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她又嘀咕了句:“可惜长了张嘴。”
卫谚:“…”
“可惜?”他气的面皮一黑,忽然欺身凑近沈迟意,用极轻的声音哼了句:“你试一试,就知道可不可惜了。”
沈迟意没听清他含糊的话,却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他再往前一点点,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一处了。
卫谚本来是有意吓唬她,但两人骤然离的这般近,让他也有些迷乱,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及时退开。
就在沈迟意的神色逐渐从惊讶变为疑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高低不一的声音:“世子!”
“世子可在此处!”
沈迟意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是周侍卫,周侍卫他们找过来了!”她扯了扯世子的衣袖:“世子咱们快出去和周侍卫汇合啊!”
卫谚简直怄火,狠狠挤出一个笑:“好。”
他大步走了出去,果然见周钊带着一行人徒步赶来,一边走一边四处乱喊,卫谚没好气地道:“别叫了,我在这。”
周钊大喜过望,急忙带着人跑过来:“可算找着您了,昨儿我们被地龙冲散,直到夜里才整齐了人手,沿着您消失的地方一路找过来,可算是找到您了。“卫谚淡淡瞥了他一眼:“可有人员伤亡?”
周钊摇头又点头:“只有两个护卫摔断了胳膊和小腿,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我们怕还有余震,之前又没找着您,暂时不敢贸然返回营地,在附近就近扎了营帐,您快跟我们回…”
他说到一半,就见沈迟意从山洞里出来,想到两人待在一处了一晚,愣了下才神色古怪地行礼:“沈侧妃。”
卫谚淡淡把话头扯回来:“先回临时营地。”
沈迟意忙返回山洞,费力地把沈若渝扶出来:“带上我阿姐一道吧。”
卫谚淡淡瞥了姐妹俩一眼,周钊忍不住道:“侧妃娘娘,这位是西戎王子的姬妾,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谚打断了:“回去。”
周钊还想再劝一句,见卫谚冷淡神色,到底没敢开口。
周钊临时扎的帐子离山洞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沈迟意扶着沈若渝一头扎进帐子,虽说这帐子颇为简陋,但到底比四面漏风的山洞好了许多,沈迟意给她喂了点热水,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这才大松了口气。
沈若渝被喂下一盏热水一盏姜茶,身上终于暖和起来,又过了会儿,她眼皮子颤了颤,慢慢把眼睛睁开一线。
她声音柔细,有些惊疑地道:“阿稚?”
沈迟意就在她床边守着,面露惊喜:“阿姐,你可算醒了。”
沈若渝张了张嘴,紧张道:“我怎么会在你这儿?那些西戎人呢?他们是不是也把你抓起来了?”
沈迟意忙安抚她:“没有,阿姐别担心,你之前被冲到一处溪水里,正巧被我看见,我急忙把你捞了上来。”她迟疑道:“阿姐,你怎么…会落到水里?”
沈若渝神色悲苦:“阿多那嫌我昨日对他不够恭顺,他惩罚人的法子极多,不限于打骂,昨日他勒令我骑一匹我根本驾驭不了的烈马,每次我快摔下来的时候,他才让那马停下,结果我在那烈马背上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地动,我也不知道被那匹马带到了那里,但眼瞧着离了西戎人,我便只想着赶紧跑,不想那匹马发起性来,把我甩到了河里,我迷迷蒙蒙地就昏了过去。”
沈迟意忙安抚她:“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沈若渝苦笑了下,语气低弱无力:“哪有安全不安全的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能逃得出西戎了…”
她浑身倦怠无力,略说了几句之后,又半昏半醒地躺在了床上。
……
卫谚暂时返回不了营地,便在帐子里和周钊议事,就在这时,帐子外有人报道:“世子,西戎使节求见。”
卫谚眉心微动,并没有直接叫西戎使节进来,淡淡问道:“什么事?”
帐子外的护卫回答:“使节说,他的小夫人因为地动,走失在这附近,恳请世子派人帮他一道找寻,还说若是世子瞧见了他那位夫人,务必及时告知他,他必有重谢。”
卫谚手指弹动,淡道:“请他稍待片刻。”
他脸上掠过一抹极怪异的神色,直接起身,去了后面的帐子。
沈迟意正在柔声安抚沈若渝,卫谚也并不隐瞒,一进来就直接道:“阿多那在找你这位堂姐,现在已经找到我头上了。”
哪怕是混沌中,沈若渝听到阿多那这个名字都不由身子发颤,嘴里喃喃地说着胡话。
沈迟意忙轻拍她安抚,又扶着她躺下,这才起身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卫谚挑了挑眉,跟着她走出了帐子,沈迟意这才直言道:“世子,万不能把我堂姐交给阿多那。”
卫谚神色不见喜怒,淡淡问她:“为什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阿多那对你那堂姐倒似喜爱得紧,若是不上心,他也不会来舔着脸向我讨要了。何况他这次来是为了和魏朝和谈,化干戈为玉帛,若是他知道我私扣下了你堂姐,一个闹不好,蜀中和西戎又得战火连绵。”
沈迟意知道他说的有些道理,忙道:“岂会?那西戎王子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挑起两边战火?”
“但依然有风险。”他又瞟了她一眼,又露出那种微微讥诮的神态:“更何况她是沈泽的侄女,我凭什么为她担这个风险,收留于她?”
沈迟意知道此时不能犹豫,果断道:“若我有法子,能让世子免于担这份风险,只用对我堂姐提供庇护,直到西戎使节团离开蜀中呢?”
卫谚挑了下眉:“哦?”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道:“可以在附近找一具身量和我堂姐相仿,但面容损毁腐烂的女尸,让它换上我堂姐的衣裳,把这具尸体交给我西戎使节团,再告知他们我堂姐已经死于那场地动了,如此一来,只要我堂姐待到西戎使节团离开蜀中,世子便可放心了。”
卫谚眼底掠过几分惊异和激赏:“如果瞒不过他们呢?”
沈迟意沉吟道:“反正尸首世子已经帮西戎人找了,哪怕他们发现什么不对,世子只说不知,难道他们还敢搜查王府不成?再说就算他们真的要搜查,偌大蜀中,难道还藏不下一个女子吗?”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这具尸首,只是让两边都过得去的理由,他们若是相信自然最好,若是不信,我想他们应该也不敢不识好歹,为了找寻一女子,将蜀中搅和的天翻地覆。”
她说到这里,突然放缓了声调:“世子以为呢?”
卫谚静默不语。
沈迟意拒绝是在意料之中,但拒绝的理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她一向聪慧,卫谚是知道的,若她是个糊涂愚笨的,卫谚自一开始也不会稀罕搭理她,更不会总是对她特别关照。
但她这回不光洞明局势,说话更是层层递进,颇有条理,给的主意也是奇妙且大胆,她的急智让他颇为欣赏,每回在他想要克制对沈迟意的欣赏喜欢的时候,她总是能轻易打破他的克制。
卫谚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交出沈若渝这件事上,他看着沈迟意,心头一时颇为错杂,好像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冲破理智的束缚。
沈迟意见他长久不言,忍不住问道:“世子意下如何?这法子已经让风险微乎其微了,难道世子还想把我堂姐交出去吗?”
卫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一副认栽的表情:“要是我真的想把她交出去,压根不会来找你商议。”
若他想交人,直接强行让人把沈若渝带出来就是,根本不会过问沈迟意的意见,沈迟意也无力阻止。
在他起身来寻沈迟意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厌恶沈泽,也不必跟他说沈家其他人无辜,沈家族人无辜,难道他冤死的五千将士就有罪了?沈泽戕害他们的时候也并未留手。所以沈氏族人命数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若是搁在以往,他绝不会如此帮着沈家人,更何况这是邦交大师,尽管沈迟意给了个绝妙的主意,可最简单的法子,依然是把沈若渝交出去。
但在西戎使节那边来讨人的一刻,他想的居然是——如果沈迟意的堂姐出事,她一定会很难过。
也许他真的对沈迟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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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沈迟意把他这话细品了一遍, 双眸不觉微亮:“世子的意思是…”
卫谚瞟了她一眼,声音带了几分调侃:“你不是一向聪明吗?自己猜啊。”
沈迟意正要说话,卫谚已经返身回了之前的营帐。
他直接命人把西戎王子带进了帐子:“世子的那位小夫人丢了?”
阿那多忙拱手道:“正是, 不知世子见过她?若世子能将交还给我,我必有重谢!”
西戎女子虽也有不少美人, 但西戎女子热情大胆,在床笫之间一向放得开, 人有时候吃惯了重口味, 就想换着尝些清淡的, 汉女多是温驯自守, 在床上也颇为害羞含蓄,再加上沈若渝貌美难得,更稀罕的是她好像还是汉人贵族出身,阿那朵对她正在兴头上,人就这么丢了他还真舍不得。
不过他这话问的着实不怎么高明,听着倒似质问卫谚和他的姬妾有什么似的。
屋里的周钊自是知道那位姬妾跑到哪儿去了, 忍不住看了自家世子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卫谚神色淡然:“你自己的人自己没有看好,跑来问我?”
阿那多并不知沈若渝就在卫谚这里躲着, 方才也只是情急之下才有此一问, 闻言还满面歉然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我在蜀中人生地不熟, 昨日又遭逢地动之难,心下惶急得很,世子恕罪。”他又道:“我颇宠爱那位小夫人,还请世子留心帮我搜寻。”
卫谚神色不变:“我自会留心帮你找寻,但蜀中已经十余年没有这般厉害的地动了, 她又是一介弱女子,孤身流落在密林里……你心里得有个准备。”
阿那多脸色一变,也不敢真的胡搅蛮缠非逼着让卫谚给自己找人,微微欠身:“是。”
等阿那多走了,周钊才迫不及待地问:“世子,您…”
卫谚脸色微沉:“吩咐下去,知道这事的人都管住嘴,若是消息一旦传出去,我拿你们是问。”
周钊忍不住看了眼自家世子,瞒下此事倒不费什么功夫,这些侍卫都对世子誓死效忠的,但世子是个在公事上绝不含糊的人,他非留着那位明摆着是个祸秧子的姬妾,难道就是为了讨沈侧妃欢心?
这沈侧妃到底给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世子下了什么药哟!
他不由往后面沈侧妃住的帐子瞄了眼,神色发苦地应了声:“是。”
卫谚压根没顾得上自己下属的复杂心思,想到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迟意之后,可能在她脸上见到的欢喜表情,他心下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调整了一下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此事,这才走进了沈迟意住的帐子。
这时沈若渝已经醒了,她情绪稳定不少,只是仍旧憔悴,嘴里反复念叨着让沈迟意把她送还回去,不要为此惹上麻烦。
沈迟意正耐心地哄她喝药,见到卫谚过来,她面色一喜:“世子…如何了?”
卫谚漫不经心地道:“已经将阿那多打发回去了,等过上几日,我会找一具被野兽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尸首给他,也算是能交代了。”
沈迟意方才虽百般劝说,但毕竟做这事儿对卫谚丁点好处都没有,她还是底气不足,听见卫谚这般回答,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多谢世子。”
沈若渝乍听之下,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得了自由!
她再三确认自己终于摆脱西戎人之后,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痛哭,又在床上向卫谚不住道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迟意怕她乍惊乍喜身子受不住,忙柔声劝慰了她一番。
卫谚随意叮嘱:“这些日子让你堂姐不要露面,假扮成你身边的丫鬟侍婢什么的,或者换上男装,只要等到西戎人走了,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不禁轻挑嘴角,看向沈迟意:“这下你可放心了?”
沈迟意心情陡然放松,话里也带了几分打趣:“世子办事若我再不放心,那世上就没什么人能让我放心的了。”
卫谚难得被她赞一句,顿时觉着身上骨头都轻飘了几分,沈迟意又看了看卫谚:“世子身上的伤记着换药,蛇毒也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别说此时让卫谚打发走西戎人了,就是让他和西戎在战场上再打一场,他也觉着值了。
不过卫谚面上还是一副矜持神色:“小事而已,你也记着让大夫来请个平安脉。”他说完便矜持地走了。
沈若渝此时已经从方才的大喜大悲情绪中抽离出来,看了看自家堂妹,又看了看卫谚,眸中渐渐泛起几分疑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