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令唐肖感觉十分眼熟，当记忆中相同的景象在脑海中浮现，她立即反应了过来。

　　那从身体中飘出的绿色烟雾, 不就是最初在SB公司中, 携带病毒的货箱爆炸后，从中飘散出的有毒烟雾吗？

　　而这个肥胖丧尸的模样，也正是SB公司中受最先扩散出的病毒影响，从而形成的模样！

　　演化还在继续, 变成肥胖丧尸后, 它的脸扩大了至少一倍, 头颅在臃肿的脖子上艰难转动着。随后，在唐肖的注视中，那只苦苦支撑着的脖子忽然咔嚓一声，断了。

　　于此同时，虚空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单调的一只头，是不是有些局限呢？这样可不完美呀。”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唐肖一个激灵，但她很快发现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个声音如同丧尸身上突兀冒出的绿烟一样，仿佛就是这场变化的一部分，并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就像记录片中出现的画外音一样。

　　没错，如果非要用一种形态来形容这个场景，那么在唐肖眼中，这一切就宛如现场演绎的纪录片，将这个末日世界中，人类所经历的巨变过程浓缩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在已知的发展中，人类因病毒变成丧尸，又因高浓度的病毒感染，而进化成肥胖丧尸。

　　那么下一步呢？肥胖丧尸之后，它的进化方向是什么？

　　隔着不远的距离，唐肖清楚地看到它脖子上的伤口，如同激光切割般整齐。加上刚刚出现的画外音，很明显是被人为操作切断。

　　下一秒，两个正常大小的丧尸头颅出现在脖子上，在机械的操作声中，这两个头颅逐渐与身躯何为一体，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终于，两只头颅同时一动，腐烂的嘴开始做出啃咬的动作。

　　“这样就好多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笑呵呵出现。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一个中年男人，从行为来看同时也是一个科研人员，唐肖可以确定自己并没遇到过这个人。

　　然而此刻她并没心思去猜这个画外音的身份，因为眼前出现的丧尸形象她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就在方才，还拼尽全力斩杀了十几个。

　　这不是尸潮的第五波攻击中，宛如俄罗斯套娃的两头三人怪吗？

　　它果然是人为的实验产物！

　　“还是不够完美。”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那个男人似乎在围着丧尸转，“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哦，我知道了。”他嘻嘻笑起来，“完美的生命需要延续，就像一个完美的家庭，有了爸爸和妈妈，怎么能没有孩子呢？”

　　他的话音刚落，丧尸的肚子就被活活剖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物质被塞入其中，迅速改造着里面的布局。

　　整个过程就如同电影快进一样加快，直到最后一个步骤完成，眼前的丧尸，或者叫做变异体，已经成了有着两颗头，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型丧尸的怪物。

　　“这就好多了嘛！”那个声音抚掌大笑起来。

　　唐肖忍着揍人的冲动，继续看了下去。在接下来的几十秒里，面前的丧尸又被拆解开来，改造成了触手变异体的雏形。

　　而这仅仅是开始。

　　被改造后的丧尸，居然沿着该结构开始进化。皮层中渗透出稠密的黑色物质，一旦覆盖到皮肤上，便立即形成甲片，身体也在不断进行着细微的变化，最终形成了她看到时的样子。

　　即便在中年男人的声音消失后，进化也没有停止，触手变异体开始变得更高，更大，身上的甲片更加坚硬……它变成了巨型变异体！

　　不，还不止！

　　变大到一定程度，巨型变异体的身体开始塌陷，每裂出一道伤口，就多出一条细长尖锐的口器，不多时，它已经成了只浑身都由口器组成的怪物，从外侧看去，几乎如同一个长满了口器的胃袋！

　　隐隐约约中，男人的声音似乎从极遥远处响起，“马上就要接近完美了，还差一点，还差……”

　　那声音戛然而止。

　　干裂的猩红土地上，只剩下这个口器变异体的嘶叫声，穿破寂静的空气，回响在整片空间内。

　　从一个孩童，变成这样的怪物，总共只用了一分钟。唐肖看着眼前的一切，思绪飞速转动。

　　这个变异体无疑已经非常恐怖，光是离着十余米远，就已经让她感到了比巨型变异体还要大许多的威压。如果这就是丧尸进化的终极形态，再加上疯狂科学家的推波助澜，对人类文明无疑是一次灭顶之灾。很可能，这就是游戏中，文明在负隅顽抗中依旧沦陷的原因。

　　但那个疯狂科学家所说的“还差一点”，是什么意思？他所追求的“完美”，又代表着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看到这些？

　　口器变异体出现后，演化就随之中止，但接下来，从变异体躯干中央缓缓张开一只可以吞掉一层小楼的巨嘴，一张一合：

　　“欢迎来到地下城。”

　　*

　　“不请自来的客人，对你所看到的一切是否满意？”

　　听着这个声音，唐肖缓缓皱起眉，“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巨嘴继续张合：“我们在多元宇宙中遨游，寻找着有潜力的新生力量，只有这样的生命，才有资格进入地下城，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唐肖明白了：“你想让我加入你们？”

　　巨嘴回答：“这是所有生命的荣幸。”

　　她看了看这片空无一人，鸟不拉屎的贫瘠荒原，“……”

　　谁给你们的自信？

　　“难道你们入侵副本，也是为了招揽别人？”她充满怀疑地提出猜测。

　　“哦，那是另一件事。关于你……”巨嘴忽然伸长并靠近，仿佛长出了一双正在打量的眼睛，“是意外的收获。我们将赐予你加入伟大生命的永……”

　　“如果我拒绝呢？”

　　“生……”猝不及防被打断，巨嘴沉默了一秒，缓缓说道，“加入地下城是一切低级生命的荣光。”

　　唐肖：“很显然并不一定。”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里有种本能的厌恶与排斥，因而毫不犹豫就果断拒绝。

　　对面似乎并没想到会有这个回答，口器变异体一动不动地站了两秒，忽然全身上下颤抖起来，仿佛每一个口器都在大笑。

　　“地下城没有出口！”

　　只能进，不能出？唐肖并没急于反应，她抱臂等着对方笑完。

　　见她始终没有反应，巨嘴也重新平静下来，它悠悠发出最后的通牒：“对于卑贱的生命来说，地下城可不是游乐园，人类。”

　　话音刚落，变异体身上所有的口器都立了起来，宛若千万只蓄势待发的巨大钢针，全部对准了唐肖！

　　在变异体身后，干枯的地面猛地伸出一只只手，无数丧尸从里面爬了出来，转瞬之间，一望无际的尸海横在面前，嘶吼咀嚼声连绵不绝，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如果它们真的动手，唐肖并不怀疑自己的结局。这里不同于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物理世界，或许就算自己有更强大的力量，在这里也发挥不出来。

　　但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会全无准备。

　　场面胶着着，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寂静，寂静，还是寂静。

　　巨嘴：……你踏马怎么不动？

　　变异体的威压沉沉压下来：“你还有最后归顺的时间，否则……”

　　唐肖岿然不动：“否则你们就会被驱逐，失去最后杀掉我的机会？”

　　即便被暗红色的天空与地面笼罩，她的眸光也呈现出遮掩不住的明亮，“第二层走廊中，你们曾经试图将我吸进来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果当时我被吸进去了，进入的位置肯定不是这里，对吧？”

　　张博士宁可自爆，也不愿让她被黑洞的吸力吸进去，小猫和留下的戒指却指引她主动跃入黑洞，这显然是相悖的。

　　在跃入黑洞后，坠落的过程中，同样有一波吸力一直想将她吸走，但戒指帮她控制住了方向，最后才落入这里。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下城本身想让她去到的位置，吸力想将她拖过去的方向，并不是这里！

　　“如果你们能动手，早就动手了，完全没必要先折腾这么久。你们既然有入侵其他世界的能力，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你们所谓的“低级生命”而大费周章。”

　　在进入游戏世界之前，她曾在现实世界中看过一本家喻户晓的文学作品，其中有一句话：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你们不会杀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吧？”

第三十三章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整个空间出现了一刹那的安静。

　　口器变异体依旧站在原地, 巨嘴微微翕动着, 像是在喘气。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部分猜测。”唐肖耸了耸肩。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个诡异的地下城中真的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至少对于她现在的实力层次来说, 还达不到能谈“绝对安全”这几个字的水平。而若这里真的完全安全, 那凭空“诞生”出的这万千丧尸是干什么吃的？挖泥巴吗？

　　微微停顿一下，她继续开口：“而另一部分猜测则是，你们可以操纵这些丧尸杀掉我，但是有一定的限制。”

　　看着蓄势待发, 却迟迟不动的尸海, 唐肖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你们并不打算放过我, 却又不动手, 是在等待我先做出动作吧？”

　　游戏中有一个名词，叫做被动效果。代表着只有在外界先施加某个行为时，它才会被触发。

　　一般当人在即将被危险的敌人攻击的时候, 要么投降, 要么逃跑，要么怒气反击。而除了第一种放弃抵抗外，后两种情况都必然会存在抵抗和攻击行为。

　　假设她所处的这片空间有着自己的判定系统，当外来者做出可能会导致空间内诞生的生物受到伤害的举动时, 或许就会被判定为有危险的入侵者, 而在这种情况下, 空间内的事物就会主动发起攻击。

　　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能安全的呆到现在，危险的预感却依然很强烈的原因。因为只有在她不做动作的时候，这里才是安全的，一旦她先动手，顷刻就会被铲除！

　　巨嘴张了一会，突然重重地笑了一声，声调诡异，“没错，你说的对。”

　　“所以聪明的人类，你可以选择一动不动，永远不攻击，不被伤害……同时也不进食，不喝水，此生永远不会见到第二个同类。”

　　“不过你不会孤单太久，因为人类的生命短暂而脆弱，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或者没有水分而渴死，成为这片永恒世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化石。”

　　唐肖歪头看着它，“万一，我不会永远呆在这里呢？”

　　“你想回去？”巨嘴裂开，“你以为，当地下城离开那个即将灭亡的世界的时候，你就会被你那所谓的系统救回去？”

　　“进入地下城，外界的力量都会如蝼蚁般被隔绝，你已经联系不到你的系统了，不是吗？”

　　即便是物理发声，这个巨嘴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要往脑海里钻，如同在黑洞外听到的那个歌声一般，自带洗脑效果。

　　哪怕仅仅对话了这么几句，唐肖已经感觉脑中一阵阵的不适。若不是她在刚进入这里时，就关闭了脑海里不请自来的声音，恐怕现在已经被它严重影响了。

　　但此刻，她只是笑了笑，指向自己面前，“若是真的如此，那为什么在我这里，倒计时还在继续？”

　　在她的眼中，正前方悬浮着只有玩家才能看到的信息栏，而那里正显示着系统上一个发出的，让她等待bug清除的通知，下方则是十分钟的倒计时。在她进入黑洞的时候，倒计时还剩下三分钟，而现在，它还在继续！

　　只剩十五秒！

　　巨嘴不再说话，只是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态，沉默地看着她，唐肖也不出声，大眼瞪大嘴，无声地僵持着。

　　还有十秒。

　　唐肖紧握着手中的戒指，出的汗已经将它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