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的上楼声响起,康子晋摆摆手,栖桐与祝金便出了书房,也刚好给宋氏和康宛妙开了门。
才进书房,宋氏劈头便问道:“你今日又去了那些地方?”
康子晋只淡漠道:“这样晚了,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宋氏听了白日的事,这会儿简直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哪有把姑娘家往那等腌臜之地带的?若被人知晓,那岳府小姐岂不是闺誉扫地?”
康宛妙在一旁咕唧:“那不是正好让兄长娶了她,也算给人负责了。”
康子晋用凉浸浸的目光扫了眼康宛妙,再慢悠悠地答宋氏:“既是为了救父来求,还管什么身份?岳大人若被定了罪,她官家小姐的身份可就不复存在了,为婢给我使唤,或许能给其父换一条生路,她并不委屈。”
宋氏试图耐心相劝:“你听娘的话,莫要作弄人,当真能救岳大人,就快些把他给救出来。那岳小姐为了救父,都甘愿放下官家小姐的身份给你为婢,这样好的姑娘再上哪儿去找?”
这话似乎逗乐了康子晋,他轻如流云地笑了下,满脸的浑不在意:“我不过是拿她当个消遣罢了,娘若是有其它念头,我劝您尽早打消。”
宋氏听了他这不像样的话,脸色又暗又沉,咬起牙来唠叨:“你是存心要气我不成?我瞧那孩子孝心可嘉,长得也十分讨人喜,况且我听妙姐儿说,她是极其心悦于你的…你年岁委实不小,很该定下心来成家生子了,这偌大的府宅就咱们娘仨,连张新鲜脸孔都见不着,娘是做梦都想抱孙,你就不能如娘的意,圆了为娘的心愿?”
康子晋语无波澜:“我说过了,可让妙姐儿招赘,将来她生的孩子也姓康,娘不就抱到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小郎君,明显是个西贝货。
另外,儿砸,请注意你的措辞!谨言慎行!老母亲已经接到建火葬场的捐款了O_0
第38章
康宛妙再度后悔。
她晚上吃太撑, 在府里走动消食的时候,遇着了要来兴师问罪的老娘,一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才跟了过来, 没成想事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还没完,她那兄长又开口了:“这事要怪, 就怪妙姐儿,随意把生人往府里、甚至是往我居院中带,半点戒备心都无,还有, 娘怎地不问问,妙姐儿昨日去了何处?”
康宛妙浑身一激灵, 下意识想脚底抹油,可她劣迹实在也不少,故而她那位老娘也不疑有它,立马偏头转向:“你昨日去了何处?”
康宛妙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心然来。
康子晋直接替答道:“她今日去了国子监里的武学堂, 不仅躲在学堂外偷听讲堂,还试图在训练场与武学生员切磋,被人给赶出来了…娘可要好生管教管教她才是, 她再这般嬉戏无状, 往后怕是要招赘,也无人敢应。”
康宛妙惊:“兄长, 你派人跟踪我?”
康子晋:“跟踪你?我还没有清闲到那种地步。不过是识得里面几位教官,听人提到罢了。”
宋氏眼前一阵阵发黑,铁青着脸,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兄妹二人,一个两个都不想让我安生。”
她怒指康宛妙:“你一个姑娘家, 整日里舞刀弄剑的成何体统?那武学是你能去的地方?简直胡闹,明日起你在府里禁足五日,哪儿都不许去!”
康宛妙怨念十足,一脸的委屈郁结。
***
晨早,阳光和煦宜人。
入云阁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搭腕提裙,陆续往门口的一辆辆华盖香车里钻。
当中的一辆马车中,后上的女子撩开帘,见了里头坐着的两个人后,惊奇地问道:“哟,荣施也在呢?我怎么不记得康侯爷有邀你去?”
坐在对向的槐娘接腔道:“芝碧你忘了?她昨日也在包间内,按说,也算是得了邀的。”
芝碧生奇地看了眼槐娘:“你何时与她这样要好了?”
槐娘露出古怪的笑容来:“都是一个楼里的,我与荣施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梁子,况且她昨夜在我房中苦求了半个时辰,想与咱们一道儿去康侯爷那别业,我总不好拒了她?”
芝碧恍然大悟,拖着长音笑得颇为促狭:“哦,原来是荣施姑娘特意央来的啊…”
荣施红着脸,极其难堪。
她没想到槐娘不藏不掖,甚至都不帮自己粉饰几句,就这样大喇喇地把昨晚的事给说了出来,还说与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梁子,分明就是记仇得很!
可她只能任人取笑,毕竟槐娘说得没错,确实是她厚着脸皮央着带自己一起去的。
马车开动,车厢晃荡间,槐娘与芝碧高声谈笑,兴起了,甚至无所顾忌地讨论起房中术来,直将荣施羞得一张脸越发滚烫。
荣施垂下头,两手抓着衣摆,尽力忽视那些露骨的话。
她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也曾是知书达理、体体面面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家中突遇变故,她也不会被多番辗转,最后卖到这都京城的青楼里头。
可是,虽入了青楼,她却一直守身如玉,靠着旧日闺中所习的诗书词赋,自己谱曲儿献唱当个清倌,总比被人糟蹋□□要来得强。
如她这般自持,比这些言辞鄙俗、且脏了身子的红倌强了不知多少。
但她又能这样自保多久?时不常有客人装醉对她动手动脚,鸨母虽然还没有逼着她接客,但说教与暗示却是频繁了许多。
也不是没有客人提过要给她赎身,可她心里已经装了人,只要、只要她多接近他几回,若他要谈诗词歌赋,她来得,要焚香品茗,她也陪得。
她所求不多,只想让他给自己赎身,接她入府做妾室,她定会好生伺候他,给他生儿育女,在后院中等他宠爱自己,余生,与他春晓看花、护兰煎茶…
*
入云阁的姑娘们到城郊别业有一段时间了,康子晋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康子晋一袭湛蓝色行衣,腰间是金镶玉的绦环,发冠高束,风流俊美又十足勾人。
而岳清嘉默默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看起来,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丫鬟,一点不违和。
在康子晋被姑娘包围的时候,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以防这位爷要使唤她的时候,找不见人,又要阴阳怪气地让自己走人。
啧啧,话说这别业还真是气派又宜居,内里景致疏密有致,各处建筑华丽得来,又不会显得壕气过头。
假山湖池、亭台楼阁、满目苍翠,只可惜,主子不是什么闲情雅致的端雅公子,是浪荡的闲散侯爷。
还有这些青楼来的妹子,不愧是阅男无数的行家,撒娇时音调百转千回,好听的话都不带重样,身段四肢又灵活得跟八爪鱼一样,恨不得长在男的身上。
那侯也享受得紧,这里接个含情的媚眼,那里听句酥入骨的娇嗔,各种互动信手拈来,活脱脱就是个穿花蛱蝶的浪子。
岳清嘉有一丢丢丧气。
怪不得自己那些个骚情话触动不了他,敢情人家才是个中好手,虎狼之词听惯了,难怪听她那些骚情话眼都不带眨。
她本来还以为他答应帮忙,是被她的勾撩手段给打动了,可这两天相处下来,他动不动就刺她几句,活像是见不得她有半刻清闲。
比如昨天,因为祝大侠不在,她就另外找了位小厮帮忙提水。
那会儿,她才道着谢把乐于助人的小哥送出院外,转身就见他顶着张黑得像锅底灰一样的脸出现了,不阴不阳地笑着夸她人缘好,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变相地批评她偷懒取巧。
就这样,她要还以为他对自己动了心,那真是出了鬼的自信。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且得学习。
一群撩汉带师在眼前,刚好可以让她取取经。
岳清嘉看得津津有味,心里的小本子飞快列纲做笔记,见前头坐着的大爷拧头看了她一眼,那脸色又有些不对了。
她心下一紧,赶紧上前听令:“侯爷有什么吩咐?”
康子晋神情不虞:“今日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岂得少得了酒?去吩咐人在东阁的水心榭摆上酒食点心,本侯一会儿便过去。”
岳清嘉懵圈:“东阁在哪儿?我去吩咐谁?”
康子晋不耐:“祝金在外头侯着,你通传给他就可以了。”
又淡淡强调:“通传过后便速速回来,不可久待。”
“……”
看吧,她就说这逼容不得她有半刻清闲。
岳清嘉领了命下去后,槐娘故意问道:“侯爷,这又是您府里新收的丫鬟?奴瞧着很有些眼熟呢,似是不久前见过?”
康子晋淡淡瞥她一眼:“本侯府里的人,都要向你介绍一遍不成?”
槐娘笑意微僵,可她反应也很快,立马便赔笑道:“侯爷莫恼,是奴错了。”
转身之际,有些面热难堪的槐娘冷不丁对上荣施的眼神。
四目相对,荣施立马垂下眼,掩住自己还没来得及褪下的轻蔑。
可槐娘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心中冷笑,脸上行若无事地继续赏花。
岳清嘉回来后没多久,一行人就移去了东阁。
那水心榭建跨水而建,两边的水面都开阔得很,水质也清澈如碧,水里头还养了各色鲤鱼。
康子晋倚在廊柱上和花娘们嬉闹,他手里什么都不用拿,自然有不少吃食和酒水会送到嘴边。
他来者不拒,似乎对各色美人的投喂乐在其中。
刚咽下一小块糕点,一杯冒着线丝热气的茶便递到了他眼巴前。
女子声音绵婉:“侯爷方才喝了不少酒水,奴担心您肠胃不适。”
“瞧呀,还是咱们荣施姑娘会照顾人。”
槐娘带头娇笑起来:“能得荣施姑娘的关心,侯爷可不要拂了美人的意呀。”
康子晋掀眸,看向立在身前的女子。
面对耳畔的嘲弄,她眸色不安地轻咬着下唇,脸上却还是佯装镇定。
康子晋眼尾轻扬,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漾开了笑容。
不是少年郎的那种痞坏,而是更惹人心慌的挑逗与勾缠。
他轻笑出声,凑过去,再轻启薄唇,衔住了杯沿,用眼神示意她喂自己。
在康子晋的注视下,荣施的心砰然乱跳,紊乱无序。
她两颊嫣红,竭力稳住自己,在微微颤抖间,控制手腕带着杯子倾斜。
茶水温温热,入喉正好。不难看出,是揣探了许久,仔细放到这个温度才送过来的。
男人缀饮着茶水,眼睛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荣施彻底沉浸在那双幽邃的黑眸中。
目睹这一切的岳清嘉:咦惹。
这货一面算计心上人,一面又处处鬼混留情,现在还目不转睛地搞暧昧。
想起这人在自己梦里头对彭慈月做的事,岳清嘉心里啧啧不停。
极有理由怀疑,梦里的彭慈月之所以跟他闹别扭,肯定是因为他在外边惹的风流桃花债。
*
喂完一杯令人眼红心跳的茶,荣施已经晕晕乎乎了,像踩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