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直把殷陶堵在门口:“别送了,盛京不比咱们京里头,天凉着呢,快回去吧。”
看着七爷远去的背影,殷陶突然觉得几个兄弟都挺不错的,除了直郡王不大爱搭理人,九爷嘴上不饶人些,其他几个都能处得来。
时至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十王亭附近的桃花开了几枝,红粉的花瓣卷着娇嫩的花蕊,绽放得恰到好处,重点是枝丫也长得颇有意趣。
康熙批完奏折出来转转,看到那桃花也赞了几句,转头正碰上殷陶出来散步消食,想起许久没跟这个儿子手谈一局,便叫了他来亭子里下棋。
不远处一阵吵嚷声起。
康熙不由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闹哄哄的。”
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有小太监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道:“九爷吃醉了酒,跟三爷理论起来了。”
殷陶看着康熙即刻便皱起了眉头。
九爷的情况和十四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两个都是高位嫔妃的小儿子,前头儿子送出去养了,这个是养在身边的第一个孩子,难免娇惯一些。
三爷这般跟喝醉酒的九爷争执起来,九爷倒是没什么,但三爷难免在康熙心中留下不稳重的印象。
果然,殷陶听康熙沉声道:“老三最近的确是浮躁了些。”
殷陶不说话。康熙可以评价儿子,但他作为弟弟不能随意评价哥哥。
三爷最近的确心里头是很有些不爽的,原因跟直郡王也差不多。
明明他才是郡王,老四和老八只是贝勒,可为什么这次皇阿玛东巡,把老四和老八就留在京里辅佐太子参与政事,怎么偏生他就不行?
这几位平日里头都是爷,心情郁郁后难免做出一些不羁之事出来,只是三爷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差,正好就被康熙当场给撞见了。
康熙眼睛透露出一些失望的神情,殷陶不由暗中替三爷捏了把汗。
康熙接下来还要去塞外会一会蒙古的各部落首领,太后的意思是想留在行宫里头,不跟着过去给皇帝添乱。
这日殷陶过来给太后送上街买的各种土特产,正碰上康熙过来同太后商议此事。
今日来陪太后说话的还有三爷、五爷和两位公主。
五公主率先表态道:“皇阿玛,儿臣舍不得皇祖母,愿意留在行宫陪着皇祖母说话。”
一旁的四公主也连忙表态:“儿臣也愿意留下侍奉皇祖母。”
康熙却对四公主坚持道:“小五一个留下来陪着太后也就是了,喀尔喀那边风光正好,你就跟着皇阿玛去塞上看看吧。”
五爷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五妹妹能留下陪伴太后,四妹妹却要跟着去塞上,都是女眷,留在行宫有何不好?
殷陶则是瞬间就明白了康熙的潜台词,他这是要带四公主去喀尔喀部赐婚了。
四公主也知道了康熙所指,她在一众姊妹当中一直还算胆子不小,平素好读史书也颇有见识,自觉若是个男儿并不比几个兄弟要差。
身为大清公主,她知道自己终究要走上和亲的道路,甚至对康熙此次带她出门的用意也猜到了几分。
但冷不丁听到康熙这话后,四公主依然感觉非常突然,脸色瞬间也有些发白,但还是强撑着应道:“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屋子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看着就到了晚膳时间,太后开口打破了沉默:“今儿膳房准备了烤全羊和八宝饭。我一向吃得惯吃莜麦面和哈达饼,正好这里有个科尔沁来的厨子,便也叫着做了一些,皇帝可要留下来尝尝?”
“正巧朕这几天吃牌子菜吃腻了,那就留在太后这里尝尝鲜了。”康熙应了下来,转而又对殷陶几个道,“你们几个也一起坐吧,人多了热闹,吃起饭来也香甜一些。”
康熙发话了,殷陶几个自是要留下来用晚膳了。
这是殷陶第一次和康熙坐同一个桌子吃饭,心里有些犯怵。
好在太后这边桌子够大,几个皇子公主按着年龄排序,算起来他距离康熙应该不近,问题不大。
三爷则是对着康熙建议道:“儿臣记得盛京行宫的千里酒极好,倒比咱们御膳房里酿的更好一些,不如叫他们进一坛上来给皇阿玛尝尝。”
殷陶给了三爷一个眼神,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从前在宫中时候,皇祖母便同儿臣说过,这蒙古的哈达饼的筱麦面最有滋味,承蒙皇阿玛和皇祖母厚爱,今儿我们可算有口福了。”
三爷不悦地看了殷陶一眼,十二最近有点飘了啊,怎么连兄长说话都敢打断了。
接下来便听康熙道:“今儿桌上便不必用酒了,梁九功,着人取些果子露来罢,两位公主也可用一些无妨。”
三爷觉得奇怪,他们一起在太后这里用膳,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家宴了,怎么皇阿玛就说要把酒水停了呢?
殷陶趁着众人落座之间,对三爷低声解释:“三哥你难道忘了前儿咱们去谒陵之时,皇阿玛说过的话了么?”
就在三日前,户部上了折子,说是湖广、江西、江南、浙江、广东、广西、福建、陕西、山西几个省份米价一夕之间都贵了不少,甚至有的地方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康熙为了显示朝廷对这个问题的重视,更是为了稳定米价,当即下了旨意,这几省从即日起严禁造酒,直到米价降至康熙三十六年水准后方可恢复。
也不知道三爷最近在想些什么,做什么都如此心不在焉。
被殷陶这么稍稍一提醒,三爷才幡然醒悟。
之前陪同康熙谒陵之时,康熙提起此事,三爷也就仅仅听了那么一耳朵,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起这事后,三爷不免暗中捏了一把汗。如果方才不是殷陶打断,他若继续说下去,惹得皇阿玛不快……后果不堪设想。
三爷给殷陶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然十二弟如今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追随他的意思,但依然还是对他很关心的。
即便十二弟并无结党的心思,他也要多多关心这个弟弟,多多与他交好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神经蛙、羨機的地雷,麽麽哒~
28、鹿肉
安顿好太后和众位嫔妃后,康熙又带着一众皇子皇女启程前往塞上。
骑马赶路是个体力活儿,等到了晚上,康熙叫停后才开始安营扎寨。
劳累了一天的殷陶决定早些洗漱休息,却不想晚膳还没用完就接到了魏珠的指令:万岁爷请十二阿哥过去一趟。
殷陶匆匆洗了个脸,拿湿毛巾将头上浮散的尘土又擦了一遍,确定仪容规整衣裳得体后,这才随着魏珠去了康熙御帐。
康熙的帐子同他们这些皇子又是不同。
灯火明亮,地毯松软,熏香的味道也极是好闻,一应家具摆设十分齐全——简直就跟宫殿没什么两样,不管是空间上还是布置上。
果然统治者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过得不会太差,难怪有那么多人都想要当皇帝呢。
不远处的烛火当中,康熙对着殷陶招手:“朕听太后说你喜欢食用鹿肉,这几日赶路,瞧你也没怎么好好用膳,脸都瘦了一圈,正巧今儿膳房弄了一些麻仁鹿肉串,一起过来坐下用罢。”
麻仁鹿肉串也是宫里头的牌子菜,首先将鹿肉切好腌制,拿方巾搌净肉上的调料后裹上熟芝麻仁,再将挂好芝麻仁的肉串搁至烤架上烧烤,等鹿肉烤好后最后撒上椒盐便可食用。
由于宫中这道菜用料考究,厨师技艺精湛,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做出的烤肉串倒比殷陶前世吃过的烧烤更有滋味。
看着这盘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麻仁鹿肉串,殷陶突然之间意识到,康熙也是一个爱护孩子的父亲。
只不过他膝下的孩子实在太多,且有太多需要处理的政务占据着他的脑子,是而康熙只对他喜欢的孩子才会上心。
就在昨日,留京的四爷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道是浑河河水泛滥,百姓遭受水灾,情况比之前想象得严重,望皇阿玛明察后早做决断。
看着低头吃肉的殷陶,康熙突然又想起了这茬儿。
十二几个眼看着就到了娶福晋的年纪,日后也是要入朝的,提前叫他们熟悉一下这些事情也是应当的。
康熙把四爷奏折上的事情同殷陶一说,而后对着殷陶询问道:“浑河距离咱们营地倒也不远,你觉得朕该不该绕路过去亲自看看灾情如何?”
殷陶记得从前在A大经济学院念大学时候,同样是推行新政策,学院一把手和学院二把手想出来的点子,推行力度就不一样。
在政事上更是如此。
虽然就殷陶自己而言,是不愿意多赶路的。但就这件事情上,康熙亲眼去看过的河堤意义上终究是不同的,当地官员修筑河堤的力度和用心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不过绕上一段小小的路程,受益的却是万千百姓。
殷陶想了想,把刚才的论点稍稍拓展后组织语言做了说明,而后给出了肯定答案——儿臣认为理当要去。
康熙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康熙又召见直郡王、诚郡王和五贝勒,将昨日问过十二阿哥的问题再次同几人一说,依然询问几位皇子要不要拐道去浑河看看。
这时候自然是大哥直郡王先来。
直郡王不大懂康熙是什么意思,他这几年在军队里待得时间更多一些,极少思考这些同政事相关的问题。
直郡王隐约觉得,康熙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且浑河距离营地的确不远,过去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但他又转念一想,万一皇阿玛心中其实不想去,就是想借着他们的嘴说出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再说了,蒙古几位王爷都在等着接见,脖子都望长了,在盛京行宫当中已经拖了几日,再拖拉上好几天才能抵达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还是依着皇阿玛的想法最是稳妥些。
想到这里,直郡王回答道:“皇阿玛是万民之主,英明决断,儿臣不及。一切但凭皇阿玛安排,儿子只听皇阿玛吩咐。”
康熙脸上表情不见变化,转头看向三爷:“三阿哥,你怎么看?”
三爷内心想法和直郡王差不多,既然大哥已经定下了调子,照着做下去总是无功无过。
“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
五爷也跟着道:“还请皇阿玛圣裁。”
面对着如此拿不定主意的三个孩子,康熙突然怀念起了务实的老四,若是胤禛此时在这儿,定然会劝他以百姓为先。
说起来,十二这孩子也是个好的,起码有自己的想法,心思单纯,也知道心疼百姓,日后培养起来给太子做个帮手也不错。
最终康熙还是决定亲自去浑河看看。
等到康熙下旨绕路行进浑河后,三爷才又品出了些味儿来。
赶路途中,三爷有些不确定地问五爷道:“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原本就定下了主意,那日寻我们并不为询问我们意见,而是想要考验一下我们?”
五爷早把那事儿抛之脑后了,反正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考好过,所以觉得没差。
“三哥别想太多,皇阿玛估计就是收到折子心里有事,所以叫我们来问问,既然皇阿玛如今拿定了章程,咱们只管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也就是了。”
三爷望着前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官道摇了摇头。
真的是这样吗?
四爷折子当中所言不错,浑河灾区的情况的确非常不乐观,康熙就地考察后,发现百姓因为水灾没有收成的缘故,竟然以水藻为食。
康熙不顾周围人劝阻,亲尝水藻后感叹百姓艰苦,即刻下令着于成龙、王新命前来浑河修坝赈灾。
康熙今年巡幸塞外比往年时间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