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得不假装清醒,从她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安定的现代法治社会,生为一个女人就愈发难。
她也算是有金手指,但却不像里的那些穿越女主,今天能上阵杀敌,明天能迷得男人们头脑发晕,后天就是富甲天下。
她也没有那么坚韧不拔的性情,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想给旁人添麻烦,没什么太擅长的,性格不够强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成长的过程得过且过,考上大学找份工作,也曾为闺蜜出头痛骂渣男,也曾收到过情书,也帮人传过小纸条。
唯一的优点就是乐天,好似不管多大的事情笑一笑就能过去。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的办法罢了,又或者,她所在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多让她忧愁烦恼的事情。
她只是个寻常人。
宁姝恍惚间,被荀翊带到皇帐。
“闭上眼睛。”
宁姝睁开眼睛,帐内只有一只小小的蜡烛点着,红橙色的烛火摇曳,映衬在荀翊的手上。
他的手一直很好看,骨骼清朗修长干净,有几处老茧,但也只平添意蕴,握起来的时候是干燥温热的,轻易就能将她的手包在其中。
荀翊的手上托着一只小小的胭脂红碗,颜色清丽悦目,却又不似单薄的红那般浅薄,而是一抹深沉的、富有意蕴的红色。碗口釉也切割的干净利落,内里油润。
这么好看的胭脂红,比丝绸还要和缓流畅。
日升月恒,颜色釉。
宁姝将胭脂红碗反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朗唫阁制”四个字。
果不其然,朗唫阁是雍正皇帝即位前,雍亲王所在书阁的名字。这四个字代表的并非是“大清雍正年制”,而是切切实实雍正本人使用过的东西,是最切实他审美与喜好的东西。
“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还会被拿来骗小姑娘。”胭脂红碗叹了一口气,说着:“见过送胭脂的,见过送发簪的,倒是第一次见过送碗的。不过红碗吉利,人家大婚也都用的红碗呢。”
宁姝微微张大了嘴,抬头看向荀翊。
荀翊点了下头:“今日是姝姝的生辰。”
“皇、皇上。”宁姝又看了一眼那胭脂红碗,红碗已经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小调儿了。
“臣妾”,宁姝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小声说道:“臣妾回去一定默记皇上生辰。”
荀翊闻言眉角一挑:“倒也不必,朕生辰之前你便会知道,宫里总会提前就排布。”
“那又不一样。”宁姝低着头,由袖囊里拿出一份石青色的香囊,递了上去。
“给朕的?”荀翊问道。
宁姝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如今能有今日,也全靠皇上。那日见那布料之后就想给他做一个香囊,奈何每次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又觉得自己配的这什么垃圾香气,压根配不上高岭之花的皇上,便做完了就一直揣在自己这处。
一来二去,拖了又拖,志气都被消磨了,哪里再拿得出手?
如今实在是情为所动,便想着回他些什么,这才拿了出来。
荀翊以为她没得到自己的暗示,才不管那匹布子呢,如今见了这香囊笑容浮上脸庞,说道:“谢谢姝姝。”
被如此郑重的感谢,宁姝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内务府的手艺比我好多了。臣妾也只是……”
宁姝话未说完,便被荀翊猛地拉进怀里。
“只是什么?”他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上,问道。
“臣妾只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这才只能自己动手做。”宁姝一哆嗦,嘴里顺着就说出来了。
荀翊:……
胭脂红碗“啧啧”两声:“破坏气氛啊破坏气氛,但凡你有胤禛批奏折功夫的一丝半点,你今日就不是婕妤了,至少是个贵妃。”
宁姝:那我自然是没办法和雍正皇帝比的。“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的下场不是年羹尧被列大逆罪吗?
宁姝看见桌上立了一堆奏折,不由得想到即便是出来春猎,即便是宫里留了人批阅奏折,皇上的工作量还是好大啊。
她小声问道:“皇上,平日贵妃这时都会帮你做些什么呀?”
倒不是想要取代介贵妃,只是想对他好一点,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嗯?”荀翊有些不解:“平日贵妃?”
宁姝指了指桌案:“研墨之类的?”
毕竟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荀翊恍然大悟,“那劳烦姝姝帮我研墨。”
他倒也不避讳宁姝,坐到案前,展开折子。宁姝就看见他沾墨在下面写了一遍又一遍的“朕安”“朕甚安”。
宁姝一脸懵逼,这难道就是批阅奏折的诀窍?那青叔平日还说要传授给自己什么批阅奏章的法子,这还用传授吗?!
荀翊抬头看她,有些无奈的说:“有些都是日常请安的折子,攒了个把月,这次带出来一次批了。”
宁姝:啊,仔细想想下面真的官员无数,每个每周写一张折子就够他写“朕安”的了。这些官员是不是有瘾?想要皇上签名?皇上也是实属无奈,这种折子不批不回不行,看起来却又实在浪费时间。
试想一下,倘若此刻有群,早上起来之后就有不同的人不停的弹消息给你——这周天气真好,这个月风调雨顺,今日身体好吗?
谁受得了?
怕是早就被逼疯了。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
时间过得很快,荀翊稍稍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之感,知道戌时半便要来了。他将朱笔搁下,看向宁姝:“累不累?”说罢,装作若无其事的从一旁捻了颗饴糖出来,还十分体贴的将糖纸剥了,一半捏在手中递给宁姝。
宁姝一伸手,她研墨不在行,手上已经乱七八糟的都是颜色。
荀翊递的自然,她吃的也自然,歪头凑过来含进嘴里,继续低头努力。
荀翊看她片刻,嘴角微微勾起。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宁姝实在撑不住,便迷迷糊糊的在桌案旁睡着了,荀翊批完奏折将她抱了起来,走进内帐。
他向来都是一个人,身边乍然多了这么一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看着她嘴角便总是不由得上翘。
荀翊的目光落到一旁的胭脂红碗上,慢慢变得有些幽暗。
他也是能理解这些瓷器们的感受的,成百上千年无人问津,突然有个人类能听见他们的诉求,听见他们的呼唤,那让他们付出什么都可以。
自己也是一样。只是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时光里了。一个人蹲在井里提心吊胆以数星星消磨恐惧的时候,静谧的像是时间都停止了的时候,他再也不想了。
一旦有过热闹,便再难耐住寂寞。
一旦动心,便再难收心。
“皇上,都准备好了。”戴庸此时走来,将手上的信笺递给荀翊。
荀翊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点了下头:“给秦王准备的信发了吧。”
戴庸:“按照皇上的意思,已经发了。”
“那明日就差不多了。”荀翊说道,“明晚戴庸跟着朕夜里回京,此处……”
宁姝此刻就在荀翊怀里睡的香甜,似是听见说话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荀翊接信的动作,她不安的往一侧拱了拱。荀翊十分熟稔的轻拍两下她的肩膀,宁姝便又沉沉睡去。
荀翊稍等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此处交给介凉。影卫会扮成朕的模样,装作猎豹的时候受了伤。介凉将宁姝和那孔雀蓝釉罐护好,若有人胆敢进犯,杀无赦。”
介贵妃站在一侧,此刻的她已经穿了一身宫中嫔妃的常服,眼眉描绘过,有些棱角的脸部骨骼也以粉脂修整过,不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内侍,而是淡泊清净的介贵妃。
“交给奴才便是,皇上且放心,倘若当真有什么差错,奴才拿命来赔。”他说道。
戴庸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赔不起吶。”
介贵妃低头冲戴庸做了个鬼脸,说道:“奴才这就去叫个宫女进来帮宁婕妤梳洗。”
戴庸回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这些年扮贵妃白扮了?这时候还要什么宫女?
两人出了皇帐,介贵妃略略扫了一眼戴庸,妆容拉的眼角微长,“看好身份再说话。”
戴庸无奈的低着头:“不就是当日抽签没抽上吗?我要是抽上了……”
“你要是抽上了,现在大伙儿看着宁姝得宠,就该都说皇上终于治好眼睛了,贵妃那么丑,怎么能得圣宠的?”
第72章 (一更)
宁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呆了,惊呆了,为自己放肆豪迈的睡姿惊呆了。
她斜躺在软榻上,头和脚的角度贴合床的对角线,右胳膊因举在头顶时间过长而发麻。
宁姝用左手把右胳膊搁下来让它慢慢回血,一侧头:妈呀!皇上!
荀翊靠在软榻的一侧,顺着宁姝歪七扭八的方向侧躺着,只沾了一点床边,将大部分的空间都让给了睡姿豪迈的宁姝。
宁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平日里她睡觉不会这样的,还算老实。
还挺好看的,趁他还在睡先偷看一会儿。
皇上的睡颜也是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像是覆了一层薄冰,更像是上好的白瓷胎底。
为何以瓷胎做比?
是因为荀翊的面部线条硬朗流畅,即便是在温柔的时候也看不出有丝毫女相。
他眼位的红痕愈发明显,宁姝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那是一小截疤痕,离眼睛那么近。
按理来说,男孩子小时候都淘气些,身上有些疤痕也实是正常,但皇上本不是个淘气性子,加之宁姝看见他背上的烧伤,如今便觉得这眼角的疤痕并非那么简单。
宁姝有点生气,这么好看的眼睛,这么好看的脸,哪个没良心的敢碰?!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
她伸手将荀翊脸庞落下的头发向后轻轻别去。
电光火石之间,荀翊猛地睁开眼睛,宁姝就被禁锢似的按在了床上,脖子上还搭了只冰凉的手,好似随时就能将她捏死似的,就像是对付一只无足轻重的飞虫。
宁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原来皇上睡觉的时候手是凉的。
第二反应是——这时候的皇上好帅!
第三反应才是——啊!救命!
荀翊低着头看她,眼睛里似是燃起了一团火,惊涛骇浪卷着青绀色,将面上的那层薄冰悉数击碎。他的长发向下铺涌而去,将两人的脸都笼在这一份小小的阴暗的天地当中。
“皇上,晨安。”宁姝小声说道。
荀翊回神,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弄疼你了?”
宁姝摇了摇头,其实方才荀翊就没用什么力气,想来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先将她按住。
“对不住。”荀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