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傲娇了,微笑着看着保育员。
保育员现在看她走过来,都觉得虚。
这孩子看着你,就跟捅了麻线窝一样,纠缠不出来了。
就可劲儿跟你掰扯,“西爱啊,你先吃,先吃,下午咱们保卫科的人去打猎,有肉吃呢,中午先垫补一下。”
西爱自己就坐着,觉得没问题,勉强撑着也不错,但是那饭就愣是没吃,她等着晚上吃大餐呢。
肚子饿啊,确实饿,但是就是不想吃。
有的孩子,就特别的各,我就是饿死了,我也不吃,我狠起来的时候,我对自己都下狠手。
保育员看着朱成仁,在外面就嘀咕,苦大仇深的,“真的,要淡水洗头,天天儿的比人家多用水,今儿中午也没吃饭,我带过这么多孩子,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难带了。”
一般的孩子,要东西你不给就算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淡水就是没有你没办法对不对,这里就是没有肉你也没办法对不对?
可是西爱不,她是创造条件,没有淡水,我就想法子要,我动动心眼就好了,去折腾别人,就这样。
朱成仁往屋子里面看一眼,西爱趴在桌子上呢,也没看书,屋子里面大闹的有,读书的也有,三三两两的反正是没有西爱。
他看了一会儿,等下课了才喊她出来,要摸她的头发,一下子躲开了。
朱成仁笑笑,“头发真漂亮。”
西爱就笑了,自己努力的不要嘴角翘得太厉害,她来这边缺少粉丝,很久没有听到赞美了,尤其是各种虚情假意的彩虹屁,没了小孙跟伸伸,还有她的铁杆,日子就不太来劲。
“你不要碰我头发,很金贵。”
一个是用的水很金贵,费了她一番脑子呢。
再一个就是黄毛丫头怕头秃,就想要一头秀发呢,所以很珍惜,不给人碰。
外面马蹄声哒哒,西爱翘脚看一眼,都背着□□,是去打猎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晚上有肉吃了。
这边没有什么肉,供给的话,实在是少的可怜,粮食都吃不上了,一人就是两个窝窝头,杂粮的那种。
朱成仁看她,“听说你在家里都吃肉的?”
西爱就不吭声了,“你听错了吧,可能这边风大,你们听得跟我听得不一样。”
“奥,那你听得是什么样子的?”朱成仁带着她爬上小山坡,这里可以看着保卫一行人远去,带起来一阵黄土,还能看到这里一片黄色的基调,永远看不到的绿色,永远看不到的水源,陪伴大家的,只有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还有那深夜拜月的狼群。
西爱撑着下巴,她累了,她在这边浑身没有力气,她不吃肉,就浑身没有力气,脚都不想抬起来,捧着自己的脸,用围巾包的严严实实的,依然感觉身上是抖擞不掉的尘土。
想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一片黄沙看穿一般的,说了一句,“大概只有风知道吧。”
只有风知道,不需要你们知道我。
朱成仁一愣,随后大笑,“你不一样,西爱你很不一样,你聪明。”
西爱肚子饿了,在叫,看着朱成仁,“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我在等你说我,批评教育然后威胁是吧,可是现在我饿了,我不想等你开口了。”
我饿了,所以现在我给你机会,赶紧说。
朱成仁摇摇头,抓起来一把沙子,“我来找你,确实是想教育批评你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对你,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你看这沙子,西爱,这片土地上是存不住水的,它一年下不了一次雨,下雨就是奇迹,所以这里没有水,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用的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跨越这黄沙漫漫,一步一步拉进来的。”
西爱垂着眼,“所以呢?”
歪着头看着朱成仁,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容易的,也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她没有一点感慨。
朱成仁就哽住了,所以呢?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再讲下去,人家也听不进去。
西爱见他接不上话儿,看了眼罐头,“我想吃,可以吗?”
“可以,就是带给你的。”
给她打开,看着她喝,只喝水。
“怎么不吃呢?”
“没有勺子。”
朱成仁就不服气了,“吃罐头很多方法的,你可以试试。”
西爱很冷漠了,直接拒绝了,“何苦那么狼狈呢?”
“很多事情,不要这么狼狈,其实可以有很多选择的,比如说下去找勺子,比如说先喝点糖水,”她说话就喜欢戳人肺管子,“所以你们为什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你们是在干大事情的对吧,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不觉得不公平吗?”
“城市里面很多人不愁吃穿,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可是你们吃这么多苦在这里熬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真的好奇,到底为什么?
她不止一次的问,水不够用,天天嘴唇都是干裂的,洗漱用的是盐碱水,吃的无论上下都是两个窝窝头我,咸菜汤,菜都没有一点儿,她妈眼睛都快瞎了。
据说是某个首长看夜盲症的人多,没法子了,医院供应不起来,所以跑青海去跟人家省长特批了,从整个省份搜集了鱼肝油来,一人分了一瓶,就这样那科学家们还在里面傻乐呵呢,没有人出来的。
西爱就不知道里面是有什么魔力吗?
还是这些人脑子里面全是坑。
她看了几天了,什么也没看明白,只觉得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她觉得孤独,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在一个世界里,她自己在一个世界里,彼此不交叉。
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从未如此清晰过,她怀疑这个世界。
第48章 回不来了
朱成仁都多大的年纪了,这里面的年纪是最大的,当初还是前清的时候,就已经是公派的留学生了,后来为国军委派出国,走南闯北的,他身上总是带着太多的东西。
那种中西方包容的东西,在他的身上,除了以前西装革履依然留着一把大胡子以外,还有很多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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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的胡子现在没了,说过的,什么时候争气弹出来了,什么时候胡子重新开始蓄。
“西爱,人跟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你只看他们吃饱穿暖觉得满足,觉得平庸的人生,可是他们要不要养家糊口呢,现在钢铁工人在青藏高原的冻土层开工,从早到晚。”
因为冻土层,所以开工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需要抢工期,从早干到晚,一日不曾歇息,天气冷的时候手都冻开了,一铲子一铲子下去的像是血肉。
每日里早上只有稀粥,然后半块豆腐乳。
“为了保障西北的供应,必须在青海湖结冰之前结束捕鱼期,供应一人一周一条鱼,荷枪实弹的首长跟着一起出海捕鱼。”
没有蔬菜,什么也没有,就只能吃鱼,在结冰期保障一人一周一条鱼,所以每次去捕鱼都要保证满载而归。
“还有很多很多,你看似寻常平凡的人生,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不平凡的人生,因为他们出生在中国,因为他们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注定了不平凡。”
“西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跑的,一个国家不能只有一个齿轮跑得快,每个人都是一个齿轮,大家都在跑才能跑得快的。”
“我们要吃饭,要喝水,要穿衣服,各行各业的人都在付出,我们现在在做的每一份事情,都不觉得特殊,我们只是把自己的人生献给了热爱,献给了热爱的一切。”
我热爱我所热爱的一切。
热爱这个国家。
热爱现在的生活。
也热爱我所终身奉献的原子能事业。
仅此而已。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就是了。
西爱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的,这里的太阳,似乎是永远都不会落下去一样,很亮很亮。
她看着太阳渐渐的落下去,看着光明一点点的被吞噬,看着人打马回来,马背上是一头头的黄羊,看着前面的人大笑着下马,看着她的保育员迎上去,帮着端水擦汗。
院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她歪着头,看着斜阳的余热从房顶上慢慢的退散,看着星星爱上面印上自己的影子,冲刷黄沙带来的沉,月亮吹起来思念的轻。
她缓缓的抿了一口羊肉汤,低着头,忽然鼻子一酸,等夜深人静,靠着枕头的时候,手撑在脑袋后面,睁着眼,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
她想家了。
她想她大妈了。
一点点。
一点点的思念。
她会抱着她睡,会在暗黑夜里有问必答。
她想回家。
第二日终于,送水车缓缓来,西爱在一边看着水在阳光下闪烁,看着大家排着队去领水,她自己把盆扔下来,自己去找保育员打电话。
“大妈,我要回家。”
王红叶你说刚从医院回来呢,听着街道上的电话就跑过去了,一听是西爱,心态就崩了。
挂了电话,穿上鞋子,刚才是光着脚跑去的,自己收拾东西了,张平回家,“要去哪里?”
“去接西爱。”头也不抬的。
又说,“你送我去车站,给我打火车票。”
张平就牙疼,你说你自己去什么?
字儿不认识几个,火车票也不会打,王红叶一个人出门,给人怎么卖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自己把门关起来,“建国走的时候说了,西爱不接回来,留在那边跟她妈妈一起。”
现在去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王红叶就发飙了,“留在那边干什么?西爱在那里水都没得喝,衣服她也不会洗,吃东西根本也吃不进去,孩子对着我哭,跟我说要回来,回来了以后好好读书。”
识时务者为俊杰。
西爱眼看着这种情况,她不大好过了,因此没几天就变了主意,不想待了。
但是黄梅如跟张建国商量好了,不给回去。
她就对着王红叶哭。
回去了好好当个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