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前裴立行太过于威严,太过于强大,太过于高不可攀,所以从未有人想过当他倒下时会是什么模样。
裴真趴在裴立行的病床前,满目忧心地望着病床上的爷爷,水汪汪的眼里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泪珠来一样。
“爷爷,你要快点好起来,真真还要给爷爷讲故事呢。”
裴真伸出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裴立行的手,老人的手十分瘦,握起来就像是握住了一把骨头一样。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裴夕之和沈清都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心中一片动容。
然后,裴真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中裴立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地握了握裴真的小手。
裴真赶紧抬头望去,病床上的裴立行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一毫要苏醒过来的样子。
裴真心中一动,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地握紧了裴立行的手,而裴立行也就这样静静地握住了裴真的手,等裴庄然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就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看来,爷爷早已经恢复了意识。
裴真吸了一口气,慢腾腾地从裴立行的病床边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到了大人们的身边。
知道了这个信息,裴真再联想到裴立行刻意将东山土地开发命名为0826的用意。
看来,虽然裴立行早有打算,但仍然担心会让自己最小的孙女为自己担忧,所以才用了这个约定好只属于他们爷孙之间的这个数字,为的就是告诉裴真自己没事。
思及此处,裴真内心一阵感动。
“好了真真,别打扰爷爷休息了,我们回去吧。”
不过在外人眼里,裴立行仍然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状态,看着裴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裴庄然和沈清也不忍让裴真多呆,便带着裴真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裴氏都笼罩在一股严肃的氛围之中。
对内,董事长裴立行迟迟不露面,有传言说他已经重症病危,裴家内部因为继承人问题乱成一团;对外,东山土地开发项目一再受阻,共同注资的陆氏都已经转让工程全身而退,只有裴氏资金链断裂,将这个烫手山芋攥在了手中。
在一系列连锁作用下,董事会终于正式提出了罢免董事长,推选新董事的提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势必是裴氏高层的一次动荡,而每次高层的更迭,都意味着地位的变换和权力的洗牌。
数十年前,裴立行靠着一次大清洗上位,牢牢将裴氏握在了手掌心中,而这一次又会是谁一跃而上,成为商界新的龙头霸主?
在答案揭晓之前,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既然是豪赌,自然就有下注的人。
裴立江虽然已经离开了董事会,但是他在董事会这么多年打下的人脉自然会在此时发挥作用,或是利益,或是人情,最终这些人脉都成为了陆知行的拥趸,将用他们手中的股份支持陆知行上位。
而裴庄严身为裴氏的正统继承人,他自然也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更不提以他的商业手段,是无数商界人士眼中的前辈,所以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已然会选择裴庄严。
人群已经开始下注,赌他们觉得会最终胜利的那一方。
围绕着股权,这一场股份收购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而在大人们勾心斗角,各怀鬼胎的时候,裴真只是一如既往地去医院看望裴立行,坐在裴立行的床头前静静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帮裴立行床头的花瓶里换上新的鲜花。
期间裴真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关心地问道裴真家里的情况,虽然他们不知道裴立行住院的事情,但是现在外界裴氏股价持续低迷,裴家显然正处于低谷之中。
“没事的,谢谢大家,不用担心。”
裴真并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裴立行已经恢复意识的事情,只是告诉自己的朋友自己没事,不需要过多的担心,裴氏很快就能走出眼前的难关。
这一天,裴真像往常一样去看望裴立行,然而却在病房前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裴庄严、陆知行以及裴立江。
“我想,父亲应该也不想看见堂叔你出现在这里,所以堂叔还是请回吧。”
即使已经连续工作了数日,但是裴庄严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惫,他正气定神闲地站在裴立行的病房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叛徒。
不,那不是看叛徒的眼神,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陆知行和裴立江这两个人的存在。
在陆知行身旁站着的是一位举着拐杖的老人,他眉头紧锁,紧抿着嘴唇,许久才用他那疲倦而又苍老的声音说道:“庄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何必把场面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呢。如今你和知行争夺股权,那些股东不过看着热闹坐地起价,你们这样根本就是白白把钱送进外人的口袋里,让别人看我们裴家的笑话。你们这些小辈就这样糟蹋裴氏,践踏大哥的心血吗?”
裴庄严面色不改,声音冰冷地说道:“既然堂叔心疼,那就让陆知行退出,结束这场无聊的股权争斗。”
陆知行嗤笑一声,扶着自己的父亲,不屑地开口:“笑话,现在骑虎难下的是你们,凭什么让我们退出。”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或者,是我让保全请你们走?”
裴庄严整理了一下西服的袖扣,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再来了!”
裴真也拿着花束跳到了裴庄严的面前,气呼呼地冲陆知行和裴立江说道。
裴立江看了裴真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大伯,不要理那群人,他们都是大坏蛋!”
见裴真这么生气的样子,裴庄严蹲下身来摸了摸裴真的小脑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他们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裴真睁圆了眼睛,刚想说话,就听到裴庄严轻声说:“真真不是来看望爷爷的吗,那我们快去吧。”
从医院回到家后,陆知行的脸色直接就阴沉了下来。
“裴庄严他装什么装,东山项目就值得他焦头烂额了,他还摆什么架子啊!”
陆知行一想到裴庄严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用手拧到一起一样,心尖上火气直冒,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西装领带,一边恼火地骂道。
裴立江只是劝着儿子,说:“他也只是强弩之末了,东山那么大的土地,投多少钱进去都不够,他如今抽不出资金,分身乏术,如何在市场上收购股份?只要董事大会召开的时候,我们拥有多数的股份,裴庄严他还能怎么办?”
陆知行眯着眼,冷哼了一声,气恼地坐到了椅子上,仍然觉得满心怒火。
这怒火的来源,一方面是因为裴庄严处变不惊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裴氏股票的收购并没有他们预期所想的那样顺利。
按照设想,陆氏以东山项目拖裴氏下水,在爆出东山项目的问题之后,裴氏的股价果真暴跌,而这时裴氏尚未意识到他们想要收购股票的意图,他们就可以抢在裴庄严之前以更低的价格买入更多的股份。
可是,问题也就出在东山这个项目上。
虽然裴氏出资了百分之七十,但是剩余的百分之三十仍然需要陆氏前期投入,精明如同裴立行,陆知行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势必无法行得通,毕竟大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没有闻到肉味,谁又会撒爪子呢?
为了引裴立行上钩,陆氏前期也投入了相当多的一部分资金进行前期投入,虽然他们已经找好了下家,但是这资金却不是会那么快的回到他们手中。
这一投一回的功夫,裴氏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早就嗅到了夺权的味道,即使手中握着一再暴跌的股份,他们仍然不愿意撒手,只等着裴庄严与陆知行两虎相斗,他们好在中间坐享其成。
妈的,全是一群老谋深算的狐狸!
一想到这里陆知行心里就冒火,看着那一个个坐地起价的股东,陆知行就恨不得连着这群老东西一起踢出董事会!
唯一能让陆知行好受一点的,那就是他们现在已经成功转让了东山的项目,很快就可以拥有大笔资金去购入股份。
至于裴庄严,他要么将东山的项目出手,可惜以他们前期这么大的投入,恐怕愿意接手的人寥寥无几。
虽然东山的确是个开发的好项目,要不然也不可能引裴立行上当,但是问题就是土地开发资金回笼太慢,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几、几十年,谁又会闲着没事冒这么大风险进行这么大的土地投资项目?
如果东山项目既无法继续投资,又无法转手抛出,那么最后就会成为裴庄严手里的一盘烂账,成为拖垮市场对裴氏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裴庄严只能选择从别处周转资金。
可是资金又哪里是那么好周转的,裴立江为了这一天已经筹谋了许久,自然能将资金卡的刚刚好,确保如今是裴氏手中资金最不足的时刻。
接下来只需要等,等到股东大会召开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这么想着,陆知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真不知道,到时候裴庄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想到从前那群高高在上的裴家人,如今却要为了裴氏的股份到处奔走,绞尽脑汁、低声下气地去收购股份,最后却仍然躲不过黯然离场的下场,陆知行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畅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了。
只要接手东山项目的公司将钱款打过来,以陆氏的能力,可以一瞬之间就将市场上所有能够收购的裴氏股份一扫而空。
想到这里,陆知行忍不住再一次地向秘书确认,确保接手东山的项目的公司没有问题。
毕竟现在市场上所有人都不看好东山的项目,这突然从港岛来的一个富商说要接手,不得不让陆知行留了一个心眼。
裴立江听了便也开口安慰道:“放心吧,知行,我早就派人去查了。这家叫笙月的公司都已经在港岛经营几十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听裴立江这么说,陆知行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冷笑一声,轻蔑道:“这些所谓的港岛商人还真是好哄,根本就不清楚内地的情况,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呢,一群蠢货,笑死人了。”
裴立江对于儿子的用词有些不满,虽然在商场上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坑骗下家都是常有的事,但是陆知行这种情敌的态度,总让裴立江觉得陆知行迟早会在这上面摔跟头。
不过算了,等股东大会后再说吧。
毕竟陆知行隐忍了这么多年,也难得有这样畅快的时候,就随他去吧。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能扬眉吐气,裴立江心中那些对于裴立行的那些歉意也就越发微乎其微起来。
裴立行都已经享受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土里了,现在他才翻脸,已经算是给兄弟留足了情分了。
在与笙月集团签订的合同所规定的打款日期的最后一天,笙月集团才终于将所有的钱款汇入了陆氏的账号之中。
一收到这个消息,陆知行就立马通知财务和手下的人开始准备,势必要在今天将市面上所有裴氏的股份收归囊中。
早上九点三十分,股市准时开盘。
陆知行已经陷入一种接近于亢奋的兴奋之中,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裴庄严颜面扫地的时刻,而他也终于成为了裴氏的掌权人。
只要他成为了裴氏的主人,那些可恶的裴家人一个都别想要有好下场!
数十个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坐在办公室里紧盯着屏幕,陆知行正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下属为自己传来捷报。
这时,裴立江为陆知行招来的专业的证券交易人员忽然急急忙忙地走到了陆知行的面前,神色凝重。
陆知行还浑然不觉,见男人走来,有些焦急想要冲对方开口,然而对方却径直打断了陆知行的话:“陆总,裴氏股票的收购可能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
陆知行面色一沉,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男人,眼角眉梢满是质疑与不信任。
怎么可能,裴氏的股价有多少陆知行再清楚不够,怎么可能会事到临头出什么问题呢?
男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诚惶诚恐地开口:“因为……裴氏的股票涨停了。”
“涨停?”
陆知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分钟刚刚才停在三十一上面。
开盘不到一分钟就直接涨停,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秘书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喊道:“不好了,陆总,你快点看今天的新闻。”
陆知行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之中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打开了手机,甚至还不用点开网页,就看到数个跳出的头条消息——
“经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我市将于东山设立国家级经济开发新区”
陆知行张着嘴,被震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