报赤峰山的战况,陆军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已改道回汴都,营垒失守,被梁军攻占驱退,已筑起防御阵。
戚慎颔首,挥手让他们各自去忙。
景辛呈上蛋糕与酸梅汤,戚慎喝了口皱起眉说不够甜。
成福在旁道:“奴才去拿糖。”
“没有糖了,将就些吧。”景辛问,“你有什么想法?”
“陆军处在汴都与徽州之间,不过自寻死路。”
“可陆扶疾收了一名归顺的旧臣,尚不知是谁,也不知此人会有什么计策。”
戚慎并未放在眼里,淡笑:“能投靠他的旧臣算不得我从前的心腹。”况且他一向将帝王的喜怒藏于深处,除了举朝知道他爱吃甜食,他尚且没有什么致命的喜好能被陆扶疾利用。
入夜,景辛取下绾发的木簪,一头青丝倾泻在后背,掀开被子上床入睡。
戚慎解开外袍走来,俯身凝望起她。
他太突然,这视线也深邃温情。
景辛心一跳:“看什么啊?”
他指腹擦拭她嘴唇:“吃了多少杨梅,嗯?嘴角都是红的。”他擦掉她唇角留的杨梅果肉。
景辛微微失望。
就这?
“军中没有镜子了,我看不清自己的脸。”
戚慎低低一笑,说回宫后再赏她铜镜。未言其他,他熄灯上床,揽着她肩睡去。
没意思没意思,越来越圣人了,景辛有些恼。这人白长一双大长腿和一身腹肌。
睡到后半夜,景辛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眼时瞧见枕边无人,而屏风外亮起烛火,戚慎与武将在交代军务。
她忙坐起身,等武将走后去问戚慎发生了什么。
“陆军夜袭赤峰山,被我军击退。”
“伤亡如何?”
“我军阵亡一名校尉,死数八百。”
景辛眉目凝忧,陆扶疾的战略比她想象中厉害。
翌日天明,前线战报传回时戚慎也收到了宫中来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