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尧:“我没有疏远——”
舒凫:“毕竟,结侣这么大的事,您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让我好好向您贺一声喜呢。”
贺一声喜呢。
喜呢。
呢。
邬尧:“……”
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无计可施地败下阵来,坦白道:“好了,你别伤心了。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不是因为信不过你们。”
“只是……就连我自己,其实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现在还有些发懵。所以,我才没有与她一起,而是一个人出来散心。”
——然后被江雪声抓了壮丁。
“所以说,‘她’究竟是……”
“邬叔叔!”
舒凫正待细问,忽然只见一道人影轻盈掠过,桃腮杏眼,罗裙蹁跹,正是他们前日救出的月蛟少女。
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她不仅气色好转,性格也活泼开朗许多,渐渐恢复了少女应有的模样。
月蛟少女自称“穆兰”,一眼望见邬尧,便笑吟吟地迎上前来招呼道:
“邬叔叔,您在这里啊。”
不知为何,她先前遭到邬尧劈头盖脸一顿痛斥,后来得知邬尧身份,丝毫没有记仇,反而对他表现得十分亲近。
就好像……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邬尧是值得信赖的对象。
“……”
舒凫依稀记得,当年在魏城,城主魏天娇之女——魏芷师从玄玉宫凌波仙子,同样对邬尧尊敬有加,而且坦然声称:
【师尊吩咐我,在外面要多听您的话,尊重您、孝敬您,不能与您顶嘴。】
——当时,邬尧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哦……不愧是凌波的徒弟,还挺识相。凌波也真是的,和小孩子瞎讲什么,显得我很难伺候似的。】
“……”
舒凫内心微微一动,有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凝聚成形,仿佛滚落一地的珍珠逐渐串成一线。
“邬叔叔,我想听您讲外面的事情。”
月蛟少女半点也不见外,一个劲儿地缠着邬尧道,“您知道,我们月蛟轻易不能离开东海,有时候迂腐守旧,也是难免的事情。如果您能长住玄玉宫,让我们知晓世间不同的景象……”
“我——”
邬尧欲言又止,略显烦躁地别开脸去,“那你也该知道,月蛟一族不欢迎我。与我多说一句话,他们都觉得脏了自己冰清玉洁的白鳞。”
“那是以前啊。”
穆兰天真无邪地眨着眼道,“自从姨母担任族长,玄玉宫也好,月蛟一族也好,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这些年,姨母一直很惦记您。”
“这我知道,你不用多说。”
邬尧急急忙忙地打断她,目光游移,语气越发生硬局促,“不,也不对,其实我是最近才知道。我一直以为,凌波是因为放心不下同族,将我这条云蛟当作兄弟,所以才对我格外关心……”
“……”
穆兰抬起一双翡翠般的青碧眼瞳,定定望着他道,“邬叔叔,您当真这么想吗?这数百年来,您一直都觉得,凌波仙子只将您当作‘兄弟’?”
“我不是——不对,我是——也不对,我以前是,现在不是。唉,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邬尧被她盯得有些发慌,狼狈地连连摆手,“好了,赶快回去歇着吧。再过两日便是那劳什子斗技,到时候你还得上台,吸引那些魔修的注意力,方便我们行事。江昙这家伙,竟然让小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转过脸干咳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你别担心,有我们在,一定会保你平安无恙。”
“好,我明白。”
穆兰舒眉一笑,俏颜如带露的鲜花一般绽开,“有邬叔叔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邬尧:“哦,哦……放心吧,只要你不再惹事,我一定将你送回凌波那里。”
“……”
或许是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
在少女纯真明媚的笑靥之中,舒凫仿佛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与她年龄身份不符的冷静和狡黠。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想,这样一个精明灵巧、胆大心细,敢于以身充当诱饵的少女,当真会因一时冲动而落入魔修手中吗?
如果她当真鲁莽冲动,学艺不精,江雪声又为何会放心送她上场,参加你死我活的“神兽斗技”?
事关后裔安危,他真能如此心大?
还有,当日穆兰惶恐瑟缩,如惊弓之鸟,一直催促舒凫尽快离开拍卖场。他们刚一离开,拍卖场就被炸上了天。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吗?
……
后来,舒凫也曾向江雪声问起。
对于穆兰身上的疑点,江雪声大多语焉不详,话里话外都是圈子和关子,却向她讲述了另外一段故事。
关于邬尧,以及东海月蛟之间的关系。
直到此时舒凫才得知,在邬尧少年时代,因为巫山云蛟日渐稀少,又时常被魔修迫害,他的父亲曾想带着他投奔月蛟。
然而,当年的凌波仙子还是垂鬟少女,月蛟族长——她的祖母严厉古板,说一不二,是个字面意义上的“灭绝师太”。
可想而知,月蛟族长对待邬尧父子的态度,不会比灭绝师太对张无忌好太多。
合欢之道,无论当事人如何辩解,在旁人眼中,也总会不可避免地打上“滥.交”标签。
凌波仙子并未透露邬尧当年的经历,但自此以后,邬尧只与她偶有书信往来,再也没有踏入过东海一步。
直到他们各自成为族长,天各一方,邬尧交了一任又一任女朋友,失了一次又一次恋,这段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没有改变。
“按理来说,如果云蛟、月蛟重新汇合为龙族一脉,凌波应当是我的继承人。毕竟,她一直在履行‘龙族帝君’的职责,唤醒我也是她的主意。”
江雪声坦承道,“但是,这些年她一人身兼数职,殚精竭虑,实在太过辛苦。若有可能,我打算将这副担子交给邬尧,反正他很耐×。”
舒凫:“先生!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字!这根本不是帝君该说的话!!!”
江雪声:“做都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月蛟迂腐,对合欢一道避之不及,我却与他们不同。在我看来,龙族后裔之中,还是巫山云蛟潇洒快活。”
“不过,如今看来,他们两脉早晚都是一家,不重要了。”
舒凫:“……”
——你当然不同,你就是个老流氓啊!!!
“……等一等,先生。”
“‘早晚都是一家’,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
……
在如此鸡飞狗跳,间或弥漫着一丝恋爱酸臭味的氛围之中,他们终于迎来了传说中的“神兽斗技”。
按照惯例,这次斗技依然在贺修文的产业中举行。
说实话,要不是他早年大肆敛财,名下房地产多,还真经不起舒凫这么糟蹋。
一眼望去,这座“斗技场”的建筑风格十分眼熟。
露天、石砌、环形,观众席如同阶梯一般自下而上排列,呈漏斗状环抱着中央小小一方空地,站在最后排就能鸟瞰全场。
从格局上看,就好像古罗马的角斗场一般。
魔修的傲慢与残忍,不将人当人看的恶毒心性,在这座斗技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一位实干家,南宫溟懒得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人渣狂欢节,但舒凫提出“想要见见世面”,他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下来,还给舒凫全家都买了VIP入场券。
“就当交个朋友,感谢你送我的书。”
他诚恳地解释道。
侍从:“魔君啊!!!!!”
当日,黑云翻墨,山雨欲来。
数百年来,黑市林林总总卖出的龙凤等神兽后裔中,遇害者有之,自戕者有之,杳无音信、凶多吉少者有之。
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加上打入内部的穆兰,勉强还剩下八只。除了蛟族和凤族以外,还有麒麟、玄龟等等。
根据南宫溟了解的消息,这些神兽基本都是混血,纯度比凌霄城的鹓鶵高一些,近似于背生双翼的橘猫。
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将这些神兽救出,不能让他们在斗技场上陨落。
顺便一提,关于“千年纯情老蛟喜结良缘”这一奇闻,舒凫也将自己的猜测转告了柳如漪。
在这段情缘中,他可以说是半个当事人。
——在“继子”的意义上。
毕竟,凌波仙子是他的义母。
万一云蛟和月蛟当真喜结连理,接下来,就该柳如漪管邬尧叫一声“小妈”了。
正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测,直到穆兰登台之前,柳如漪一直围着她纠缠追问:
“我不信,穆兰,你与我说清楚。”
“小师妹说,邬尧的道侣可能是我义母……这怎么可能?如此说来,难道我还得称呼他一声‘干爹’不成?我不信,义母何许人也,就凭邬尧这种刁钻刻薄、挑三拣四,动辄与先生一起拔我毛的脾气,怎么可能追得到她?穆兰,你告诉我,义母她没有……”
“是的,她没有。”
少女起先三缄其口,但笑不言,后来或许是被烦得狠了,她似嗔似喜地抬眼冲柳如漪一瞥,微微笑道:
“你说得对。凌波仙子穆飞星,从未被任何人‘追’到过,包括邬尧。满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