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宁低下头:“幼宁知道一些,只是这些事都没有我说话的份,所知并不多。”
她是实话实话,这些皇帝和太子自有主张,根本轮不到她做主。
她连二皇子都没见过,只是从前在御花园似乎跟二皇妃打过照面。
“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这又大病初愈,该好好静养,本宫原不该找你说,可有些话,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同你说才妥当。”
“幼宁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忙。”
皇后看着徐幼宁,淡淡笑了笑:“你不必谦虚,本宫看得出,深儿很喜欢你。”
太子喜欢她?
听到皇后说的这话,徐幼宁的呼吸莫名一滞。
“娘娘,太子殿下对我好,只是因为殿下很重视我腹中的孩子。”
皇后望向徐幼宁的肚子,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深儿当然重视这个孩子,但他喜欢你,也是真的。”
徐幼宁本来猜测,皇后可能会叫她去太子跟前说些什么,可没想到皇后先跟她谈这个。
她不自觉地红了脸,有些难为情。
“你应该知道,深儿他们几兄弟都是本宫养大的。”
徐幼宁点头。
“他小时候跟本宫在一起的时间,比慧贵妃还要长。他每日下学,要到坤宁宫跟本宫说他学了什么、做了什么,”皇后眯了眯眼睛,似乎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深儿小时候是很活泼开朗的,几个兄弟里头,数他最喜欢笑。”
这……徐幼宁倒是不知道。
小时候的太子,很喜欢笑吗?
徐幼宁的脑海中浮现出李深那张冰山似的脸庞……爱笑的他?难以想象。
“本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慧贵妃这个亲娘还没有本宫这个养娘了解自己的儿子。”
徐幼宁不知道慧贵妃是否了解太子。
单从言谈举止的风格来说,太子的确跟皇后更像。
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第67章
见徐幼宁若有所思, 皇后道:“如今看着深儿同慧贵妃母慈子孝的,都没人记得起他七岁多那会儿,根本不亲近慧贵妃, 只跟本宫亲近。”
还有这种事?
徐幼宁有些不信,慧贵妃虽然脾气差, 对太子的爱护之情谁都看得出,太子不可能不亲她。徐幼宁自己是在嫡母手底下长大的, 她知道亲生的跟不是亲生的区别多大。
皇后没留意徐幼宁的神色, 继续道:“慧贵妃这个人啊, 生性刻薄善妒, 她瞧着本宫同深儿亲近,深为记恨。那个时候皇上送了本宫一只波斯狸猫, 胖乎乎的,一身的白毛那叫一个漂亮,本宫见深儿每日下学回来都要跟猫儿亲近, 便把那猫送给他。他养了三个多月, 有一天他抱着猫儿回去找慧贵妃, 回来的时候猫就没了。”
皇后一提起猫, 徐幼宁顿时一震。
那回在东宫外头, 太子半夜学了几声猫叫, 皇后说的是会跟这只猫有关么?
“那猫儿怎么会没了?”徐幼宁忍不住问。
皇后冷笑了一下,“慧贵妃说是猫儿从窗户上跳出去摔死了, 幼宁,你听听,猫都能摔死,这种谎话也只有她这样没脑子的人才能编的出来。”
猫,的确不容易摔死。
“那太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他年纪虽小, 却懂得维护亲娘,自然跟慧贵妃说法一样。”看着徐幼宁紧张的模样,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不知道慧贵妃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自那一日起,本宫便没怎么见过深儿笑了。”
徐幼宁不禁为那只可怜的猫儿哀叹起来。
照皇后的说法,那只猫儿应当是在慧贵妃的手中死于非命了。
联系到太子学猫叫的事,皇后的话应当八九不离十。
“慧贵妃美艳绝伦,一直盛宠,进宫没多久就有了身孕。那会儿她身子不好,连着怀了两个都没过三月便掉了。把庄敬抱到自个儿宫里养着招儿子,后面才有了深儿。这个儿子来之不易,所以她视儿子如命。她的儿子本宫也不稀罕。只是当年本宫的济儿出事,皇上为了安慰本宫,把几个皇儿都带到坤宁宫来要本宫教导。”
说到此处,皇后转向徐幼宁:“你是不是觉得本宫霸道?抢人家的儿子?”
徐幼宁抿唇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本宫是中宫嫡母,母仪天下,教导陛下的儿子是本宫的职责,”皇后满脸都是不屑,“慧贵妃一身小家子气,若不是本宫替她养着儿子,深儿恐怕早被她养废了。”
说着说着,皇后重重一叹,“当年是皇上非要把几个皇儿送过来。说句不好听的,本宫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看别的孩子根本看不入眼。幼宁,本宫乃是堂堂皇后,要是真想抢儿子,这儿子她保得住吗?”
“殿下没怎么跟我说过小时候的事,不过我瞧得出,殿下心里是很佩服娘娘的。”
虽然徐幼宁和皇后只见过两回,但凭着太子对皇后的忌惮,不难推测出皇后是个厉害的角色。
更何况,当年的慧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普通嫔妃,应当是斗不过皇后的。
只不过徐幼宁有些奇怪,皇后今日找她来,真是为了闲聊说些体己话?
皇后继续说,“本宫自问对几位皇子都没有偏私,但在几个孩子里最有长进就是深儿。慧贵妃也不想想,深儿若非是本宫亲自教导的,朝臣们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赞同立他为太子?”
立储向来是立长立嫡,这两天太子一条都没沾边,嫡长子李济夭折,按齿序当推二皇子。
皇后言下之意,是因着李深在皇后身边的时间最长,往嫡这边靠拢了。
“娘娘,幼宁无知,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之所以能被立为储君,不是因为运气好,是因着陛下和朝臣们都认可他的才能和气度。”
徐幼宁不懂政事,但去年册立太子的时候,徐启平在家里提过几句,说三皇子李深仁厚节俭,知人善任,勇毅而不冒进,谨慎而不守成,从陛下到百官都认为他立为太子是众望所归。
这些日子她住在东宫,眼见得他每日早出晚归。
他这个人什么都会,可平常在东宫,除了批阅奏折就是批阅奏折。
那回他遇刺,手不能书写,徐幼宁和王吉代笔,大到各地的灾情、兵事,小到一个知县的请安问好,他都会予以回复。
徐幼宁并不认为,李深是沾了皇后的光才当上这个太子的。
皇后听着徐幼宁的话,眸光微微一闪。
徐幼宁的反应令她有些意外。
说了那么多,徐幼宁的思绪应当是一直被她牵着走的,说到此处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反驳自己。
徐幼宁察觉到皇后的脸色变了,垂眸不言语,默默地怪自己沉不住气。
进来之前明明想好了,不管皇后说什么自己都只当没听见,出门便忘记。
谁曾想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娘娘……”
“无妨,”皇后毕竟是皇后,片刻后便镇定如常,摆手笑道,“今日本宫就是想同你说些体己话,哪能光本宫一个人说,你肯跟本宫说这些,说明你没拿本宫当外人,本宫很欣慰。”
“刚刚是我多嘴,打断了娘娘的话。”
皇后叹道:“本宫不是来邀功,只是想同你说些委屈。如今深儿长大了,有亲娘在身边,本宫这个嫡母自然是靠边站。”
徐幼宁看着皇后很是落寞的神情,心里不禁怀疑起来。
太子说,疫症的事是皇后一手策划的,应当不会有假。
可皇后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这些眼神、这些神情,又是那么真实。
如果这些都是装出来的,那皇后未免太可怕了。
见皇后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再说话,徐幼宁道:“娘娘是殿下的嫡母,在殿下的心里,自然是孝顺娘娘的。”
“本宫一把年纪,也没什么好活的,孝顺不孝顺,本宫将来都是他的母后皇太后。”
徐幼宁心道,可不是么?
您的亲儿子已经没了,二皇子登基也好,太子登基也好,您都能当太后,何必折腾这些呢?
徐幼宁以为,自己是恨皇后的,可对着一脸哀伤的皇后,她似乎提不起气。
“娘娘所言甚是,您是中宫皇后,谁都威胁不了娘娘。”
皇后看着徐幼宁,轻轻笑了下,意味深长道:“本宫跟皇上做了快三十年的夫妻,这三十年,想扳倒本宫的人何其多,但本宫照样巍然不动。”
她是在说这次的事吗?
太子说,这次是京城传播疫症的事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一定会严办。
现在看起来,皇上并不打算办皇后。
徐幼宁的眸中忽然浮起了一抹无力。
为自己,为祖母,也为那些染上疫症无辜病死的人。
“这是京城疫症之事,皇上已经查清楚了,是老二干的。”
说了这么久的话,皇后可算说到重点了。
徐幼宁扬起脸,看向她。
皇后道:“他差点害死你和你腹中的孩儿,深儿自是恨他入骨……”
“娘娘,二殿下要害的人不止是我和我的孩子,我们到文山别院那一天,锦衣卫里头的叛徒还刺杀太子殿下。”
皇后闻言,眼眸中的柔软尽数散去。
徐幼宁知道自己惹怒了她,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没有想她以为的那样害怕,反而直直对着皇后的目光,没有一丝退缩。
“但本宫身为皇后,自有皇后的职责。”皇后拉着徐幼宁的手,语重心长道,“皇上把处置老二的事交给了深儿,本宫知道,老二想要深儿的位置,罪不可恕,可他毕竟是深儿的兄长,应当给老二留一条生路。”
原来这才是皇后今日找她的真正用意。
想让自己在太子跟前为二皇子说话,保住一条命。
“娘娘,朝堂的事我哪里说得上话。”
“你稍安勿躁,听本宫说完。若是没道理,只当本宫今日没找过你便是。”
这话确实有理,徐幼宁没再作声。
“老二在京城散播疫症,险些毁了京城,对陛下而言,实在罪无可赦。好在这一次深儿处置得当,死伤人数并不多,所以,陛下是不打算将这一桩事昭告天下的。深儿若要了老二的性命,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冷血无情、残害手足。”
徐幼宁忽然想起那日在华阳宫,皇帝对太子说的那番话。
皇帝为二皇子做的事震怒,想要二皇子的命,可他既不想家丑外扬,也不想脏自己的手,把这烫手山芋扔到太子的手里,当真打了一手好算盘,把太子算计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