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看到身侧静静环绕的巨龙,从那金色的微微收缩的瞳孔,她看到了一只巨龙压抑的情绪。
她想张嘴说句什么安慰金大腿的话,结果一开口,嗓子眼儿就像是破烂的漏斗,忍不住喷出猩红的血沫,撑着赤兔的手臂再软一些。
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在靳炀的耳畔轻轻响起,“靳炀……接住我。”
轻轻地呢喃被风吹散,印忆柳两眼一翻,意识天旋地转。
圈着她的巨龙骤然收紧龙身,却丝毫不敢用力,让印忆柳疲软昏厥的身子枕在它的龙身,再放轻了呼吸。
它能看到自己心尖上的女孩儿浑身的软甲破破烂烂,能看到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好肉,口角和鼻腔都在缓缓渗血,它这才真的慌了起来。
印忆柳受伤太重,这一站几乎要了她的命,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实在靳炀心悸不已。
*
提心吊胆在地下基地等候的诸多幸存者从一开始的百无聊赖,到等了两天之后开始焦躁、担忧,上头轰轰烈烈的在打的时候,他们听着还能有个念想。
可是现如今,上头已经毫无动静一片死寂,地下的人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也不清楚上头的动静,心里又怕又烦闷。
半天一天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渡过了一年的时间。
“上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们还活着么?我们是不是最后的人了……”
“这他妈要在地底待多少年啊?!要是这样子生活,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
兴许是外头的吵嚷声越来越大,这种焦躁的气氛渐渐影响到了诺亚里头育儿院的情绪,有睡醒的婴孩儿瞪着小腿,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育儿师,尽管头顶的机械手臂正在尽职尽责地摇晃着小玩具,可敏感的孩子依然感觉到了无措和害怕。
哇哇的啼哭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号子,顿时引得周围的婴儿也哭了起来,此起彼伏。
有地底的育儿师忙进来查看,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在这些懵懂的小天使的哭声中,他们也萌生出一种无措感。
是不是人类就这么困死在这地下基地了,他们还有能看到太阳的一天么?
又等了不知多久,忽然,一直封闭的诺亚大门发出一丝机械的响扣,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一时间众人如被吓到的鹌鹑不安地盯着慢慢开启的门。
诺亚基地怎么会忽然打开?
是上头的人胜了,还是那些暗化怪物要来杀他们?!
直到一个个身着作战服的战士的身影完全映入幸存者的眼帘,期待着恐慌着的人们这才感觉惊恐的心缓缓落下,与此同时升起一股剧烈的期盼。
他们死死盯着进化人身后的照射进地下基地的阳光,亲耳听到那句话时,就像是眼前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烟火。
“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赢了!”
短暂的寂静后,炸了锅似得欢呼声骤然掀翻了地下基地,哭泣声、尖叫声、连笑带骂的嚷嚷声顿时将死寂的人群点燃,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能看到泪花。
十年了,末世降临十年。
他们从青年懵懂步入沉寂惊恐的中年,从壮年过渡到半百,他们从一开始对生的希望到最后全然浑浑噩噩,谁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们真的能听到胜利的消息。
有癫狂激动的幸存者一把撞开基地口的进化军,直面那烈烈的日头,贪婪的大口呼吸。
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被困在高墙中的困兽,不必提心吊胆每天担忧,不用浑浑噩噩地围绕在那二两地。
他们是自由的,是健康的,是充满希望的。
像柳絮一样飞奔到城中各个角落中的幸存者看着大开的城门和空无一物的基地,哪怕是在泥泞血腥的废墟中,也丝毫不在乎。
有人从入口爬到城墙上欢呼,有人虔诚地亲吻崩裂的地面。
是为新生。
*
当屏幕缓缓黑了下来时,一行行字在黑色的底幕上缓缓地滑动,前头是一些上层军部政部科研界的大能,无一不是为末世做出杰出贡献的。
紧接着,两个熟悉的名字紧跟着滚动出来,让在黑暗中默默看着的人有些不好意思。
趁着影院里还有阵阵啜泣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最后一排有一家三口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影院。
直到走到地面上,有些不适应影院黑漆漆环境的靳玥才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身边女人的手指,昂着头奶声奶气问道:“妈妈,这个就是书里说的电影吗,黑乎乎的一点都不好玩儿。”
小姑娘皱了皱鼻尖儿,松松软软的发团子跟着颤颤,一幅有些失望的样子。
现在的新星际时代,虽然有了前人智慧的底子,但想要短时间内将整个大陆建设起来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第一部 正式开拍的末世英雄大片在今日上映,里头的演员都是正在新兴娱乐圈发展的进化人,什么飞腾翻跃的动作根本不用吊威亚和替身。
因着拍的对象是自己,所以看着那些夸大的特效技巧,难免会让人觉得尴尬羞涩。
小姑娘没经历过十年末世,又因着年龄小还很懵懂,自然不像影院里其他人那般感慨万分热泪盈眶。
他们大都是从那个时代一步步走过来的,看着城市一夕之间衰败,看着人类艰难求生,如今能坐在新建的影院里,就像和平时代那般看着荧幕上纷纷场景一一略过,就像是再次看到了那个年代的厮杀和风雨,想到了在废土时代丧生的伙伴。
印忆柳蹲下身子,跟身前的小姑娘扯了扯有些乱的衣角,摸了摸她温热的小脸蛋,却被她下一句话给问蒙了。
“妈妈真的像电影里放的那样英勇神武吧!我妈妈是大英雄!”
小姑娘两个发啾啾晃着,神色很是得意。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大英雄,并且为之自豪骄傲,如今看着荧幕上那个和妈妈一样名字的女演员飞檐走壁,更是如此。
印忆柳尴尬地轻咳一声,“这个当然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很多前辈们默默地付出,献出生命,才有了我们今天的生活,爸爸妈妈只是其中的一个。”
她看着街头来往的人影,又道:“你看,街上的每一个叔叔阿姨都可能是当年的英雄,所以遇到别人不要骄傲,不要不懂礼貌,知道吗?”
“知道啦!”
身边面色略显冷冽的高大男人没有插话,在妻儿面前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他单手抱起牵着母亲手掌的小姑娘,十分自然地和身边的印忆柳十指相扣,只是说了一句:
“妈妈说的对。”
末世之后又是六年,如今按照新的年历来算,应当是新星际四年。
战后重建的地球已经初具规模,比之曾经的建筑群更为前卫的房屋建立在各个角落,代表着飞速发展的科技。
一年之前,根据源石中破译研发出的空中飞行器初步投入正式测试,而靳炀和印忆柳就是少数拥有内侧权的,直到现在他们依然能够无惧规则,在城市中启用飞行器。
但他们并没有这般做,正相反,这些年他们两人一直在淡化自己的存在。
新星际的建立象征着一个全新的开始,印忆柳听说了一点消息,上头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试着接触高级文明,而新建的中央帝国又暗潮四起,多少人想趁着百废待兴之际分一杯羹。
看着平静的世界其实到处都是刀光,在这种情况下,印忆柳婉拒了多次各方隐晦的橄榄枝。
她当年那一战差点要了她的命,在那之后躺了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平静下来的她和靳炀就只有一个想法。
无论这时代发展的有多快,无论是要突破了星系宇宙又或是如何,他们就只想好好地休息,不想再参与任何的势力和争斗中。
因着两人实力和废土时代时做出的功绩,满怀心思地上层在拉拢几次后,确定他们真的无心参政,最后便歇了这个想法,让他们舒舒服服过了好几年安静日子。
期间他们结了婚,求婚那日向来冷静内敛的金大腿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在新星际建立之初修成正果。
再之后他们有了靳玥,一个鬼精灵的小丫头,超强的进化基因让她一出生便拥有超强的智慧,且是个完全返祖。
但她和印忆柳软乎乎的本白兔体不太一样……
此时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姑娘还在精力充沛地喋喋不休,忽然,她奶乎乎地打了个哈欠,再一抬头,白生生的额头冒出一对指头大小的两截龙角,白如荧玉透着淡淡的光芒。
小姑娘猛地用手手捂住额头,看向身边的印忆柳。
靳玥生下来三个小时的时候,就没了影子,在床上化为一条腕子粗细的小龙崽子,浑身莹白很是可爱,张着嘴巴嘤嘤的叫唤。
她是条小白龙。
再后来,印忆柳才发现她的女儿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看着白生生软乎乎的,闹腾起来恨不得把天给翻了。
在幼儿园简直是个混世小魔头,一到考试就粗心,和大班的虎返祖的孩子打架愣是把人家打的嗷嗷直哭。
简直让印忆柳头疼不已。
就在过马路时,靳炀直接揽着妻子的肩头,虽然以他们现如今的能力根本不会被车撞倒,也不会因为小小的碰撞而受伤,但只要是一点点危险的因素,他都会下意识地为妻儿抹去。
数年如一日,每次都会让印忆柳有小小的感动。
经历过多年生死的他们早就融入了彼此,也不需要用一句干巴巴的情话来维持爱意,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深知彼此心意。
但就在穿越了车水马龙时,靳炀抱着女儿揽着妻子,忽然一脸认真的看着女儿把刚刚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抿唇笑了笑。
“但是你妈妈可比电影里演的要厉害多了,她当年一下斩断了怪物,刺进了我心里。”
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印忆柳猛地听到这么一句情话,还是在女儿面前,轰的一下红了脸。
她张了张口,涩地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223章 番外二
大战之后, 印忆柳四肢受创内腑崩溃,直接撑不住昏在了战场上。
那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条金色的巨龙的脊背上驮着一个昏迷的人,腾空而起飞地小心翼翼,因为直面冲击力, 印忆柳被“弦”物质搅合的够呛。
为了让她尽快恢复, 科研院的人直接把她的病房安排在了“人造地球意识”试验所的旁边, 这里是最终能量的诞生点,仍然萦绕着一股庞大且令人心悸的能量。
三天之后,昏迷中的印忆柳从病床上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搬了椅子坐在床边蹙着眉默默看出的靳炀, 男人难得卸下了一身的软甲,身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松松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美地身形。
窗外影射出的阳光显示出这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金灿灿的光芒洒在靳炀俊挺的侧脸,中和了他肃杀冷冽的气质。
看着看着,印忆柳入了迷,她动了动手指, 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带着小臂、腹部传来阵阵火燎一般的疼痛,让她不由得轻轻抽气。
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全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个茧子一样。
靳炀很警觉, 一察觉到床上人的动静, 立刻起身凑过来,试探着将手掌很小心地覆盖在印忆柳微微抽搐的指尖上,“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么?醒了以后头疼不疼,想不想喝水?”
看到昏睡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幽幽转醒, 靳炀一直烦躁不安的心顿时就像是有了依靠,拧成一团的眉心也稍稍舒展。
印忆柳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被固定了石膏一样的东西,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喉咙里也一片干涩,嘴唇张了张只发出几个气音,最后只能无奈地眨了眨眼睛,正对着那双满是担忧的金色眸子以示安慰。
醒了以后,来来往往有好几波人到病房看她,有基地上头来慰问的,也有还在养伤中的旭阳小队的人以及潇潇明叔过来探视,其中潇潇伤的也不轻,翅膀折了包成小山一样的两个大白团子,腿也一瘸一拐还要跑到印忆柳的病房里问东问西。
等这几波人陆陆续续走了以后,再往后印忆柳便几乎没见过来探视的人,其实都是靳炀冷着脸默默地拒绝了。
他不想让这么多人来打扰兔兔的休息,也带了点自己的私心。
近乎三个月中,除了每天换药和定期排查伤势的医生,印忆柳每天的生活就是养病、看靳炀给自己忙前忙后瞎折腾、被推着在附近城区转悠看看战后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