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这泥桃长成恰好落在了书生屋旁,因感念书生品格才学,化成笔洗。书生家境贫寒,母亲因常年劳累患有重疾。书生原本想着考取功名用俸禄帮母亲治病,谁知道竟然被同村心术不正之人盯上泥桃,从他家中偷了出来,献给考官换取功名。考官将这笔洗献给皇上,泥桃因是天上之物,有灵,这才飞到了书生家中,皇上得知一切。罢了考官的官职,重罚同村之人,还给这书生母亲立了一座牌坊。”
荀歧州听了宁姝的话直发愣,过了片刻说道:“这样听上去好像这书生更惨了。”
“前面惨后面才觉得爽嘛。”宁姝说道。
毕竟小说里面基本都是这么写的,灰姑娘都要先干点农活才能再遇上王子呢。
“故事是什么不重要。”荀歧州摆了摆手:“这样,我问了那掌柜,掌柜的说女子孕时都容易吐,只要每次想吐的时候吐到这笔洗里,保准生产的时候能大小平安,而且日后这孩子还能聪明伶俐,三岁能写字,四岁能作诗,五岁写千文,六岁气死你师傅!”
宁姝:光听到这用法我就想吐了……师傅估计也是因为听闻自己学生娘亲竟然如此亵渎笔洗才气死的。
荀歧州将笔洗往宁姝面前推了推:“妹子你就放心大胆的吐吧!”
宁姝:之前在朝堂上的时候听闻秦王没有这么傻啊,怎么一到了那个瓷器掌柜面前就如此好骗?
那桃形笔洗在旁边默默抽泣,带着哭腔说道:“我就是个普通的笔洗,这是造了什么孽落到你们手里,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咱们不说什么书香门第了,就给我一个笔洗应有的待遇不行吗?”
宁姝颇为怜悯的看了桃形笔洗一眼,心里默默说道:放心,总不会真的往你里面吐的。
桃形笔洗方去那瓷器铺子不久,尚不知道宁姝能听见瓷器说话,继续哭哭咧咧道:“有病看病,往笔洗里吐吐就能好了吗?我要真的是仙桃我都要被气死,真的是流落人间无依无靠,要被这么糟蹋。嗝。”
荀翊沉默了许久,此刻看见宁姝嘴角抽搐的模样,对荀歧州说道:“不知道是哪家铺子,这么有能耐,可是秦王之前欲买青瓷虎子那家?”
“皇上还记得青瓷虎子那事儿呢?”荀歧州一听荀翊也感兴趣,又想着皇上之前确实是不喜欢瓷器的,但也说不准呢?人都是会变的,宁贵妃这么喜欢瓷器,皇上说不定爱屋及乌了呢?
他这便挺了挺胸,说道:“说起瓷器这个,臣比不上贵妃。但贵妃怀有身孕,不方便走动,臣就带皇上去看看?”
“好。”荀翊说道:“朕也想亲自去看看。不过在此之前,朕还是得先向母后交差。戴庸。”
戴庸听见皇上传唤,连忙近殿应道:“皇上。”
荀翊:“请秦王去慈棹宫一趟,母后方才便遣人来问过秦王了。”
荀歧州眼睛一瞪,一脸无辜的模样:“皇上,臣这么用心送了桃形笔洗,皇上怎么还要送臣去受难?”
荀翊微微笑道:“哪里是受难?即是今日来了,那便今日去,不管有没有看上的,早回早安生,省得母后总是为你惦挂。”
荀歧州心里苦,但也觉得荀翊说的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直接去与太后娘娘言明罢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还是很不情愿,跟着戴庸一步三回头的,还连连叮嘱宁姝:“记得吐啊。”
“吐个大头鬼呀!呜呜呜!”桃形笔洗骂道:“我是文化瓷,不和你一般见识。奸商害人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荀歧州,荀翊这才转头对宁姝说:“兄长对自己人往往没有什么戒心。”
“知道。”宁姝笑笑,“每次兄长来也挺热闹的。”
荀歧州的热闹是不同于后宫嫔妃打牌时候的热闹,他是一片赤诚之心,待人亲厚,带着漠北的风尘仆仆,在外仍惦记着他所承认的家人。
宁姝又说:“兄长好不容易回来了,皇上怎得这么快就让他去太后娘娘那儿?”
荀翊拉过宁姝的手捂在掌中,柔声说道:“嫌他耽搁的时间太长。”
嫌这人生时间这么短,他却非要也来占宁姝的一份时光;也嫌他那么紧张,围着桌案转来转去,好似他比自己还紧张似的。
荀翊其实心里也紧张,随着太医约摸着宁姝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便越来越紧张,生怕出什么意外。
“困不困?”荀翊问道:“若是困了就靠着歇一会儿。”
“嗯。”宁姝微微笑着点头,靠在荀翊的肩上,看着外面的枫叶又红了几度,日头又往下落了几分,心中想着种的秋葵今日开花了,不知道秘葵有没有醒来看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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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是哪儿?发生什么了?”秘葵揉了揉眼睛,定睛向前看去。她分明记得自己是睡在多宝阁上,后来迷迷糊糊被宁姝带到了外面,说是秋葵花开了,让自己醒来看看。
片刻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手,可以揉一揉眼睛?!
秘葵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再看,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了腿和脚。
她停顿片刻,沉了沉心思——想必自己这是在做梦,只有梦里才有这般好的事儿。
不管了。
秘葵朝着一旁的池塘走去——先看看自己变成人了会长成什么模样,要是好看的话,日后做梦也好有个范本。
此刻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周围点起了灯,影影绰绰照的不似人间。
秘葵借着灯火低头看向池塘,只见里面出现个身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一撮燕尾靠在右肩,将脸型衬的清秀美丽。额上还点了个花钿,只是与那些朱红色的花钿不同,她的是青色的,显得皮肤愈发莹白。
秘葵歪了下头,那水面倒映着的女子就也跟着歪了下头;秘葵试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水面里的女子也跟着指了指鼻子;她试着笑,那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唇尾上翘,像极了一只猫;秘葵后退两步,那水面上的女子便也就不见了踪影。
秘葵四周看看,撇下方才对于自己有手有腿的惊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烁望宫里。这些景色姝姝时常带她一同来看,她再熟悉不过。
既然这是个梦,既然自己有了腿脚,那该去做些什么呢?
秘葵以前曾想过千万次这样的问题——倘若自己变成了人,会去做什么呢?
她曾经有过千百万个答案,可如今切切实实的出现了,哪怕是梦境,她也突然恍惚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四处逛逛吧。平日里总是被姝姝带在身上,今日怎么也得先到处走走。
秘葵这般想着,便沿着记忆里的路向外走去。
在烁望宫的宫门处她遇见了桐枝,桐枝见到她显然愣了一下,不知宫里何处来了个这般美丽的女子,还能随意走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秘葵,因觉得这是个梦,开开心心的走到桐枝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小桐枝你好呀,这么久多谢你的照顾啦。”
说罢,她便脚步轻巧的迈出了宫门,留下桐枝一人看着她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秘葵发现这个梦境有一点点奇怪,她变成人了之后反而听不见瓷器们说话了。又是秋日安歇时,往常笑闹的御花园没了声响,安安静静的毫无生趣。
原来这就是人类眼中的世界吗?
秘葵走到一棵金桂前,一阵风吹过,她头上便落满了金灿灿的碎花,好像戴了一副冠冕一般。
她学着宁姝的模样嗅了嗅气味,这就是好香好甜的气味了吧。
这个梦怎得如此真实?她以往哪里知道什么是香与甜的味道?
她只是沿着记忆里曾经走过的道路走着,路上到鲜少遇到宫人,只是恰好遇见来烁望宫寻宁姝的柳非羽。
柳非羽见面前这女子相貌美丽,更是隐隐有种风情,衣裙也与她们平日里穿的有所不同,眉头微微蹙紧,刚想让宫人上前问话,就看见这女子向她走来。
秘葵看着柳非羽,和她站在一处比了比个子,还有些高兴的说:“哎呀,原来我有这么高啊。”
柳非羽:?!哪儿来的魇症患者?
“你是来找姝姝的?”秘葵问道。
多年的宅斗经验告诉柳非羽,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尤其是她还口口声声叫着“姝姝”?显然和宁姝关系匪浅。
“姝姝……”尚未等柳非羽回答,秘葵便说道:“姝姝应当是去罄书殿了。”
柳非羽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又看着她朝着前面走去,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挠。
等下,看那方向她还是从烁望宫来的?
柳非羽站在原地,仔细想着宁姝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亲眷,本来姝姝在后宫里就很忙了,怎么又多了个这么了解姝姝的女人?!听那言辞之中两人很是亲密。
宁姝往常从烁望宫出来,定然先去慈棹宫,如今秘葵便沿着这个方向走去。她嘴里还一边嘀咕着:“遭了,方才和柳非羽说姝姝去了罄书殿,但倘若这是个梦,姝姝究竟去哪儿了呢?罢了罢了,反正只是做梦,柳非羽去哪儿都不打紧。”
秘葵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人好是新鲜,学着记忆里那女官的行举,又觉得有趣,就在一个转弯处撞上了一名男子。
荀歧州正在去往慈棹宫的路上,蓦然被撞一转身,却看见面前的是个一袭青衣的美貌女子跌倒在地。
端看这模样这衣着这发髻也知道不是宫女,但却偏偏一个人在这宫廷游荡,额前还与众不同的点了个苍青色的花钿,加上皮肤白皙,不像是人,倒像是何处女鬼。
荀歧州方要说话,就听见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人经得起折腾,若是瓷这么一碰,说不准就要碎了。”
荀歧州一听来了精神,问道:“你也喜欢瓷?”
秘葵抬头看向荀歧州,在那一盏小小灯笼的掩映下,秘葵的容貌愈发显得娇艳,但又不流于俗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清丽气韵在其中。若非要说,便只能用那种既开的足够盛大却又颜色清丽单薄的花儿来形容。
秘葵仔细分辨了片刻眼前的人,“啊”了一声:“这不是大傻子吗?”
荀歧州:???谁是大傻子?大傻子是谁?
秘葵说道:“你不就是那个要花五十两买青瓷虎子壮生势的大傻子吗?”
反正是梦,再说了,秦王又不知道自己是谁?随便说。
荀歧州:今日怎么这么多人非要提这青瓷虎子的事儿?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纵横瓷器圈儿这么久,偶尔栽个跟头也是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家掌柜的解释过了,他之前确实不知道青瓷虎子的事儿,还以为传闻是真的。那掌柜的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来青瓷虎子,没想到原本也是让人骗了。念他不知者无罪,本王便放他一马。”
秘葵:还说不是大傻子?这被人忽悠忽悠就过去了。想来能和这掌柜的再碰面,必然是又去被骗了。
一旁执灯的并不是戴庸,而是另一个小内侍,见秦王和这名古怪女子说起话来,还以为他们相熟,便也未曾说些什么。
荀歧州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问道:“你尚未回答本王的话,你也喜欢瓷器了解瓷器?”
秘葵听闻这话,脸上便现出几分笑意,答道:“岂止是了解,可以用熟知来形容。”
荀歧州:“当真?”
秘葵:“骗你作甚?”
荀歧州这时候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就在这宫宇里撞见这独身一人的女子?
宫中无人接引看顾,又不是后宫之人,怎能随意行走?
他端详秘葵,想着这大概是太后娘娘的“阴谋”,特地安排了哪家的闺秀在这里候着自己,想要来一场“不撞不相识”。
一旁的小内侍别提多别扭了,旁的不说,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姑娘,您倒是站起来说话啊!您一直坐在地上不觉得难受吗?秦王您既然和人家认识,不愿意扶一把,总好好提醒一句嘛。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位姑娘,秋日天寒,地上凉,还是站起来说话吧。”
秘葵是初次化成人,平日里东倒西歪不管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能自己站起来?早已经习惯了,反正等一会儿总有人会把她扶起来。
但荀歧州经这小内侍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觉得的突兀之处在哪儿,正是因为两个人一高一低的说话。
他清了下嗓子,问道:“姑娘可是站不起来?”
哼,这样的套路我见过!
秘葵摇了摇头:“没有。”说罢,自己麻利儿的站了起来,回道:“只是忘了站起来罢了。”
荀歧州:竟然不是设计要往我身上靠?
秘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同荀歧州说道:“戍卫漠北,戍卫京城辛劳了。”说完就走,毫不留情。
荀歧州看着她的背影:还说不是故意来这里等我?非要在我面前提漠北,可不就是提前了解过我了?
“哦,对了。”秘葵走到一半,转身看向荀歧州,说道:“大黑说你虽然不行,但却并不影响你是个真汉子。还说多谢你。”
说罢,秘葵转身离去,只留下荀歧州一人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