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愣神,觉得面前的丁舒颜突然有点陌生。
“颜、颜颜,你在想什么呢...?”洛霏小心翼翼端详着她问,打破沉默,桑白回神,视线定格在她脸上,许久,缓缓展露出一个笑。
“没事。”她态度一如既往温和舒缓,目光从面前一圈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一处。
桑白朝赵纪宁招了招手。
“过来。”
周遭陷入安静,赵纪宁仿佛没有听见,沉默尴尬蔓延,像过了一个世纪。
众人注目中的男孩终于动了。
赵纪宁一步步走到桑白面前,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望着她。
桑白拿出一张纸巾,朝他脸上那团脏污的奶油伸手过去,她才刚动作,还没有碰到他半分,赵纪宁已经迅速躲开,双目不善浑身绷起警惕。
这副样子清晰闯进每个人眼中,他们涌起点点惊讶,桑白习以为常收回手,朝他们示意。
“看到了吗?连我都不能碰他。”她清泠的眸子扫视过一张张面孔,随意定在其中某个女生身上。
“你,之前想去捏他的脸吧。”桑白微抬了下脸,紧接着指向另一个。
“你,想摸他的头。”
“还有你、你、你们,都想动手去逗逗。”
随着她一个个点名出来,那些人露出尴尬,面面相觑间,有人率先出来为自己开脱。
“我们之前不知道...”
“是的。”桑白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未等他们松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语已经传到全部人耳中。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我家小孩不喜欢生人,所以今天恐怕是招待不周了。”
少女站在那,言辞间赶客的姿态已经不加掩饰。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平静从容,像极了一位处事教养完美得体的大小姐。
他们第一次发现,丁舒颜竟然有这么明亮的眼睛,好像能一眼看透他们心中所想。
场面静止几秒钟,离她最近的洛霏率先说话,楚楚可怜的神情间多了些许慌张。
“那颜颜,我们就先走了,你...”她眼光欲言又止看了下赵纪宁,无比诚恳,“帮我和小朋友道个歉,不好意思。”
她开了个头之后,其他人接二连三告别,匆匆离去。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别墅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铃兰掩映在绿丛中,花园悄然宁静。
只剩桑白和赵纪宁两人,他在她面前,还没有到桑白腰间,她视线稍一下垂,就落在了他头顶。
两道身影安静站着,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刮起鲜活的气息。
过了片刻,桑白出声:“走吧。”
她没再看赵纪宁,顾自转身。
“回屋了。”
刚午睡醒,她身上是一件薄开衫,随着行走的动作,长衫柔软的下摆荡在白皙的小腿间。
她的步调不紧不慢,乌黑发尾轻轻擦过肩背,花丛香气馥郁,她身影隐没在了那栋白色房子里。
小小的赵纪宁仍旧站在原地,眼眸定定望着那处,里头定格的是桑白缩小的倒映。
很多年后,赵纪宁回想起桑白,脑中首先出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女人穿着睡衣,在柔媚的阳光中走向花房,她的头发柔顺黑亮,小腿纤细雪白,身姿窈窕的像是西方油画里走出的女郎。
桑白回到别墅,第一件事是踢掉脚上鞋子重重躺倒中间那张真皮沙发上。
她摊开手,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系统。”她此刻心情复杂万分。
“当初丁舒颜为什么会被赵纪宁推下楼?”关于这段原著里并没有给出详细解释,当然,这原本就是一本毫无剧情可言的恋爱小说,怎么能要求它有逻辑。
因此,桑白主观意识把这一原因推在了赵纪宁的反社会人格上。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看法有些变化,真正去亲身经历这一切之后,书上三言两句的文字变成一个真实无比的世界,各种不曾知晓过的细节每天都会出现在身边。
“原因...我查查。”这个小系统像是才上岗的实习生,听到桑白发问,才茫茫然开始翻资料,她似乎都能听见脑中传来翻阅纸张的哗啦声。
“找到了!”他动静一停,欢呼声还未持续两秒,已经变成犹疑。
“...赵纪宁看着那个女人,心底的厌恶再也按压不住,偌大的别墅只剩他们两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哪怕——”
“让她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呃...”原模原样念完书里的这段对白,系统也懵住了,桑白闭眼揉了揉眉心,语气没耐心。
“我是让你找原因,不是给我念书。”
“我也不想啊...”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凶,那道声音都带了委屈哭腔,“我输入问题,搜索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个,我有什么办法...”
“行了行了。”眼见它下一秒都要嘤嘤出声了,桑白连忙抬手制止,她头大。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先去忙吧。”
“...好吧。”一道吸鼻子的抽泣声,紧接着,嘟嘟两下,桑白耳边终于清静。
她后躺着沙发靠背,目光自然透过落地玻璃投向远处,外头花园一侧,赵纪宁站在草坪上的水龙头前面,踮着脚伸直手去接自来水,细碎金黄的阳光里,他掌心掬着一小捧水,低下头一点点擦去脸上脏东西。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帮助,在自己的世界,他早已成长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大人。
外表只是赵纪宁的一项迷惑工具。
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在看到他穿上兰溪私立幼儿园那套学生制服前,桑白还是如此坚定的想着。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无法想象。
丁家给赵纪宁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包括入学。
别人挤破了头才能拿到一个名额的全市最好的双语幼儿园,赵纪宁简单轻松就进去了,连面试流程都省略。
几岁的小孩,校服都是量身定做,提供尺码之后,开学前半个月会有专门制衣师傅送到家里。
如果不合身,还可以留出时间调整。
深蓝色日系制服,西装边上手工绣着一圈繁复花纹,内搭白衬衫,复古红领带,连皮鞋都是定做的。
赵纪宁仍旧不爱笑。西式华丽的客厅,红木地板锃亮,他穿着一身整齐正装站在中央,小脸严肃,微抬着手,任凭一旁成衣师傅半蹲在地上帮他调整着袖子纽扣。
像个中世纪冷漠漂亮的高贵小王子。
桑白颜狗本能,没忍住拿出手机咔嚓咔嚓猛拍了几张照片。
察觉到她动作,赵纪宁抬起头,盯着她微不可查蹙起眉心,眼里似质问。
桑白收回手,无比坦荡地回视了过去。
“我先声明,这不是偷拍,只是一位母亲想要给自己儿子留下珍贵的童年记忆。”她说完,感慨地摇了摇头,情真意切。
“真是母爱如山。”
“.........”
第6章 (怕鬼)
幼儿园开学时间和大学差不多,都在九月份,丁舒颜念的D大就在海市,距离家只有半小时车程。
隔壁就是赵纪宁的幼儿园。
D大百年名校,风景绝佳,周边没有高楼大厦和吵闹的商业区,学术气息浓郁,随处可见茂密高大的老梧桐,在城市中央隔出了一块清幽净土。
因此兰溪幼儿园当初在创立选址时,就花了大价钱,坐落在了D大近邻。
这也成为了他们一大宣传卖点,不少有钱家庭就冲着这一点,想尽办法也要把孩子送进来。
从小受名校熏陶,四舍五入,也算是赢在了起点上。
夏天过去大半,两人这段时间住在别墅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渐渐摸索出一种奇特的相处模式。
赵纪宁依旧是个自闭的问题儿童,从不和人沟通,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花园里鼓捣着他那块地。
是之前园丁空出来还没打理的一片长草荒地,他似乎在上面种了什么东西。
两人日常十分简单。
早上起来碰个面,桑白一般都很晚,没有正形打着哈欠下楼时,赵纪宁已经端正地坐在餐桌前,自己规规矩矩地吃早餐了。
他自律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相安无事的待在自己房间里。桑白上辈子活动范围只有医院,比起每天出门看重复的景色,她更喜欢待在病房,追剧看动漫打游戏...时间流逝得飞速又快乐。
现如今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环境做这些事情,比起从前,别墅更加舒适宽敞,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还有花不完的零花钱。
除了房子里多出来个小孩。
桑白觉得,目前的生活可以说安逸舒适了。
傍晚时分,桑白才会出来活动活动,她站在阳台的夕阳里舒展着身体,往下眺望,就能看到花丛中赵纪宁小小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把小锄头,蹲在地上挖挖埋埋,头发被余晖染成了橘红色,整个身子都沉浸在光里。
像是电影镜头那般美好的画面。
两人用餐时总是很安静,餐厅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桑白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按照营养食谱严格调理,这半个月赵纪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气色健康,不像之前那般孱弱苍白。
有时候,桑白和赵纪宁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各坐沙发两端,没有交流,相安无事的盯着屏幕。
大部分是在晚上,有时白天吃完饭桑白无聊,也会躺在上面看会视频犯懒,赵纪宁吃完了,偶尔会慢吞吞地挪过来,悄无声息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默默盯着放映的画面。
桑白观察了下,一般都是在看动漫或者动画电影时他才会过来,然后微仰着脸看得专注认真。
每每这时候,桑白都忍不住在心里轻嗤一声。
小屁孩。
夜里十点,黑暗笼罩整片土地,窗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桑白洗完澡,照例抱着毯子下来,打开视频的同时,到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