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看看厨房洗碗的男人,一会儿看看睡熟的儿子们。
心里无比宁静。
才半个月而已,两个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不仅长大了,皮肤还黑了糙了。姜糖伸手在大宝脸上刮了一下,顿时脸就黑了。
她进实验室前,两孩子还白白嫩嫩的,皮肤能掐出水来。
这么几天,脸上就有点儿开裂了。
她赶紧爬起来,拉开一旁的斗柜,蓝色的管状婴儿霜原封不动。姜糖瞪了符横云背影好一会,才叹了声气,挤出膏体往两个孩子脸上脖子上抹去。
符横云从厨房出来,“咦?还要擦那个?”
姜糖没抬头,她都懒得理他。
瞧瞧她精致可爱的儿子跟着爸爸半个月成了啥样。明明都入冬了,他居然还能把儿子往黑炭的方向养……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是不是每个爸爸单独带孩子时,都这样啊?
符横云摸了摸鼻尖,在姜糖身边坐下,主动帮小宝擦婴儿霜。
“别生气,下次我就知道了。”
姜糖早就气消了,“这个有防虫防风的作用,你摸摸,他们的脸都刮粗糙了。”符横云指腹蹭了小儿子的脸蛋一下,突然,小家伙嘴巴一瞥,嘤嘤哭了。
符横云:“……”
姜糖赶紧把睡得好好的老大放回婴儿床。
接过小儿子,原地晃了好一会总算止住了哭声,咬着自己的拳头又睡过去了。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姜糖扯过符横云的手,戳了戳手上的老茧:“皮糙肉厚。”
符横云:“……”
这一晚,夫妻俩什么也没干,相拥而眠。
次日,姜糖不用上班,醒来时,符横云已经带着双胞胎出门遛过弯了。
两个孩子见到姜糖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姜糖的眼神有些陌生。姜糖心里一痛,赶紧上前一手抱起一个。
大宝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小心的揪着妈妈的衣领。
小宝则是下意识咧嘴想嚎,见哥哥就在对面,才把哭声憋了回去。
姜糖在孩子脸上左亲亲、右亲亲,又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玩具,两个小家伙总算记起这不是陌生人,而是亲妈了。
然后,姜糖走到哪儿,他们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只要姜糖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两人就开始哇哇大喊。
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
姜糖心里甜甜的,偶尔又生出一丝苦涩。
他们家这情况吧,不是符横云不在,就是她不在。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数多了对孩子的心理成长恐怕不太好。
尤其是孩子越来越大,他们开始记事了。
这样,再把他们放在别人家里就不合适。
像之前符横云出远门再回来,儿子不认得他。而她这次封闭式工作后出来,两个孩子也差不多把妈妈忘了,虽说母子天性,重新熟悉起来并不难,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体验。
“今天不上班,咱们带大宝小宝去拍全家福吧。”
姜糖突然说。
符横云愣了一下,“好啊。”
往后在父母一方离家时,还能指着照片告诉儿子这是谁。
一家四口换好衣服出门了。
眼下的照相馆很简陋。
拍照方式也特别简单。
没有什么背景墙,也不出外景。姜糖抱着大儿子,符横云抱着小儿子,两人站着坐着各拍了一张,随后给两个小家伙单独拍了两张后,两人手牵着手,肩靠着肩拍了唯一一张双人照。
假期很快结束,符横云开始到新部队报道。
两个月回来一次。
这一年发生的事很多,伟人去世,X人帮倒台,年底文化大革|命正式敲响了闭幕的钟声。
各地革委会成员下台的下台,被关的被关。
某些县市革委会摇身一变成了人民政|府。
那些革委会的头头顺理成章成了人民政|府的官员。
远在千里之外的红星镇便是如此。
X人帮倒台的声音从中央传到红星镇,镇上革委会连夜换了新牌匾,“红星镇人民政|府”。
王明华事前打点终于有了成效,从革委会主任变成了红星镇镇长,除了市里派了个镇委书记过来让他权力受限,其他方面的改变并不大。
唯一的变化是,王家多了个傻儿子。
“这孩子你带回来做什么?他苏家的闺女不检点,到处发骚,生出来的孩子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明华,你明天就把这孩子送到苏家去。想让咱们家当冤大头,美的呢。”
王明华揉着眉心,一脸烦躁。
“这孩子跟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比小伟姐弟俩还像。再说,孩子都养了几个月了,你现在说不是,谁信?”
有时候,他也不懂他妈的脑回路。
要是想做坏人,那就从头坏到底。可每次都是前面认了,半道开始折腾反悔。
对宝珍如此,对姜糖亦如此。
现在对这个孩子也是这样。
王母把抹布摔在桌上,开始哭天抹泪:“妈这是为你好啊,这孩子就是个傻的,养大了又能怎么样?别人家的姑娘一听家里不仅有小伟和春儿,还有一个傻儿子,赶紧就把媒人的相看给推了,你说你留着他,你还怎么找媳妇?”
说到这儿,王明华发火了。
“你就那么急着娶一个进门?还嫌家里不够乱是吧。明跟你说吧,这孩子送到咱们家里,苏家在我选镇长这事上是下了功夫的,与其成天想着相看哪家哪家的姑娘,你不如求神拜佛,让苏美华别回来。”
那个女人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手里竟有他的把柄。
若不是这次她在苏省换孩子被判了刑,此时应该已经回红星镇了。
可换孩子这事儿没涉及钱财,那边只判了她遗弃罪,才短短三年而已。
想到苏美华出狱后的日子,王明华已经开始头疼了。
王母不明白这里边还有苏家的事,愣了愣,无神说道:“那……那咋办?她要是出来后让你娶她,咱们家的脸就全没了。”
“对了,姜糖那堂哥不是说,姜糖只是在气头上而已,其实咱们送去的东西她都收了,那赶紧让姜家人把她叫回来,咱们在苏美华出来前,把姜糖娶进门……”
“你可别出馊主意了。”
王明华大吼道:“除非你能让苏美华死在外头,不,她就算死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把手里的证据交给苏家人?”
要是能确定老王家当初做的事只有苏美华一个人知道,他早就痛下杀手了。
王母这下明白了。
惊骇得瘫软在椅子上:“你做事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王明华脸色阴沉。
他也不知道苏美华从哪里拿到的信。
那件事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忘了。
当初他刚认识宝珍时,他爸只是糖厂一个车间的小主管,而他在革委会连小头目都算不上。彼时学校里的学生开始闹革命,宝珍的语文老师家里曾是唱戏那行当的,但那是上一辈的事,别人也不知道。
宝珍有一次到语文老师家里拜访,见缝纫机上放着一副五彩斑斓的头面,便问了一句。
那位老师也没留心,加之宝珍成绩好,平日跟任何人都相处得好,是个在成绩、品行方面都非常不错的学生,老师就说起了那副头面的来历。
两人看对眼后,王明华问她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宝珍当初就特别向往的说,她很喜欢老师家里的那件东西,简直可以当传家宝。
说者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反正王明华听后上了心。
别看大家都骂戏子下九流,可他们手里总会留下些老物件,看家底。后来,在王明华再三祈求下,宝珍将一封反革命信藏在了语文老师家里,王明华带人搜了个正着。
那位老师打死不认,她丈夫为了保护她被主砖头砸破了头。
夫妻俩当场毙命。
王明华第一次干这种事,看两人没了气也被吓了一跳,可当他们从屋里搜出了不少老派首饰,还有两块小黄鱼时,心虚跟第一次弄死人的恐惧瞬间被金钱驱散了。
随后,他在革委会里升了职。
恰好应了姜宝珍的“旺夫命”。
后来的几年,类似的事情王明华做得不算少,可唯独没把事做得这么绝。他确实害了不少人,但沾了人命的就这么一出。
他潜意识里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若不是苏美华突然提起,王明华都想不起这档事。
王母听完,如遭雷击。
她突然从椅子上蹿起来,扑到王明华身上,又哭又打:“这就是旺夫命啊,我早就说了姜宝珍不是个好东西,你还觉得妈针对她,觉得她善良温柔。你看看她这事干的,你真觉得是因为你的撺掇她才会去放那害人的东西,你咋知道别人家里有那东西的,不还是她说的?”
“还有姜糖手里的钱,不也是她说的?”
“合着坏事都让你干绝了,她就清清白白落个说漏嘴的名声?”
王母从来没像这一刻那样恨姜宝珍。
是,她虚荣,她爱吹嘘家里有钱,爱吹嘘男人和儿子有出息。
甚至,她特别骄傲于儿子在外头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