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开口:“刘澜,顾良英,废官职,缴俸三年。其余人等,降职罚俸。寡人的长子出生,这是寡人为长子大赦尔等。”
他说:“既是大赦,废除大梁女子在荒郊临盆律令,所有女子皆可在府中临盆,若有驱逐者,可报官处置,判刑三载。”
朝堂之下一片哗然。
戚慎面无波澜:“景妃为寡人受苦,此乃寡人成全她一番心愿。”
在大梁女子是不能在家中临盆的,一到日子,她们都会被安置在郊野自家临时搭建的茅屋中产子,即便是官员家眷也是如此,只不过是茅屋修得好一点,多了仆婢伺候罢了。
这条律令从一个暴君口中说出,所有人都倍感震惊。但细细一想,这应该是景妃为天下女子求得的保护?
那些聪颖的臣子已经推断出残暴天子这般抬高这弥国之女的地位,该是要让其母凭子贵了吧?
但这也是好事,至少天子如今不轻易砍他们脑袋了。
……
冬夜寂静,只有瓦檐上积雪消融的滴答声。
紫延宫的偏殿内,摇床中的小婴儿同他母亲一样酣睡了许久。
乳娘孟秋二十五岁,经过层层严选终于成为当今大王子的乳母,十分谨慎小心,也很怵戚慎。
此刻戚慎正坐在摇床前瞧那襁褓小儿,孟秋忙道:“小王子已睡了两个时辰,奴婢已喂过它两回,都吃得好,不曾吐奶。”
戚慎抬起手。
孟秋看不懂这手势,求助地望着成福,成福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襁褓小儿却醒了,眼皮动了几下才睁开眼,也无焦距,黑亮的瞳仁不知瞧了哪里,小嘴不耐一瘪,竟有几分戚慎抿唇时不怒自威的模样。
戚慎看笑了,抱在了怀里,往寝殿走去。
“别出声,我们看看你母亲醒了没有。”
小婴儿的确不哭,等戚慎轻手轻脚掀开床帐,小人儿才似乎闻到最熟悉的气味,吧唧了下嘴,眼睛滴溜转,奶声奶气地呜咽了声。
戚慎赶紧转过身,但听到了身后景辛翻身的声响。
她朦胧醒来,定睛瞧了他许久才清醒过来。
“我想看看他。”
戚慎把孩子放到床沿:“今晚我们能一起睡?”
“不能,臣妾身体还痛,宫女要为臣妾擦洗,您在不方便。”
戚慎微微失望。
景辛摸着这小婴儿的脸颊,又嫩又软,她手指头轻轻戳了下,好怕把这么小的人儿戳坏。
戚慎握住她手指头。
景辛抬起头,忽然有些怔愣。
他薄唇边笑意温柔,她从不曾见过他这么温柔地看她。
心情复杂,她一时把视线落在孩子身上。
“您喜欢他吗?”
“他是寡人的珍宝。”
“那就好。”
“你亦是寡人的珍宝。”
景辛哂笑:“随便一个女人都能为您生孩子,您想要可以有一堆孩子,臣妾算不得珍宝。”
他的笑如被冷水兜头泼灭,眸底一片深邃。
“待你调养好,寡人给你赐封。”
景辛抚摸小婴儿的手僵了瞬间,只道:“多谢王上美意,孩儿健康臣妾就满足了。”
景辛昂起脸:“您给他起个名字吧?”
“起名乃大事,明日早朝寡人安排……”
“他父王起的才更有意义。”
戚慎沉吟起来,认真严肃。片刻,问她:“戚敛如何?”
“不好听。”景辛立马否定。
这不是他给秦敛取名字时想的嘛!
“戚容嘉,取祲威盛容,嘉言懿行之意。你觉着可好?”
景辛微微蹙眉:“会不会有点不像男主名字?”
“男主?”
“臣妾看的话本里,男主名字都好听。”
戚慎敛眉:“不好听那寡人再想。”
“不必了,您起的寓意好,按您说的来吧。反正臣妾要叫他皮皮虾。”
戚慎脸色不好看了:“……皮皮虾是陆国的一种海鲜?”
“嗯啊。”景辛弯唇笑起,“你瞧他的小爪爪和小身板多像皮皮虾啊。”
“他是当今天子的儿子,不可取此般庸俗之名。”
“哦。”景辛面颊的笑荡然不存。
但戚慎还是愿意迁就她的:“若是想起小名,像云卷那般起个正常点的名字,嗯?”
景辛想了想:“那叫他甜宝吧。”
她想,连小名都顺着戚慎喜欢的起,她这个当妈的也算是为这个儿子操碎心了。
小人儿又听不懂他们讲话,却在景辛叫了两声甜宝后呆萌地瞅她,不哭不闹,张着小嘴。
景辛正想说自己搬回棠翠宫,刚抬起头,额头被戚慎吻住。
眼前,他暗蓝色衣襟上的金丝飞龙透着帝王的森冷严肃,唇却软得带起暖意。
“寡人喂你吃饭。”
他把婴儿交给门口的长欢,接过留青盛好的饭菜,端起碗坐回床沿。
景辛怔怔望着他。
“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有点卡文来晚了,上一章生宝宝的描写如果不对的地方你们可以指正或者忽略哈,作者没经验,为剧情服务啦。
晚安~
第54章
景辛不曾再赌气拒绝, 一天没吃饭,她早就饿了。
她就着戚慎的手吃得很饱, 最后才提出自己想回棠翠宫。
“等你身体恢复了再回。”戚慎音色平和,却是不容商量的余地。
景辛也不再矫情,打算先安心养好身体。
但戚慎不曾离去, 也并未入榻与她同寝。
宫人搬了一张长榻放到龙床前,他侧躺上去。
“寡人今夜守着你。”
……
二十多天过去,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之前隆起的肚子见不到一丁点孕育过的痕迹,简直被老天特别厚待。但景辛每日活动的地方只有寝殿与偏殿,她不坐足月子是戚慎不准她去外面的,连寝殿的窗户都不许她开, 只能开偏殿的窗户让她透气。
日子憋屈得快使人抑郁, 景辛给甜宝画了一些卡通的帽子和衣服交代宫人缝制。
偏殿中有一把落地秋千椅,是景辛闲得无趣交代司工坊做来的。
她抱着怀里的小家伙斜靠在秋千上,拿出之前画的那些卡通画跟儿子聊天, 虽然也知道这么点的孩子根本听不懂, 视力也都还没发育好, 但她想趁着现在多跟儿子说说话。
身后侍立的两名宫女被叫出去忙, 挽绿也出去换茶。
景辛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才握着甜宝软软的小手悄声说:“悄悄告诉你呀,你有两个妈妈!以后每年的五月你都要记得给你妈上柱香,你妈是在五月走的!”
虽然十月怀胎,十级阵痛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但这也算是原主的半个儿子吧。
甜宝很乖,只要在景辛怀里除了饿几乎都不会哭恼,太医和孟秋都说这是他们见过最不爱哭的宝宝了。
景辛抱久了手酸,起身准备将甜宝放到摇床上,身后响起戚慎的声音。
“寡人来。”
景辛回头,他上朝那件冕服都还没换,从她手上接过孩子,低笑着握住甜宝的手指头。
景辛朝他行礼:“王上不去批阅奏折么?”
“不耽误。”
这接近一个月里,戚慎每天跟孩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有时候比她还多,他果真十分喜欢小孩子,已经下旨甄选太傅,又命九师编写教学课程,相邦制定稚童骑射课程,还下旨重新修葺太子宫。
但修葺太子宫这件事戚慎还不曾与她提起,景辛便装作不知道,不曾过问。
甜宝被戚慎抱在怀里,十分乖巧,不哭不闹,精美得很像个白瓷娃娃。
戚慎很喜欢捏他软乎乎的手,小婴儿身上有那种清甜的奶香气,他每次都忍不住想吸一口。他抬头道:“再有几日便是容嘉满月之日,寡人准备大办,并且赦免牢狱部分死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景辛怔了下:“赦免部分死刑是好事,百姓会感念您的恩德,但办宴尚早,甜宝还小,外头又是冬日,臣妾建议还是办百日宴吧。”
戚慎唔了声:“也罢,那便等到春日再办。”他把孩子放进摇床里,回头时牵住了景辛的手。
他牵得极自然,景辛被他带回寝殿,听到他说“寡人在百日宴上册立容嘉为太子”。
不难猜,但景辛还是顿了下:“他还小,这会不会给他招来祸端,或者他要是长残了……”
“寡人的子嗣岂能长残。”戚慎道,“有寡人在,谁敢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