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压抑的年代里,人们的感情是含蓄的,内敛的,对外介绍时会说“这是我爱人”。而私下再热情,也只会用类似“小X,阿X……”这样稍显亲昵的称呼。
“老公是说我?”符横云不笨,结合上下文语境,他猜到了大概的意思。
姜糖扯扯嘴角,“呵呵。”
“你从哪学来的?”符横云弯了弯眉眼,随口问。
姜糖白了他一眼:“我听以前的同学说的,她从电视上看到,港城那边的夫妻就这样称呼对方。”
港城。
时下的电视机只能接收几个电视台,里面并没有引进港城的电视剧。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一点儿也不怕拆穿。
但他确定了一点,她就生活在离如今不远的未来。
因为,最近两年上头确实调整了对港城的态度,去年东部战区新调了一支特别作战连就是证据,按照上面领导层的意思,说不定港城问题一解决,那边的电影电视剧真的在不久后会引进内地。
“在其他人面前,不要提港城相关。”
“啧,我又不傻。”
不傻?
不傻会说出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话吗?
“我认真的,城里间谍肯定有,你……小心为好。如果遇上不明白的事,可以先回家问过我。”
符横云有时也觉得奇怪。
姜糖理论知识似乎特别丰富,但在实际生活里,又会时不时露出马脚。好在大部分人不会特别留意,但若是与他一样经过特殊培训的人,便很容易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
姜糖听出他语气中的严肃。
也正色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行叭,希望是真明白了。
第56章 太能交际
赵师傅的房子就在省一机职工房区域。
省一机是苏省最大的机械厂, 乃至在整个东南区域都是最大的。
厂子有上千名员工。
光是职工宿舍就建了六栋,全是三层红砖楼房。
赵师傅家在二栋二楼,分房时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他是一级工程师, 厂里原本分给他的是两室一厅, 但他主动换了一室一厅。
姜糖夫妻俩到省一机时,已经到下工时间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
下工的工人们虽然觉得这对小夫妻看起来面生得很, 但对上两人礼貌大方的笑容,也下意识回笑着打招呼。
直到姜糖两人到达二栋, 也没人问他们的名字。
“应该是这一栋, 208, 师父说在楼梯右侧。”姜糖指着房子侧墙上用石灰写的大大的“2”。
一楼最外侧房间的门恰好被推开, 一个女人端着洗菜水,头也没抬往屋檐下的几盆蒜苗泼去。
符横云赶紧拉着姜糖往侧边一躲, 少数水滴溅到她裤腿上。
“啊,不好意思啊。”
女人抬头,见眼前这对年轻男女姜糖陌生得很, 笑脸僵了僵,试探地问了声:“哎, 你们是……?”
姜糖掸掉裤子上的水, 起身抬头。
她没生气。
而是见人三分笑:“嫂子, 你好。我是刚到省一机的新工人, 姜糖, 你叫我小姜就好, 这是我爱人, 符横云。”
问话的人叫曲丽,她男人是大件焊接车间的三级焊工。
她看着模样登对的两人,有点闹不懂新来的咋拎着行李跑她们这边来了。
“你是这次招工考试进来的?”
姜糖点头:“对。”
曲丽视线转移到符横云身上, “那你男人也是??”
姜糖笑着摇头:“不,他不是。”
曲丽:“你们确定没找错地方吗?”
一二三栋是最早的宿舍,分到这边的全是资历老的,何况——
什么时候新来的也能分房子了?
她心里琢磨着两人难道是谁家的亲戚?
可二栋也没有哪家姓姜和符啊。
曲丽很快将这个猜测推翻了。
“妹子,工会给你分了咱们这一栋的房子吗?”如果刚进厂子就能分房子,那她得去工会找个说法,凭啥她家老袁申请三次,也不给他们换两室一厅啊。
工会也不体谅一下他们家。
一家六口呢,就住在一室一厅里,随随便便转个身都能撞着人。
实在太挤了。
“哪能啊。”姜糖连连摆手,“我一个刚来的,哪有资格分房。是二楼赵师傅见我们夫妻俩没找着房子,才把自己的房子租给我们了。”
姜糖见她面含薄怒,眼珠一转,将到嘴边的“借”改成了“租”。
她笑眯眯的弯起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庆幸。
见对面的大嫂子一脸“是吗?我怎么不信”的表情,姜糖只好从兜里拿出工人登记材料,以及师父写的证明。现在这个年代,到哪儿都需要这些东西,师父写的证明倒不是必须的,不过是担心厂里其他人对这间屋子有想法。
毕竟之前也有人试探过他,想给点钱买下这间房子。
曲丽不可能真去看。
见姜糖泰然自若,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她讪讪笑了笑,“哦,赵师傅家啊,你们顺着楼梯上去,右侧第三间就是。”
“多谢嫂子告诉我们。”
“哎,没事,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嗯,那……嫂子,我们先上去收拾屋子了。”
“哎,行。”
“对了,大妹子……”
姜糖见她停顿,表情为难,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嫂子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曲丽抬眼看着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将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只笑了笑:“没啥,你有啥缺的,就下来找我,我姓曲,我男人姓袁。”
“好咧,那就先谢谢嫂子了。”姜糖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晃得曲丽一阵恍惚。
乖乖,这姑娘笑起来简直了。
六分好看瞬间变成了九分!
难道——女人多笑笑,会显得更漂亮吗?
回头她也试试去。
曲丽转过身,缓缓勾起嘴角,学着姜糖笑起来的模样。
“啊,屁股大大的母老虎变妖怪要吃人啦。”
刚从学校回来的小儿子扮了个鬼脸,军绿色的书包往她怀里一扔,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妈,你别笑,笑起来太吓人了……
气得曲丽随手抄起棍子就往外头追。
边追边大声骂:“袁宏扬,你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还在不怕死地嚷嚷:“我是小兔崽子你是啥?”
“……”
姜糖听着同款大嗓门的母子俩互揭老底,笑得歪倒在符横云身上。
符横云一手拎行李,空着的那只手赶忙扶住她,随后便一直揽在姜糖肩上:“这么好笑?”
“嗯嗯。”姜糖点头,不过好笑之余,也不忘给符横云打预防针:“咱们看着好玩,可当妈的肯定气死了,这种就叫熊孩子,对付熊孩子,一定不能惯着。”
符横云哪会猜不到她的小心思。
“你说得对,得严厉一点。”
瞥到姜糖满意的眼神,他不由得失笑,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姜糖直接撞进他胸膛。
姜糖赶紧四下看了一圈,见二楼走廊没有人,才没好气地用手肘拐了一下符横云,“……在外面呢。”
符横云挑眉,似笑非笑:“到屋里就行?”
“呸!”姜糖白他一眼,打开门。
这间屋子是标准的一室一厅,一进去便是敞亮的客厅,右侧门是厨房,厨房对着走廊方向有窗户,木格子加上彩色玻璃。挨着厨房是卫生间,最里面是卧室。
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以及厚厚的一层灰。
因为常年关着窗户空气不流通,一进门姜糖就觉得自己瞬间呼吸了好几吨灰尘,嗓子也仿佛被灰尘堵住了。
她再也忍不住,开始咳个不停。
姜糖捂着口鼻,赶紧将屋里所有的窗户打开通风。
夫妻俩开始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