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知情的宁姝又在殿外站了片刻,直到小内侍没了影儿,她这才转身,却看见柳非羽从对面的竹林中款款走出,离得老远,柳非羽冲宁姝招了招手,笑着唤道“姝姝!”
宁姝见是柳非羽,连忙挥手回应“非羽。”
宁姝朝她那侧快走两步,柳非羽却是一路小跑跳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抱住“姝姝,好久不见了,想你!”
“我也想你呀。”宁姝笑眯眯地说道。
“真的吗?”柳非羽噘着嘴,“本来想着我们两个一墙之隔好难再见,却没想到你竟然也入宫了。想想也是,我们姝姝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呢?哦,除了瞎眼的宁府。”
宁姝笑道“如今都是在一墙之内了,以后可以时常见。”
柳非羽摇了摇头“哪儿能呢,皇上定然要把姝姝占了去的。”
宁姝拉着她的手向云舟宫走去,笑着说“非羽不要胡闹。”
“哪里胡闹。”柳非羽眼珠一转,凑到宁姝边上问道“听闻姝姝第一日来宫里便是宿在了紫宸殿呢。”
宁姝打着哈哈,话题一转,问道“非羽在宫里这些时日可怎么样?”
“老样子。”柳非羽笑道“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吃吃喝喝,和陈妃姐姐下下棋,陪太后玩玩牌,也没什么旁的事儿。倒是你,若不是我先来看你,还不知你要忙到什么时日才想起我呢。”
“哪里。”宁姝摇了摇柳非羽的手,“走,我正想做个香囊送你呢,你来自己挑味道。”
借着下午时光方好,两人便在云舟宫的侧殿选着各种颜色纹路的锦缎,将几种宁姝之前风干了的花草卷在里面,玩的不亦乐乎。
临到天快黑了,柳非羽这才回过神来,对宁姝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日真是太高兴了,我下次可还能再来这么玩儿吗?”
“当然。”宁姝说道“我再寻几种新的花草,其实有些中药材的味道也甚好,到时再在一起做,你也给柳夫人做一个,她定然很想你的。”
提到柳夫人,柳非羽的表情有些微愣,笑意尽散,“或许吧。”她搪塞着,“其实想给我哥哥做一个,但就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待到柳非羽回到自己殿内,于软榻上靠着,身旁宫人端了热茶进来。她轻扫了一眼,身旁由柳府跟来的丫鬟便明白了,将宫人尽数支使出去,又掩上门。
柳非羽微微闭上眼睛,声音冷清“方才那个奴才可看清了是那儿的?”
丫鬟回道“选侍,看着好像是赵美人那处的。”
柳非羽冷笑一声“区区一个靠翻出宫人赃物的美人,连婕妤的位置都坐不稳,还想动手动脚?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是方才,确实听见宁选侍与那小内侍送了东西,且还是给秦王的。”丫鬟说道“说不准,这正是将宁选侍拉下来的法子,咱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些?”
柳非羽全无方才在宁姝那处的活泼温和,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宁姝现在正是盛宠之下,只有傻子才会去触霉头。皇上即便是知道了,她大可推脱秦王殿下是她义兄。秦王殿下驻守漠北,你说皇上会不会去动他?”
丫鬟说道“不会。”
柳非羽又问“既然不会动秦王殿下,你说皇上会不会动宁姝?”
丫鬟这才恍然大悟“那自然也是不会。”
柳非羽闭上眼睛,任着丫鬟给自己捏揉额头,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帮一个蠢货赵美人,而与秦王殿下结仇呢?”
丫鬟“选侍的意思是?”
柳非羽打了个哈欠,“先睡一会儿,待得那蠢货真去告状了,咱们再去当个好人。”
那丫鬟仍有些不放心“选侍入宫至今都未私下见过皇上一面,可这宁选侍已然在紫宸殿宿过,听闻皇上还特地陪她用膳。选侍您便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担什么心?”柳非羽嘴角勾了一下,“先不说能不能怀上,有个人帮我柳家怀龙嗣,难道不是件好事儿吗?”
丫鬟闻言一愣“选侍的意思是?!”
柳非羽伸出食指,轻摇了摇“你留着这样的激动对母亲说吧,我可是半点都不想见到她。以前不觉得,只觉得人人都这般,后来进了宫,发现原来没她的日子当真脱胎换骨一般。”
“小姐……”丫鬟抿了下唇,“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
柳非羽轻轻挑了下嘴角“从小就拿孩子与旁人家比较的,借着孩子在院子里斗的,可不是为了孩子好,而只是为了自己好。”
——
荀翊今日忙碌安排漠北事务,待到稍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时间近乎戌时,外面的夜色早已浓的化也化不开了。
他便按照往常回了紫宸殿,洗漱一番后安稳躺在床上。
只是稍稍片刻,他便有种微妙的失重感。接着,秘葵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其实今日柳非羽来的时候,我真的好怕姝姝心里不舒服,若是之前未曾认识过便也罢了。”
荀翊四周看了看,发现宁姝并不在此处。
汝奉说道“今日我看见柳非羽走了后,姝姝对着外面发呆了。我又怕姝姝喜欢上皇上,到时候心里难受;可我又想让姝姝喜欢上皇上,至少这样她还能高兴些。当个瓷器可太难啦!”
“只是”,秘葵琢磨了片刻,又问,“皇上究竟为何接姝姝进宫?难不成真的是接来陪太后娘娘的?”
“好了好了,姝姝回来了。”青叔清了下嗓子“姝姝自然有自己的做法和想法,这些咱们谁都取代不了。”
他话音方落,宁姝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她将身上的披风摘了下来,做到软榻上呵了呵手“白日看着暖,夜里还是冷。”
“姝姝快点休息一下,那山茶就算明天再拾掇也好啊。”方来没多久,小兔已经加入了姝姝大军。
宁姝倒了杯热茶给自己,端在手里方要喝,却又看见里面飘着的花瓣,想到昨晚兴许认错人的皇上,不由得叹了声气将茶放在一旁。
汝奉见状问道“姝姝怎么了?”
宁姝不想让这些瓷器为自己担心,便说道“是想到了贵妃今日的事情。”
“啊!今日我和姝姝在介贵妃那儿,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介贵妃不是介夫人亲生,而是外室生的。当年十余岁被认回去,顶了个嫡女的身份入了宫。”秘葵替她解释道,“贵妃有个亲妹妹仍在介府,介夫人便以此为要挟,似乎是想让贵妃给自己儿子安插个差事呢。”
青叔闻言冷哼一声“正是因为这些自视甚高、无法无天的外戚,朝廷才会一塌糊涂。”
宁姝连忙为介贵妃分辩道“我看贵妃似是回绝了,只是介夫人抓着不放手,她又担心妹妹。毕竟贵妃是个以皇上朝政为第一优先的,不然贵妃便早就提了,岂还能让介夫人不停的来找她?”
“还说是盛宠呢。”汝奉哼了一声“这不是一丝一毫都不关心介贵妃吗?”
青叔说道“这倒不是。身为帝王需要关心的事儿太多,若是连后宫嫔妃的家务事儿都要来烦他,岂不是连觉都没得睡?”
“之前甚少见到贵妃难为的表情,今日她还记得给我药膏呢。”宁姝说道。
“要不”,小白出着搜主意,“要不然和大黑一样,把介贵妃的妹妹塞给秦王去。劳烦他帮忙寻个人家。”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找秦王啊?”秘葵不满地说道。
小白“那不是除了秦王,姝姝也没什么人能靠上了吗?”
荀翊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有些不悦,什么除了秦王便无人能靠上?难道自己不可吗?
宁姝眼看着秘葵又要和小白掰扯起来,连忙抱起孔雀蓝釉罐跑到里殿去,“我去洗洗睡了,大家也早点睡,晚安。”
宁姝将小孔雀放到靠墙那侧的枕头边,还给他垫了个软垫在后面,自己洗漱过便钻进被子里。
“小孔雀晚安。”她的嗓音甜蜜蜜的。
如今这床大些,一人一罐之间的距离为实有些远。荀翊倒在床上,看着睡入梦想的宁姝猛然想到——朕特地让送来的那个斗柜去哪儿了?不是搁在床头刚好吗?这般就能离得近些了!
第50章 (一更)
太常寺卿介葛下了早朝便被荀翊以春祭的名义叫到了磬书殿。
殿内晋国公与参知政事周携齐正在,不便入内,戴庸于他倒了一盏茶,暂且让他稍候在殿侧的翼房之内。
他方将一盏茶慢悠悠喝完,便看见周携齐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见到他正喝茶,冷笑一声:“太常寺卿可算悠闲,什么时候本官也想有个这么悠闲的日子。”
介葛端着茶碟嘿嘿一笑,脸上挤出了层层褶子,皮包骨似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下官能力差些,只能任这小官,和周大人不一样。”
周携齐被他不咸不淡的挤兑了一句,嘴角抽了两下,拂袖离去。
再过片刻,晋国公由内出来,与周携齐那般喜怒形于色不同,他倒是甚少能看出心境,即便在南部晒得发棕发黑,仍然能看出他年轻时相貌应当不错。
晋国公府发迹也是正赶上南部兵患,由上代才得了封赏,正是朝中的新贵,风头一时无两。
介葛规矩站起来冲晋国公行了个礼,晋国公只是匆匆点了下头,自有番将士行举的利落含在其中。但介葛看得出,晋国公也是不悦的。
“介大人,这边。”戴庸由来到翼房,恭敬请着介葛。
介葛连忙跟他进了磬书殿。
“皇上。”介葛恭敬下拜。
他年纪已经不小,为官经历两代皇上,也算是亲眼目睹着磬书殿由一片繁华到如今处处威严的模样。
若是说起,也是两位皇上自有太多不同。
先皇心是软的,最怕谁都来求一求,也是活的,江山万里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看上一看。
而现今的皇上,清净冷淡,早先看着小可怜似的,实际刀枪剑戟全都扎不入,任你数十年为官之路见了无数牛鬼蛇神,也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
大抵是一颗死了的心,早在年幼的时候便被打磨的没了生气。
荀翊敛眸看他,说道:“今年春祭,太常寺卿可有什么想法?”
介葛连忙将之前便想好的说出来:“往年春祭都是皇上带着朝臣务农亲工,今年除夕大雪,正是瑞景兆丰年之相。外苑早已准备安稳,就等皇上亲临了。”
荀翊没出声,这倒让介葛有些不知所措,往年皇上并不将心思放在这些祭礼之上,能简则简,如今可是有其他的想法?
“自朕登基,重农事工事,只为百姓能有份安乐。”荀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无甚感情似的,总给人一种他早已活了千百年,再看人间便觉得乏味的感觉。“如今朕倒想着应去春猎一番。”
这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就多了,往小了说便是皇上多了峥嵘之心,往大了说兴许就要将刀子送到军权上。
介葛不敢多想,但还是劝了劝:“皇上,春猎并非不可,只是如今朝局仍不算平稳,怕是有些人包藏祸心,借着春猎的时候行无法之事啊。”
尽冬的寒风不算和煦,由窗外刮了进来,将一侧的藏青色帷幕鼓的乱舞。殿内的熏香也摇摇晃晃,被挂的四散。
荀翊走到介葛面前,沉声说道:“朕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介葛闻言心中一动,沉沉点头:“是。微臣这便去安排。”
他曾亲眼看着荀翊坐上皇位,看着他由少年傀儡皇帝一步一步走来,劈龙椅,斩亲王,诛外戚,如今这几年稍稍安定了些,却也不能忘记他的胸怀和手段。
真龙自当有真龙的气魄。
“还有一事。”荀翊突然开口说道:“贵妃那儿,爱卿许久未见了吧。”
“寿宴上远远见过一次,但拙荆倒是时常进宫来,以免旁人猜测。皇上交托的事情微臣万不敢忘。”介葛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连忙回道。
荀翊微微点了下头:“夫人倒是有心,贵妃这般身份进的介府,她也能毫无芥蒂。”
介葛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有些微颤:“皇上,微臣从未将那事儿与他人说过。外面都当贵妃是微臣亲生,拙荆那处只托说是外室生的。微臣只将这事情藏在心里,半点也不敢与旁人道。”
荀翊扶着介葛站起,“朕若是不信爱卿,当日也不会将他交托于你。朕记得容袖还在介府,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想必贵妃应当挂念的紧。”
介葛连忙说道:“微臣自然也不敢怠慢,回去就请容袖来见贵妃。”
荀翊微微点头,“爱卿辛苦。朕记得爱卿有个独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想过要进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