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还响着三叔公的话：“总之，我不同意。”

　　苏远梦走进去的时候，三叔公一手抽着雪茄，满屋子都是雪茄的味道，搞得乌烟瘴气的，更增添了众人心头的怒火，另一手在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不管你怎么说，半妖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挣钱就行了！”

　　“三叔公。”苏远梦冷冷地喊了一声。

　　“远梦，你也不用这么严厉，这毕竟是你三叔公嘛！”五叔公端着滇红，慢悠悠地喝着，“钱么，总是赚不完的，赚不到就赚不到，反正能保持现状就行了，现在的钱，也够用了嘛！”

　　“就是！反正我不可能给玄学局管的！我活了几百年，怎么可能让人管！”三叔公谈了大半天，也不耐烦得很，脱口而出：“大不了回妖界去！”

　　“行。”苏远梦点头。

　　众人还以为听错了，怎么回事？苏远梦说了什么？“行”？什么可行？

　　苏远梦扯了扯领带，在会议主位上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助理。助理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可以开始。

　　“各位。”苏远梦坐在总裁位置上，缓缓地说：“就在刚才，我已经跟玄学局商谈过，我们一致认为，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我们应该争取自己合法的、基本的公民权利，例如受教育权、被选举权、财产保护权等等。”

　　“争取权利的第一步，就是成为现代社会承认的合法公民。我希望，青丘集团旗下的员工及其家庭成员，没有黑户，全都是合法公民。当然，我们和员工相互尊重彼此的选择，我们选择合法的员工，员工也可以为了自己的个人考虑，离开青丘集团，另谋高就。”

　　一番话说完，听到的妖族全都呆住了。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全家都加入现代户籍体系，成为合法公民，就要被青丘集团辞掉？

　　“当然，青丘集团是个遵纪守法的集团，我们的法务部不是吃干饭的。所有遭遇解雇的员工，青丘集团愿意按照合同法规定，进行赔偿。”

　　作者有话要说：　　苏总：我为了我……也是大出血了。

第62章

　　苏远梦做的决定还没被外界知道的时候, 小武和痞少已经坐进了车子, 小武负责开车，好奇地问：“痞少，你刚才跟苏远梦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让苏远梦为局里大出血的？他可是做生意的。”

　　痞少撩撩他寸头上不存在碎发：“就因为他是做生意。苏远梦想搞妖族购物网站很久了, 但是, 没有买卖实名制, 跟骗钱网站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他不想找个借口让局里推行妖怪普查？他就等着呢, 就是不想出钱出力, 出钱出力就想要好处。”

　　“哦。”小武点点头, 又问：“可是，你怎么知道苏远梦要做妖怪购物网站呢？”

　　痞少没有回答。

　　在等着苏远梦来的时候，痞少收到了楚明渊发来的微/信, 上边只有短短的几行话。

　　苏远梦想做妖怪购物网站。

　　公民的权利与义务。

　　云梦集团愿意投资。

　　三句话, 每一句对苏远梦来说都是诱/惑，都是他想要的。

　　苏远梦的心啊，大得很，他不仅想自己挣钱，还想给妖族谋求个未来。做妖怪购物网站，是想妖怪能在各地都贩售自己的产品，不用挤在城市。加入户籍系统, 将来出生的小妖怪们，就能跟其他人一样读书明理。

　　他们就能有很多选择，可以跟现代社会的人一样，能继续修炼妖力, 利用妖力挣钱。也能不依靠妖力，靠自己的脑袋做科学家、艺术家等等现代职业。就算什么都没有，有一刻踏实工作的心，不用很聪明，也不用有妖力。哪怕化形都不完整，有手有脚，就能靠干体力活挣钱养活自己。

　　这是玄学管理部成立的初衷，十年了，妖族不知道多少妖怪，也只有一个苏远梦能跟玄学局想得一致。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大还真是……痞少摸着下巴思考。

　　这一人一妖，还真是了解？或者说，知己知彼？

　　痞少摇摇头，给丁冬打了个电话：“我这边搞定了，可以发通知了。对了，让你加的那句话加了没有？”

　　“加了！”丁冬气得想骂人，“你说你想得多天真？想要妖怪都搞个户口本，他们就全都搞？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咱们有那么多人手搞吗？这里一堆案子呢！”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回头得空了再跟你解释。”痞少堵了回去，“哪那么多废话？”

　　“知道了！”丁冬一把将电话摔了下去。

　　他们老大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轻伤不下火线，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却犯起了娇气，号称去法医部找林静了，跑得人影都不见。整个局里多少事，他居然真的交给痞少决定了！

　　刚才鸟窝头已经将热搜的障眼法破了，通报她也跟宣传那边商量好了，就等着宣传的主任签字就能发出去了。没想到痞少忽然让加上一段，说什么为了加强管理，即日起对A市范围内妖怪实行户籍登记政策，希望妖族配合。

　　聆听。听听！这话像是一个没职位的巡察说的吗？他们只是普通的巡察而已哎！这决定至少得局里开会再说吧？他说加就加？

　　丁冬本来不想帮忙的，但看在多年狐朋狗友的份上，直接拿通知去找局长了。没想到张局那秃头大爷，二话不说真的签字了，丁冬直觉这局里上上下下就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气息。从老大到痞少再到张局，肯定都有事瞒着她。但到底是什么事……丁冬也知道，自己问是问不出来的，就算是有女犯人要审问，她也是陪着做记录的那个，她能问出个什么来？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问了，谁让干嘛就干嘛，当个棒槌，听话就好。

　　字一签，通报就算过关了，当天下午临下班的五点，第一份玄学局通报就出来了。

　　通报先说明了半妖案件的情况，承认都是人妖混血者犯案，但是没有做过多推测。通报只说案情还在审讯之中，有进展随时通报，不隐瞒、不夸张、不渎职。

　　其次，对闹了一个白天的“热搜”事件做了说明，图文并茂地解释证明了这是一场法术。表示，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煽动，意图造成人和妖的对立，制造社会混乱。

　　最后，就是痞少要加的内容，在A市内推行妖怪户籍登记，进行妖怪普查。

　　通报一出，“妖怪普查”这个消息引起的轰动和讨论，完全盖过了半妖案子的热度。几乎所有的网友、媒体都在讨论妖怪普查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必要性是没人异议的，凭什么妖怪就不用合法身份呢？没合法身份的妖怪谁敢来往？

　　就是可行性，让各大论坛讨论了无数高楼。所有人都在问，玄学局这么要求，妖怪就会答应吗？

　　就在这时，青丘集团传出消息：

　　“青丘集团是个立足现代社会、遵纪守法的公司，绝对支持妖怪普查的决定。即刻起，青丘集团所有员工及其家属都会进行户登记。”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人问：“青丘集团这么厉害？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员工家属身上，让人家登记户口？”

　　后来才知道，青丘集团确实管不到员工家里，但人家可以管旗下员工。如果员工家庭成员没有进行户口等级，就以“和公司发展道路不符”为理由辞退，还答应付了三倍工资做赔偿。

　　据说，云梦集团也暗地里放话了，如果青丘集团因此资金周转困难，楚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一定帮青丘集团撑过这一关。楚家会放话，不用说，肯定因为他们家少爷在玄学局当督察。

　　还有人说，青丘集团本来都决定装死了，后来玄学局派人去劝。终于，将青丘集团说动了。

　　至于青丘集团的员工，据说妖怪不愿意，拿钱走人的。但更多的妖怪选择接受这个条件。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户口登记这事看起来小，实际上却是一条红线。

　　是否愿意遵纪守法的线，是不是真的愿意加入现代社会的线，也是愿不愿意和人族和谐共处的线。

　　如果不答应，那就是随时心里没有法制观念。别说抱着这念头的是个妖怪，就算是个普通人，明晃晃地对HR说：“我家里除了我全都是黑户，我觉得上户口完全没必要。”

　　你看哪个HR敢要？

　　抱着这观念的妖怪，离开了青丘集团，能力再大也不会有公司敢聘用。最后只有两条出路。

　　一，拿了三倍工资自己做生意。那可千万别让顾客知道他反对户口登记，否则哪个顾客愿意上门后续？没有法治观念，你敢说他不会搞假冒伪劣产品？你敢说出了问题能维权？怕不是一口就被妖怪吞了。

　　二，离开现代社会，回妖界。

　　对，现代社会不仅仅是大都市、小城镇，现在大部分村子都通了水电、公路和网络，那也是现代社会。而那些非常落后，没有水电、与世隔绝的村落，和妖界比起来有什么差别？

　　可妖怪们愿意回到妖界吗？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一旦享受了wifi，就无法离开。

　　还是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当天晚上，玄学局户籍科24小时办理业务，玄学局和警局各个部门，除了手上有案子的，全都抽调人员进行支援，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妖怪们落户。

　　玄学局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这事虽然争议很多，至少这个决定落在普通人心里，是踏实的。

　　就算是灵气复苏的世界，他们也没有被抛弃，玄学局还是玄学局，出了问题，首先要维护的，是社会治安的稳定，让他们放心地安居乐业。

　　而普通的妖怪们，他们早就向往人族的基本权利太久了。他们之中，很多想的只是过个好日子而已，妖力再强大有什么用？去拯救世界吗？哪那么多世界拯救啊？

　　再说了，比起拯救世界，他们更像自己有份好工作，买房子、存钱，空闲出去旅游，看看世界，今天给家里买个电视，明天配台新电脑。希望将来儿女能受到好的教育，也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能当明星、科学家、艺术家，能追求五彩斑斓的梦想。

　　“我女儿长得很可爱，唱歌特别好听。”女子长了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说话声音又嗲又软，头顶还长着一对猫耳。她一边填表，一边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我不想她跟我一样，从小到大，连字都不认得，看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认得，什么都不会，天天给人干苦力，不知道这日子过得有什么盼头。她想当明星，我也想她去追求理想，我想给她一个未来。”

　　她说着又笑了一下，抿着嘴说：“以前我们母猫……不对，女性猫族，只能干两件事，在田地里干活，或者生孩子。我们活得像个机器，但是以后我女儿不会这样了。”

　　“我们妖怪，也不想伤人，只是想好好过日子，和普通人一样。”

　　这段新闻播出的时候，引起普通人非常大的感触。

　　这天地间的生灵，谁不是为了“生活”两个字奔波呢？从这点上说，妖怪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妖怪户籍登记轰轰烈烈地做了三天，几乎将玄学局、各分局挤爆。最后从玄学局培训出去的普通民警也掌握了流程，妖怪们可以在辖区派出所登记户籍，玄学局的压力才小了一点。

　　“我的妈呀！”丁冬瘫在椅子上，像一条死鱼，只差没翻白眼了。“来个谁，把我抬走吧。”

　　话才刚落，旁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丁冬活动全身上下唯一有力气的部位——眼珠子。瞥了一眼，然后赶紧站起来。

　　“林医生！你怎么来了？”

　　玄学局上下快被折磨死了，特别行动队除了负责案子的那几个，剩下的因为“修士体能特别好”，所以奋战在户口登记的一线，连续三天才才下来。要不是看到林静过来，他们差点忘了，自己其实是负责重大案子的，而不是户籍登记这种事。

　　“给你们送材料。”林静一身白大褂，好像刚从法医部过来，她将一叠文件放在桌面上，说：“前几天抓的半妖，鉴定报告出来了，他们发疯确实是由血统引起的。”

　　不光是玄学局上下，整个公众视线都被“妖怪户籍登记”这事吸引得牢牢的，媒体本来就紧跟着时事热点，痞少又让家里的控股的几家传媒着力报道妖怪户籍登记时的心酸往事、美好向往等等。一时别说公众和媒体了，就算是特别行动队里，都快忘了这轰轰烈烈的新闻源头，是16个半妖集中犯案伤人。

　　“看我这脑子！”丁冬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问：“真的是血统引起的？林医生，他们该不会是……”

　　她语气忽然吞吐起来，因为刚抓到那些半妖的时候，他们几个曾经讨论过。按照之前抓到杀母的张某的情形，这些半妖体内的妖族血统肯定非常低，说不定都是四五代混血儿。

　　他们会在灵气复苏十年后才发疯，会不会正是因为体内妖血太少了，妖血需要十年的时间吸收灵气，才能产生妖力。而一旦妖血产生妖力，这些半妖的身体就承受不了，出现妖化现象？

　　林静知道她的猜测，摇头说：“不是，我已经在报告里做了详细的分析，也写了怎么跟公众解释这些复杂的数据。总得来说，我个人认为，这些凶手不能称为半妖，因为他们身上的妖血已经非常稀薄了，称他们为‘混血者’更贴切。”

　　“人族的混血者，就是人族里混合了少量妖血的群体，他们是可以产生妖力的，只是相对来说，非常微弱，没有系统的学习和引导，是不能发挥出来的，只是比一般人力气更大点而已。这些混血者之所以会忽然发疯伤人，是因为他们体内的妖血，被一种特殊的物质催动了。”

　　其他几个巡察也围了过来：“特殊物质？是什么？”

　　“妖界的一种花粉，叫做渡生妖竹。”林静解释：“这种植物，在妖界里也不常见，作用是一次性催发体内的所有妖力。妖力用完之后，使用者的精神就会崩溃，失去理智。”

　　办公室里的巡察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听说过这种花粉，真的存在吗？

　　丁冬迟疑地问：“也就是说，其实混血者不危险？也不会因为内在的原因发疯？”

　　“人族混血者不会因为妖血发疯，妖族的混血者会因为人血而生出很多疾病。追究原因，是因为人族长久地禁止近亲结婚，基因健康很多，所以即便掺杂妖族的基因，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变异。而妖族，因为近亲结婚很频繁，所以基因里的毛病很多。但不管哪种，都是生理上的毛病。”

　　林静说话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至于真正的半妖，就是一半妖血、一半人血的，目前还没有案例，无法下结论。”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了她脸上的迟疑之色。

　　丁冬后知后觉地问：“对了，林医生，我们老大呢？”

　　玄学局闹哄哄的好几天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他们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居然害我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