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抬头看向那几个孩子,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那是愤怒、那是不甘。
也就是这个时候,507感觉到体内仿佛有一面无形无质的壁障,被打碎了,冲破了。
小孩们早就被他异常的举动吓跑了。
507没有理会,他丢下了手中的工具,一边往外奔跑,一边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长啸。
他体内的基因不停的震荡、变异。
基地里的其他智慧兵人,听到啸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很快,基地中惊呼四起,所有兵人竟然全都丢下了手中的事情,追随着507奔跑的方向,一起冲出了基地。
这个过程极快,兵人的力量又非常强大,智力早已不输人类,闸门等根本阻拦不了他们,更有甚者,直接站在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后站起来就走,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与此同时,正抱着谢晗一起窝在沙发上玩游戏的裴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谢晗手中发出蓝光的戒指,叹息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
兵人集体叛变,卫城的人们集体哗然,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不止是卫城,其他基地竟然也都在昨晚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人们找到了裴远,不止基地的高层,还有控制不住的民众。
当先到的就是沈仕清,他在两年前与委员的女儿结了婚,走上了从政之路,如今已经成为了基地委员。他的性格,能获得选票支持上位,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可谓理所应当,甚至他当选下一届委员长的呼声还非常高。
沈仕清带着护卫将人群控制在了裴远他们居住的院子外,自己一个人坐着轮椅进来。
见裴远和谢晗相携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沈仕清对围在宿舍院外的躁动的人群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然后看向裴远:“裴博士,兵人失控和你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基因就是我制造的,众所周知。”裴远答道。
人群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沈仕清摇头,然后问道:“我是说当年你制造基因的时候,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是的。”出乎意料的,裴远点头。
这下众人哗然,质问声一下子就将小院淹没。
沈仕清再次做了下压的动作,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既然在裴博士的预料之中,那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听到这里,外面的人又燃起了希望,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对啊,裴博士这么厉害,一定找到了方法吧。”
“科学家做实验不是要做很多测试吗?肯定是在预料之中。”
“就是,裴博士是易博士的儿子,可和沈昌平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不一样。”
“不,我没有处理办法,也不会‘处理’他们。”裴远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停留在了沈仕清身上:“他们已经是有自我认知的高智慧生物,和人类一样,应该有自由和生存的权利。”
之前还吹捧的声音戛然而止,沈仕清面色一变,当先喝道:“你这样是把人类置于何地?!”
听到这句话,裴远也有些动怒了,也许是因为零的影响,他在对待兵人智能化的观念一直都是开放态度,这些年兵人在基地里受到的一些待遇他亲眼所见,相反兵人要独立的意识比他预计的要晚了太久出现,而且事情的起因,更像是被虐待奴役多了的宠物,逼不得已反抗。
兵人比他想的要善,而人类比他想得要恶。
“那你们又把兵人置于何地呢?他们为你们灭杀丧尸,为你们建设家园,如果没有他们,你们现在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吗?兵人对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又是怎么对待兵人的呢?“
沈仕清一滞,气势弱了些:“可他们本来就是人类制造的……”
裴远道:“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逐渐提高的智能,你们没有感受吗?就算是当养猫养狗,也该产生点感情,会考虑提高一下他们的待遇吧。”
这话让在场人沉默了,他们不是没有感觉,但是这么多年都把兵人当工具使用,根本没有转变观念,有些有过这种想法的,也怕被周围人耻笑神经病而放弃。
“你不能因为你妻子是兵人,就觉得大家都要和你一样……”外面有人小声喊道。
谢晗一个目光看过去,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候,门外挤进来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正是卫城原来主管科研中心的那个老博士。
老博士痛心疾首的看着裴远:“裴远,如果当初知道有这个后果,你为什么不用第一个方案,研究丧尸基因,让它们自己基因崩溃!”
“什么?!”这时候众人大哗。
沈仕清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隐秘,不可思议的看向裴远,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裴远,你到底想做什么?帮着兵人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吗?”
裴远哈哈大笑,充满嘲讽:“如果研究丧尸基因,最少可能要二十年才出结果,那在这段时间里,会死多少人,你考虑过吗?如果我真那么做了,怕是同样的时间里,你们又回来质疑我为什么不用现在的方法吧?”
这话堵得所有人哑口无言,还是沈仕清挣扎道:“那为什么当时不进行民主投票?大家有知情权,让人类自己来做决定不行吗?”
外面的人听了纷纷赞同。
裴远则反问道:“你指的人类,是卫城的人,还是整个人类?”
沈仕清一怔。
裴远继续道:“如果是所有人类,世界上有多少个基地,你能都召集起来投票吗?那些漏掉的基地,那些因为任务外出的人,那些流浪在外的人,就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了吗?不说哪里来的人力物力去召集,光等你把他们召集全,又会花费多少时间?”
这下何止是沈仕清,外面的人也哑口无言。
安静了一会,沈仕清神情纠结痛苦,但是脸上泛起一种诡异的光辉地道:“只要兼顾了大部分人的意见,少部分人牺牲,也是为了大局。”
说着,他看向裴远,犹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而你的做法,是先斩后奏,现在是强词夺理!”
谢晗被这个神经病弄得心烦,开口道:“先斩后奏又怎么了?能做这个事情的是裴远,他为什么不能做决定?”
沈仕清听到这里来劲了:“是,你是很强,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可能还不够你一个手指头的。裴远也是,你的天赋无与伦比,但是你们能力这么强,就应该为弱者考虑,不能保护弱者,再强又有什么意义?”
谢晗自己毫不在意这个世界的人,也不在乎这些人说她自私无情,但是见不得这些人诋毁一直在奉献付出的裴远。
“如果不为弱者考虑,裴远为什么要承受辐射做这个研究,你们全死了我们也能过得很滋润。”谢晗冷冷的看着他们:“而且,如果你弱你有理,那为什么还要追求变强?”
“还是你想要我亲手教教你们,这个世界的道理,掌握在强者手中吗?”
说着,谢晗踏前了一步。
院外探出头人人群齐齐往后缩,没有一人例外。
沈仕清悲愤道:“你可以杀掉我们,但你可以杀掉所有人类吗?”
谢晗此时有些暴躁了,她能有耐性在这里说这么多,已经是听进裴远话的结果了,否则现在沈仕清已经是一具尸体。
裴远的话她虽然听进了心里,但如果这些人给她看到的是丑恶,那当然不可能得到她的友善。
“不错,我无法剥夺所有蚂蚁的生存能力,从环境上让它们自然灭绝,但当它们碍着我事的时候。我可以踩死它们。”谢晗的盯着沈仕清的眼睛,慢慢说道:
“你要当那一个吗?”
如果沈仕清这时候说了是,那他也将面临和她妹妹一样的结局。
沈仕清退了。
有谢晗在新都的战绩在,卫城的人拿两人确实无可奈何。
开会的时候,有人把歪脑筋动在了裴远身上,毕竟他是一个人类,总不可能不吃不喝吧。
这时候有人反驳,谢晗本来就是个很强大的兵人,要是带着裴远离开了这里,去了兵人那一方,岂不是如虎添翼。
于是这个议题被暂时搁置在一旁,容后再论。
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周,他们就收到了兵人的正式文书。
兵人以整个族群的名义,正式向对人类宣布自己独立,建立一个全新的种族——兵族。
文书里提到,兵族宣布与人类一样拥有人权,人类不得对他们的自由与生存做出任何干涉,否则视同宣战,至于丧尸问题,那是他们生来的使命,会全权解决。
另外文书还提到,由衷的希望他们的造物主夫妻加入他们新建的大本营,会得到全族至高的待遇。
这一下,任何有关于针对裴远的负面议题全部被取消。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有谢晗在,根本行不通,更别提什么赶走威逼之类的强制手段,兵人那边可是巴不得他们的造物主回归呢。
兵人在荒野兴建了城池,将丧尸区域围在了里面,原本的丧尸之祸反而不足为虑。
接下来的五年里,世界的主旋律围绕着人类与兵族展开。
人类在这期间疯狂试探,但是很快发现,用他们现有的科技条件打赢兵人完全是痴人说梦,这二十年来的所有科技都是朝着兵人强化发展,唯一可能有用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因为一旦使用会引来丧尸潮,在多年前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如今重新拾起来需要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在兵人这样全新文明的压力下,原本面对凶残丧尸压力都停止不了勾心斗角的各个基地,奇迹般的形成了统一的联邦政权。
果然人类只有面对强大的压力,才能真正的团结。
裴远和谢晗也在联邦成立的时候,换到了联邦总部所在的基地生活,联邦总部的设立不是看基地的强大,而是看地理位置,巧合的是,那里正是他们曾经待过的宛城。
兵人这边呢,则忙着建立自己的大本营,发展科技树,构建政权,形成自己的文明体系。
所以第六年的时候,在谢晗和裴远的见证下,人类的基地联盟和兵人签订了和平条约。
谢晗和裴远也因为实力和特殊的身份,在两方都地位超然,沈仕清更没有机会来烦他们,只是偶然听说他是沈昌平儿子的事情被政敌揭发了。
二十五年后,裴远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病床前,有些消瘦和苍老,但依旧清癯的裴远握着谢晗的手,看着她不变的容颜,有些庆幸地道:“还好没让你看到我老得更难看的时候。”
见谢晗沉默不语,裴远微笑安慰道:“没关系的,你说过的,下个世界,我们还会再见的。”
“只是有可能……”
谢晗把脑袋埋在他腰上,嗓音干涩:“而且,下个世界我也没有记忆了。”
裴远见状,伸手摸着她的青丝:“不用担心,我真的有预感,我们会再见的。而且,你没有记忆也没关系,只要遇到你,我就一定会喜欢你,主动来缠着你的。”
谢晗抬头,哭丧着脸:“我怕我不注意把你杀了。”
“咳……也不怕。”裴远拍拍她的脑袋:“那就还有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再说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谢晗又埋头抱住了他。
裴远便继续摸着她的头发,嘴角带着笑意,发出满足的喟叹:“晗晗,别难过,想想我们的一生,我真的好开心啊……”
他的瞳孔渐渐失去神采:“我做梦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能过得这么开心……”
感受到头上的手不再动了,谢晗也没有抬起头,而是这么抱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谢晗抬起了头,轻轻的把裴远的手放好。
站起身,走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