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嘟着嘴,状似苦恼。
或许她自己也没发现,她的表情与母亲沈如如出一辙,只是年纪尚小不够道行,在座所有人脸色均变了变。
这个孩子怕是听多了父母的闲话,对姜糖一家有意见呢。
贺父皱眉,大手一挥:“横云比你爸早几个小时出生。兰兰,你要叫大伯母。”
“不是羡慕珍珠有小弟弟吗?你看,你也有弟弟了,还是两个呢。”
珍珠是隔壁江琮之家老二的闺女,比贺兰兰大几个月。
两个小姑娘经常一块儿玩。
贺家第三代唯二的两个,贺定文感冒在床躺着没下楼,贺兰兰就是眼前这个五岁小姑娘。
她眉眼跟沈如一模一样,单看上半张脸是可爱萝莉,偏偏鼻子嘴唇更像贺虎,尤其是大腮帮子,门牙掉了一颗,说话囫囵不清,肤色还遗传了贺虎……
这样一张小黑脸歪着头作不合年龄的娇俏状。
杀伤力极强!
沈如也不是什么大美人,但她皮肤白。
即使发胖加法令纹作祟,骨子里的骄矜还未被生活磨灭,拾掇拾掇依然比大街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时髦。
贺兰兰嘟着嘴,不乐意。
她想要的弟弟是妈妈生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外人。
从小她就听母亲说爸爸和哥哥是贺家的长子、嫡孙,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牢牢记住了一句话,贺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谁也别想抢。
她想买多少洋娃娃都可以买,因为这些钱是她和哥哥的。
突然出现在这儿的双胞胎,在贺兰兰眼里,就是来和她抢糖抢玩具的。
至于那句略显老成的话,是沈如教她的。
沈如耳提面命,不断给女儿灌输姜糖是坏人的想法,小姑娘一直记着呢。
她瞪大眼珠,嘴巴抿得紧紧的,怒视着双胞胎。
“他们才不是我弟弟。”
“你这孩子!”贺母目光迅速扫过姜糖,低声斥道:“你一来这边兰兰脾气就变坏,你以后少来大院,免得教坏了孩子。”
沈如脸色倏变。
“妈——”
“别喊我妈。”
想到儿子死在儿媳妇一家子手里,贺母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可两个孩子特别亲沈如。
如今还小,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若知道外公一家子害死爸爸,心理阴影得多大啊。
让沈如活得好好地,真以为她不恨吗?
恨啊!
可又能怎么办?
两个小的毕竟是贺家的血脉,不能因为愤怒,逞一时之快就把两个孩子毁了。
贺母这才没说太难听:“我们不阻止你和兰兰、定文在外头见面,毕竟你是他们的妈,但我们家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也嫁人了,做什么非得到咱们家搅和?”
说罢,贺母将贺兰兰从沈如手里拽回来:“兰兰,你妈妈呢,已经嫁到别人家了,她以后会有别的孩子,你不要老是把她叫到咱们家,听话。”
“你妈如果经常来咱们家,那边的叔叔会不高兴的,你乖点,嗯?”
贺兰兰扭头看沈如,不甘心的哦了一声。
沈如脸色非常难看,勉强挤出一抹笑:“妈,我,我没教兰兰说这样的话——”
贺父皱眉,看了她一眼,心里不满,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她这个当妈的教的,难不成是孩子自个儿想的?
好好的日子,非得来颗耗子屎。
毕竟多年上位者,不论在家还是在工作上,贺父都不爱和稀泥。
当即说道:“今天是家宴,就不留你了。”
“小冯,送她出去。”
说是“送”,其实跟押差不多。
贺兰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看着沈如被拖走,“哇”地一声哭了。
“哇——妈妈,你放开我妈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从贺母怀里挣出来冲向沈如,一只手抱着沈如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去推小冯:“你放开我妈妈!”
母女俩抱头痛哭,分外凄惨。
“宝贝,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的女儿聪明、机灵,嘴巴特别甜。
从前贺母为难她时,小小的女儿便会撒娇替她解围,这还是她第一次哭成这样,不是装哭,而是真正的撕心裂肺,嗓子都有些哑了。
贺兰兰边推人边哭嚎道:“你们都是坏蛋,都想抢我和哥哥的东西,还欺负妈妈,我讨厌你们,哇哇哇——”
天哪,她平时的抱怨都被孩子记着了。
沈如想捂嘴都来不及。
再看女儿哭得直打嗝,急得眼睛通红。
恨贺家人冷心冷肺:“你们当真要拆散我们母女,让兰兰没有妈妈吗?”
“呜呜呜……”凄厉的哭声转为呜咽。
贺兰兰缩在沈如怀里,抽泣道:“我要妈妈,我不要做没有妈妈的孩子。”
没妈的孩子会被人笑。
贺母听到孙女嗓子哭沙哑了,也心疼得不行,转头看贺父:“要不……”
贺父吃软不吃硬,见孙女丁点大就学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态度更加强硬:“贺兰兰,不许哭,你要是舍不得你妈,那就一块出去。”
母女俩的哭声戛然而止。
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
贺兰兰的小胳膊勒得更紧,她还小,不懂其中的含义。
沈如面色灰败,红着眼睛抱起贺兰兰:“好好好,我自己养兰兰。乖,别哭了,你爷爷奶奶不要你,妈妈要你,以后咱们母女再也不分开了。”
贺兰兰抱着她的脖子,乖乖窝在她怀里,因哭得太急切,小身子时不时一颤。
眼睛里挂着的泪珠晃悠着滚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恹恹道:“嗯,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尤其碍眼。
理智上大家很清楚孩子小不懂事,也清楚沈如平时小心思多,但在贺虎的死亡上她确实无辜。
但情感上,他们还是接受不了孩子跟妈妈那样亲密。
有种被背叛的错觉。
姜糖捏着大宝小宝的爪子,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好奇地看着哭泣的母女俩,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一点害怕也无。
啧,胆子挺大。
贺母眉头皱了皱,忧心的看着孙女,旋即又用隐晦的眼神看了一眼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姜糖,觉得她实在没眼色。
兰兰不懂事说错话。
丈夫坚决要把沈如轰出去不就是为了给她母子三人做脸吗?
现在连兰兰都要被扫地出门了,她也不主动站出来打个圆场,非把场面弄得如此难看。
贺父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要离开,那就赶紧走,我不拦着你们。”
贺英男:“爸!”
贺嘉诚也拧着眉头:“爸,别说气话。”
大嫂刚到京市,兰兰就被亲妈带走,外人见了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贺父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意有所指:“沈如,如果你稍微有那么点慈母心肠,就不该到这儿纠缠。必要时候,我不介意提前告诉两个孩子,他们心心念念的外公是什么人,妈妈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如表情不自然,目光躲闪。
揽着孩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又放开。
不情愿地把贺兰兰放下,轻哄道:“兰兰,妈妈下次来接你好不好?”
贺兰兰生气地扭动身体,想大声控诉沈如说话不算话,头被沈如按在胸口:“你爷爷不让,妈妈带不走你,宝贝,再等等,你乖乖的,不要哭,妈妈不会不要你,肯定会来接你的……”
她凑到贺兰兰耳朵旁,压低嗓音。
两人离大家有好几米远,靠得最近的小冯隐约能听到一些,但也不清晰。
过了会儿,贺兰兰被哄好了,只倔强的看着沈如离开的背影。
沈如一走,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络起来。
姜糖绘声绘色地说起边境的所见所闻,不论是战争局势,还是时事政策,她谈吐有礼,言之有物。
这一番交谈下来,别说本就清楚她能力的贺父愈发满意,就连几个亲戚叔伯也不禁暗暗点头。
再看双胞胎,才两岁就机灵活泼,口齿虽不算清晰但已经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孩子爸平时又很忙,照顾孩子的只有妈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还能把他们教得这么聪明,足以证明姜糖本人也很聪慧。
他们忍不住把姜糖和沈如放在一块比较。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获得扔啊。
一个出身大院,拥有绝大部分人接触不到的资源,一个出身普通工人家庭没有任何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