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了账本，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视线锐利地扫向掌柜的，“怎么这个月盈利比上个月少这么多？”

　　掌柜的心下一跳，连忙解释：“这个月生意的确比上个月差很多，并不是小的不尽心啊。”

　　“怎么回事？”

　　掌柜的擦擦汗，将详细的账册翻给他看，“您看，这个月酒席比上个月少了接近二十桌，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为行翻开册子细细察看，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他发现京兆衙门里的那些人这个月没有来过一次，而且京城里那几个出了名爱吃的公子哥也没有来过，这些人往常可都是他们一品楼的常客，每个月最少也要来几回，可这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来，说其中没有问题都不可能。

　　“这些人怎么回事？难不成生意都被运升楼抢去了？”如果非要说哪家酒楼能跟一品楼叫板的话，那也只有对面的运升楼了，两家互为对手多年，但总体来说还是一品楼更胜一筹，因为一品楼挖到了从皇宫御膳房里出来的御厨当大厨。

　　掌柜的赶紧道：“并不是这样，据小的观察，那些人也没有去过对面的运升楼。”

　　这就奇怪了，方为行皱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马叫人去查是怎么回事。

　　不出一天时间调查的结果就送到了他跟前，发现京兆府衙门里的那些人以及徐景元等公子哥竟然是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甚至是开在破巷子里的小饭馆之后，方为行觉得是调查错了。

　　一个寒酸破败的小饭馆，怎么可能抢了一品楼的生意？简直是笑话！

　　方为行压根不把很美味饭馆放在眼里，本不打算去管，但接下来的半个月还是没有见到这些人来过一品楼，再着人去打听，发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徐景元几个公子哥去了十好几次很美味饭馆，京兆府衙门的那些捕头也去吃了好几次饭，不仅如此，他们还带了其他衙门相熟的人一起去，结果去过的人都不来一品楼了。

　　方为行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收起之前的轻视之心，准备亲自上门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抢得动他们一品楼的生意。

　　而米味对此一无所知，这几天她突然特别想吃烤鸭，但这里没有烤箱，所以她就琢磨着做个烤箱出来，当然，她是没这本事的，她只能画个大概的图出来，然后拿到对面邱大家让他打出来。

　　邱大虽然没见过也没做过这样的东西，但看着米味画的示意图也能差不多弄个明白，在仔细询问细节之后便开始着手打造，让米味等两天来拿。

　　想着过两天就能拿到烤炉了，米味就去找了王来财，让他通知他弟弟王来宝给她送点鸭子来，王来宝家养了不少鸭子，上次听说都养肥了，可以卖了。

　　听说弟弟家的鸭子又有了出路，王来财很高兴，当天就让人稍信回家，让弟弟明天就送鸭子来。

　　暂时还吃不到香喷喷的烤鸭，但前段时间酱制的萝卜却已经能吃了，味道好得很，所以米味便决定今天做个粥，粥配萝卜正好。

　　听闻她要做粥，就连李二梅都惊讶了，实在是粥太普通了，人人家中都会做，而且粥的味道寡淡，和香锅泥鳅面等比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吃头，就算手艺再好也做不出花来。另外，如果想喝粥自己在家就能喝，谁愿意花钱跑到饭馆里来喝粥啊？

　　但李二梅又相信米味不是乱来的人，既然决定做粥，那肯定有她的道理，也许老板真的能把普通的粥做出花来？

　　就在李二梅怀疑又信任的目光中，米味做了两种粥，香菇鸡丝粥和青菜粥，青菜粥两文钱一碗，香菇鸡丝粥三文钱一碗。

　　说实话，这个价钱是真不便宜，李二梅听得胆战心惊的，心里真怕到时候做的粥会因为太贵而卖不出去。

　　米味可没这个担忧，她一口气熬了两大锅，香菇鸡丝粥一锅，青菜粥一锅，算一算最起码能盛个一百来碗，惊得李二梅直瞪眼，还没开始卖就已经担心卖不出去浪费了怎么办。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明显，米味无奈了，干脆先盛出一碗香菇鸡丝粥给她，再配上一小碟酱萝卜，“你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李二梅知道以米味的手艺做出来的粥肯定是好吃的，但好吃不代表能卖得出去，毕竟实在的太贵了。

　　怀着担忧的心情，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然后便顿了顿，又夹起一筷子酱萝卜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米味，道：“老板，今天的粥肯定可以卖掉。”她真是想多了。

　　李二梅也说不出这粥到底哪里好吃，但就是觉得跟普通的粥不同，软软糯糯的，吃进嘴里回味无穷，特别是配上酱萝卜之后，那滋味简直绝了，一点也不比前面所做的吃食差。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同样美味的粥。

　　她真的不该看不起粥的，这粥真的被老板做出了花来，老板下次就算做树皮吃她也不怀疑了。

　　今天朱茂才依然是第一个来的，一进来就问今日吃什么，等李二梅介绍是吃粥之后，虽然惊讶于老板竟然会卖粥，而且还敢卖的这么贵，但他吃泥鳅面的时候已经长了经验，那就是不要轻易以貌取菜，特别是不要轻易看不起老板做的东西，老板就算是做野草吃那也不能轻易说不好吃，因为等你吃完之后就会发现自己被啪啪打脸了。

　　经验十足的朱茂才半句怀疑都没有，爽快地让李二梅给他各来一碗香菇鸡丝粥和青菜粥。

　　等把粥吃到嘴里的时候，朱茂才会心一笑，果然，老板的粥可不是普通的粥，卖三文钱一碗一点也不贵，他觉得光是这一小碟酱萝卜就能值三文钱，实在是太好吃了，如果有这样的酱萝卜，就算是没有其他菜他也能吃三大碗米饭下去。

　　吃完五碗粥之后，朱茂才摸摸自己实在是装不下了的肚子，只得遗憾地鸣金收兵，临走之前他特意寻到李二梅，提出想买一点酱萝卜带回家里去吃。

　　李二梅跑进厨房问米味，米味想了想，觉得也能卖，便让她去后院酱缸子里给他装上一盘，收取他二十文钱，不过盘子过后得还回来。

　　朱茂才端着酱萝卜高高兴兴地走了，走到门口差点迎面撞到一个人，要不是眼疾手快护住了手里的盘子，他的酱萝卜就要摔地上去了。

　　他下意识想骂人，但抬眼一眼，嘴里的话立马咽了下去，原因无他，只因为面前的人正是京兆府衙门的捕头杨岳，他们这些商户自然认识并且得罪不起。

　　“杨捕头好啊，您请您请~”朱茂才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后便让开让他进去。

　　杨岳没心情和他寒暄，急匆匆走进饭馆里，寻到米味之后便问：“米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开胃的吃食？我娘子这胎反应特别严重，吃什么都吐，现在瘦得厉害，再这么下去大人和孩子都熬不住，你要是有什么办法还请跟我说说。”

　　杨岳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娘子这一胎怀的特别艰难，吃什么都吐，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把他急坏了，看了大夫大夫也没办法，也用了许多偏方，但都不管用。

　　还是徐雷明提议他来问问米味有没有办法，说不定有什么开胃的好吃食呢。杨岳听话眼睛一亮，立马就跑来了。自从上次在这里吃过那顿饭之后他便对米味的厨艺很是信服，提到吃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所以趁着中午有时间便来问问有没有开胃的吃食。

　　米味听了缘由，暗道来的可真是时候，她做的酱萝卜刚刚面世他便找来，也是缘分了，当即就让李二梅去装一盘酱萝卜让他带回去试试看。

　　杨岳很高兴，掏了二十文钱给她之后干脆又买了一碗粥，然后便急匆匆的往家跑，心里祈祷这酱萝卜能起作用。

　　到了家之后，他媳妇正蔫蔫地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看得人担忧不已。伺候的小丫头看见他回来连忙禀报：“夫人今天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去，刚刚又吐了一回。”

　　杨岳让丫鬟去拿一双筷子过来，自己坐到床前，对妻子道：“我今天寻到一样开胃的吃食，你试试看。”

　　杨李氏看看他手里的萝卜，捂着嘴摇头，“我真的吃不下，相公别费心了。”

　　杨岳哄道：“好歹试试，实在吃不下去我也不勉强你行不行？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试试看，总不能不吃东西。”

　　杨李氏摸摸肚子，为了孩子只好答应下来，接过丫鬟拿来的筷子夹起一根萝卜送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

　　杨岳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吐，大喜，激动地问：“是不是不恶心了？”

　　杨李氏也很是惊喜，“真的不恶心，还怪好吃的。”

　　杨岳哈哈大笑，在心里感谢了米味一遍，又赶忙端出自己带回来的那碗青菜粥，“那你再尝尝这粥，看看能不能吃的下去。”

　　杨李氏舀起一勺子粥，同时配了一根萝卜送进嘴里，只觉得特别酸爽开胃，一口咽下去后不仅没有反胃恶心，还很想吃下一口，于是便一口接着一口继续吃。

　　自从怀了孕之后就没见她吃的这么香过，杨岳大喜，决定一定要去好好感谢米味一番，等孩儿出生更是要给米味包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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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杨岳喜悦兴奋之时，方为行也来到了很美味饭馆，他今日特地推了其他事情，专程带着掌柜的来到很美味饭馆，就想看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连一品楼的生意都能撬动。

　　掌柜的看着眼前饭馆寒酸破旧的外表，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不懂自家老板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这么一家小饭馆怎么能跟一品楼比？就算这里的饭菜真的不错，但毕竟太过简陋狭小，成不了气候。

　　但方为行却不这样想，就凭此刻饭馆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人就能看出来，这家小饭馆不简单，开在如此简陋的地方，装饰布置又如此寒酸简单却依然能把生意做的这么红火，可见厨师的功力不一般。

　　他让李二梅给两人各上一碗粥。

　　掌柜的眉头皱起，眼里很是鄙夷，“老板，这家饭馆也太小儿戏了，竟然卖粥，厨师这是没别的本事了吗？”

　　方为行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非也，你不要看不起简单的粥，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不容易做好，便越是能体现厨师的功力，这家厨子既然敢做粥出来卖，自然有其自信之处，你尝过以后再发表意见。”

　　掌柜的尴尬地点点头，这下不敢随便说话了。

　　不一会儿粥便被端了上来，方为行看着碗里粥想卖相，不禁暗暗点了下头，光这卖相就不比一品楼的大厨差。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中，只觉香软爽糯满口余香，一口下去从嘴巴暖到胃里，熨帖得很。

　　他正准备让掌柜的也尝尝这粥的味道，哪知道一抬头就见这人已经快吃了半碗下去，头上都吃的冒汗了。

　　方为行：……

　　看自家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掌柜的尴尬地笑笑，指着那盘酱萝卜道：“老板你尝尝这萝卜，怪好吃的。”

　　方为行懒得跟他说话，伸手夹了一筷子萝卜送进嘴里，然后便不得不承认，这家厨子很了不得，一品楼的周御厨做的酱萝卜可算一绝，但却胜不过眼前的这一份，怪不得这么一家小小的饭馆能撬动一品楼的生意。

　　他为自己之前对这家店的轻视感到愧疚，果然不能轻易看不起别人，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不是简单说说的。

　　正思索间，掌柜的期期艾艾地又开了口，“老板，这个、这个，能不能再来一碗粥啊？一碗没喝饱。”

　　方为行盯着他，眼神沉沉，“我是带你来吃饱饭的？”

　　掌柜的轻咳一声，慢慢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恢复平时精明强干的样子，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家店的手艺这么好，肯定会越来越影响咱们的生意，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方为行当然知道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但他现在很欣赏这家店的厨子，要是能以高价把厨子挖到自家一品楼，那无异于又为自家添一名大将，生意肯定会更好。

　　想到这里，他将李二梅招来，道：“麻烦把你们家厨子引荐给我见一下。”

第36章 烤鸭

　　李二梅警惕起来，深怕这人是找茬的，“你要见我们家厨子干什么？”

　　“你别紧张。”方为行和善一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就是觉得你家厨子手艺很好，特别对我的胃口，想和他交流探讨一下，我本人也很喜欢研究厨艺。”

　　听他这么说李二梅放松了一点，瞅了眼厨房，道：“我帮你去问问，你稍等一下。”

　　她进去厨房跟米味说了这事，米味手头的事情正好忙完，便跟着她出去，走到方为行跟前，问道：“这位客官不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方为行愣住，打量了米味好一会才问：“你是这家饭馆的厨子？”

　　米味点头，“正是。”

　　方为行没想到厨子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子，他还以为是一个最起码四十岁朝上的中年男人呢，毕竟厨艺这东西是需要时间磨练的，年纪越大手艺便磨练的越好，很少能看到如此年轻厨艺还如此绝妙的。

　　着实愣了好一会才压下心里的惊讶，方为行伸手请米味坐下详谈，开口赞道：“小娘子你的手艺着实让方某敬佩，能把普通的粥和萝卜做的如此美味天下少有，小娘子真是好本事。”

　　“过奖了。”米味知道他肯定有别的目的，不动声色地等着他说出真正来意。

　　果然，没寒暄一会方为行就进入正题，“以小娘子你的手艺屈居于这里实在是委屈了，你应该待在更好的地方，这样才不算埋没了你的好手艺。”

　　米味暗道原来是碰到挖墙脚的了，不过这人估计是没搞清楚这家店的老板和厨子是同一个人，竟然挖墙脚挖到老板头上了。

　　她憋着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并不算埋没我的好手艺。”

　　方为行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劝道：“这样寒酸的饭馆又能给你多少月钱呢？以你的手艺，那么一点月银真是委屈了你，小娘子只要你跟我走，不论这里给你多少月银，我都能按三倍的价钱给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哟~好大的手笔啊，如果她不是老板本板，估计还真能被挖跑喽，可惜啊~

　　米味坏心眼上来了，假装怕被老板发现的样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跑来咱们饭馆挖墙脚，就不怕我们老板生气吗？”

　　方为行丝毫不惧，“这有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把你挖走是我的本事，他出不起这么高的工钱是他无能。而且你放心，有我在你家老板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能对你怎么样，所以你不要有顾虑。”

　　米味认真地注视着他，特别忠心耿耿地说：“可是我们老板人特别好，不论我们老板给我多少钱我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干，别人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背叛我的老板！”

　　“噗——”李二梅终于憋不住笑了。

　　方为行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也没放在心上，反而低声劝米味：“小娘子，你这样想就不对了，谁给的工钱高就给谁卖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你的老板要是连这点都想不通那心胸也太过于狭隘。”

　　这人口才真是不错，要不是她就是老板，还真的要被他说动心了。

　　米味勾唇一笑，双手托腮，特别无辜地问对面的人：“那你当着人家老板的面挖人家的墙脚也不觉得心虚吗？”

　　“什么老板的面？”方为行一愣，下意识去看站在一边的李二梅，不太相信地问：“你是老板？”

　　李二梅咬着唇指了指米味，“我不是，她是。”

　　方为行瞪大眼睛，像是突然被人点了哑穴。

　　米味内心快要笑死，但为着人家的脸面着想还是忍住了没笑，一本正经地道：“虽然我这庙小，但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背叛我自己的。”

　　方为行咬咬牙站了起来，丢下一锭碎银子便走，看得出来半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停留。

　　等两人不见了人影，米味和李二梅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