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正在陆砚生的书房商量事情,顾欢在准备自己的逃生装备。等她的时候有些无聊,陆昙生闲来翻开陆砚生的书画。
那些画上的人,或站,或坐,或苦笑,或娇嗔...栩栩如生,描摹的尽然是一个女子,这每一个笔触,都极尽温柔,不知倾注了多少情意。
陆昙生望着忙碌的顾欢,她正尽力地将匕首绑在自己的小腿上,提前为自己从绑架中逃生做准备。
确实有点讽刺。
表哥费尽心思布置府兵,就是为了保护顾欢。而顾欢不惜将自己置入命悬一线的险境,就是为了逃脱表哥。
见顾欢准备差不多了,陆昙生合上画卷,道,“你时刻准备着,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万事俱备,只要表哥不半路折回...你以后,应该就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如此正好,深得我心。”顾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递给陆昙生,“我走后,你将此信寄给陆砚生,他绝对不会半路折回。”
“你写了什么,这么神奇?”
顾欢轻嗤一声,“能有什么,花言巧语诓骗之...”
不等她说完,陆昙生就眼疾手快地将信拆开,“咦,怎么就一句话?”
顾欢连忙将信夺回来,利索地封装好。
“一句话,足够哄骗他了。”
***
是日,管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道,“不好了,少夫人!”
管家做事一向游刃有余,头一次见他这么六神无主,顾欢急忙安抚住他,道,“管家,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管家哪里冷静得下来,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表少爷被落州知府绑架了,他们说、说,只有少夫人您的命才能换表少爷的命!表少爷如今奄奄一息,他还说,让您莫轻举妄动!”
“人在哪儿!”
“就在门外...”
见顾欢急匆匆往外走,管家急忙拦着,“可是少主吩咐了,不让您出去!”
况且那刘知府对少夫人是恨之入骨,若是少夫人落在他手上,那可是有命去无命回了。思及此,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将这档子事情告诉少夫人了。
“管家,如今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仔细思量!”
顾欢一把推开他,径直往外走。果然落州知府就在外面,他身后是被五花大绑的陆昙生,陆昙生的衣服上浸满了血,可见身上受的伤有多深。
顾欢忍住没笑出声,旋即神色紧张道,“我答应你,我跟你换!前提是你先放了他!”
“我凭什么信你!”刘知府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爱信不信,你不信我就回去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顾欢让陆宅人停下脚步,独自一人上前。刘知府眯着眼睛,看她有几分诚意,一把将陆昙生扔在地上,疾速拽住顾欢,扼住她的喉咙,不断后退。
管家连忙着人扶起陆昙生,与此同时陆宅的府兵尽数跟上刘知府。
刘知府一路将顾欢拽回驿站,使劲儿将她摔在地上,顾欢被摔地闷哼一声。
“外面已经被老夫埋了火/药,只要他们靠近一步,老朽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刘知府费力将顾欢捆绑起来,将她与那口红木箱子放置在一起,“你该庆幸,我儿喜欢你,老朽容你一段时间,等你与我儿冥婚后,老朽再将你二人合葬!”
我靠,这老头疯了!
刘知府不在意顾欢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地掏出白色的蜡烛,在顾欢的脚处祭上香案,口中念念有词,十分玄乎。
外面动静有些大,似乎是陆宅营救的人来了。
刘知府被吵的不耐烦,拿着火折子气冲冲出去要挟他们。顾欢依稀听见同归于尽的字眼,趁着他回来之前,她眼疾手快用匕首割断了绳子,忍着红木箱子发出来的恶臭,掏出火折子,随手一扔。
如陆昙生所说,这个房间洒满了火油,一点即燃。
火星在房间里乱飞,所到之处火苗乱舔,顾欢喘不过来气儿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不知从何进来,紧紧拉住她的手。
“欢欢!快走!”
顾欢跟着唐笑年从窗户跑出去,跑了很远之后,她回头看,驿站那处,一片火海映红了天,因着驿站外围被刘知府埋了火/药,随着几道轰隆的巨声响了之后,火势烧得更旺盛,如一只凶猛的野兽,所到之处,尽是狼藉。
“这样大的火,不说无人生还,怕是没有人信的吧。”她喃喃道。
唐笑年将顾欢拉上马,他随着顾欢的眼光望去,声音轻快,“阿欢,陆昙生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备好一具死尸在火场里,自此以后,我们便能彻底摆脱他。”
这个“他”,未说其名,但是两人心照不宣。
顾欢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做了这么久的戏,真累。好在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
希望如唐笑年所说,以后她和陆砚生,再无干系。
应该也不会再有关系了吧。
***
“少主,过了前面的长亭,便是长安。要不要下来歇一歇?”
陆砚生有些疲惫,正在闭目养神,忽地胸口刺痛,如被针扎一般。听得长云的话之后,他掀开帘子,隔着不远,已经能瞧见长安二字。
长安气候舒暖,即使已经入秋,路边仍然山花烂漫。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疲劳也减了几分,这也是为什么长云提议下来歇息的原因。
按捺下心中的不适,陆砚生沉声道,“不必!”
将要入城门时,陆砚生心中那股子不安慢慢氤氲放大。
“阿欢...”
他喝住长云,“长云,不回长安了,疾速启程,回江州!”
长云勒住马绳,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惊诧,不过对于少主的决策,他一向不过问,直接调转马车,折身走了十来里路,碰上一个纵马而来的陆家人。
“是表少爷身边的人。”长云对陆砚生说。
那人是来送信的,长云将信递给陆砚生,道,“说是少夫人送来的信。”
陆砚生拆开信来,上面没写什么东西,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字迹确实是她的字迹,板板正正的,极有特点。之前顾欢的字歪歪斜斜,陆砚生纠正她许久,都改不过来,后来他几乎要放弃了,只教她,不求多好看,只要板板正正,看得清楚就行。
陆砚生这行简短又别扭的文字,看了许多遍,不自觉便笑出声来。
长云道:“少主?”
陆砚生将信收起来,说,“不回江州了,还是去长安,早些把事情办完,早些...回家。”
长云不多问,赶着马车往回走。陆砚生撩开帘子,帘外小路上,美丽的小野花撒了满地,风将细香送了进来,他又想起了阿欢的信。
信里说: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35章 襄州 一更
襄州位于大梁的南地, 连年绵雨霏霏,常年遭受水灾,百姓叫苦不迭, 即使朝廷一直往此地运送物资, 但是灾情一直没有好转。国主曾多次遣派朝廷钦差大臣前往察探情况,可得到的都只有一个结果:襄州灾情确实严重。
尤其今年, 连着三场暴雨, 让本就严重的灾情更是雪上加霜。
国主头疼此事, 见新科状元颇有治理之才,亦是踌躇满志,便指派其去治理襄州。因其实乃人中龙凤, 国主有意收其为天子婿的打算,于是公主顾雁亦被指派一同前往。
“我看啊, 这状元郎与公主就是郎才女貌,有一个词形容他们的,叫什么来着...”
不忍心瞧着小二抓耳挠腮的模样,顾欢好心提醒道, “金玉良缘。”
“对对对!是金玉良缘!”小二一摸脑袋,道, “瞧我这脑子!”
顾欢笑了一声,同他说楼上那两位马上下来,吩咐他再温一些糕粥,小二应声称是, 连忙去准备。
从江州逃离之后, 顾欢和唐笑年在途中的客栈与顾雁会合。当时顾欢一身狼藉,顾雁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心疼地抱抱她。
估计她与陆砚生的事情, 唐笑年都同顾雁说了。
此后,一行人便前往襄州,经过半月的奔波,如今离襄州只有十几里地了。昨日夜太黑,他们便在途中客栈下榻。
唐笑年和顾雁在路上一直在讨论襄州的灾情,襄州的灾情十分严重,顾欢也听不懂什么,便趴在马车里一直在睡。于是在客栈的时候,她反而醒的最早,她知道顾雁和唐笑年二人很累,便独自先下来用膳。
做饭的小哥儿确实挺爱说,她只是问问他襄州的灾情如何,他便从灾情说到了朝廷,再由朝廷说到状元郎和公主的婚事,顾欢听的也很入迷。
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想来唐笑年是怕她误会,故意瞒着她。
小哥将糕粥备好,转身的时候,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顾欢,他摸着脑袋,笑得敦厚,“瞧我这猪脑子,差点又忘了,昨日客官下榻之后,这里来了封信,说是送给你们的。”
顾欢道了声谢,将信拆开来,纸张的角落里印了一朵昙花,一看便知是陆昙生的来信。
“一切无虞。”
她嗤了一声,把信扔进客栈取暖的火炉里。
她搞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来的逃生路线,怎么可能会不“一切无虞”。
察觉后面有声响,顾欢回头,笑着招呼下楼的两人,道,“醒了?醒了便用膳吧,一会儿还有些糕粥,垫垫肚子便上路了。”
顾雁没睡醒似的,扑进顾欢的怀里撒了会儿娇,顾欢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唐笑年则站在一旁,用宠溺的眼光看着顾欢。
用完膳后,一行人便继续前往襄州。可是越靠近襄州的地界,一切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传闻中,明明灾情已经严重到满地饿殍的襄州,却处处都昭示着安静祥和之态。
襄州的百姓们都很热情,两旁摊贩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快乐的笑容...这里,怎么可能像是有灾情的地方?
眼下前来参与赈灾事宜的顾雁和唐笑年,站在襄州的土地上,相互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疑惑二字。
“为今之计,是在这里等当地官员前来迎接,问问他们此地的情况。”顾雁皱眉道。
唐笑年的眉间也皱成“川”字,他点点头,十分赞同顾雁的看法。等官员过来接时,唐笑年看眼身边,顾欢已不在身旁,而是笑吟吟地同一旁卖水果的阿婆聊了起来,聊得十分热闹。
唐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欢欢,过来,准备走了。”
来迎接的襄州官员打量着顾欢,道,“这位是...”
“这位是在下的内...”
顾欢连忙打断他的话,自己对官员解释道,“我是状元郎的表妹,家中落魄,不得已投靠表哥。”
唐笑年讶然地看着她,十分不解,顾欢假装没有看见。⑨拾光
那位官员了然地点头。
在去往襄州知府的路上,他们了解到,来迎接他们的官员是襄州知府的幕僚。讨论到襄州的灾情时,幕僚颇为骄傲地说,今年知府新订的赈灾政策十分好,短短一月便已将水灾控制住,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态。待过几个月,此地便可恢复之前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