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深以为然的点头,并笑着问季言之。“那太子哥哥,你看阿娇发髻上插的这只白玉珠钗配什么颜色的衣服。”
“呃!”直男思想很严重的季言之沉思片刻,不怎么确定的道:“天蓝色?”
陈阿娇:“……红色不好看?”
“等用了膳要出宫,阿娇要是穿红色,怕是有点儿不合适。”
这时候染色工艺并不发达,除了黑色、红色外,便是各种萃取各种天然植物花卉侵染而成的颜色。黄色也有,不过那玩意儿多洗几次,就会让衣服颜色变得层次分明,就好像不小心染上了粑粑。
而姑娘,民间的姑娘喜欢穿碎花布制成的衣衫,也就是青黛(蓝黑)色为底,点缀白色小花纹路。这种穿着打扮很富有乡土气息,人间富贵花一朵的陈阿娇肯定不喜欢,所以季言之就斟酌的说了一个相对他来说,印象比较好的颜色。结果……
“…那就蓝色的衣裳好了。”
陈阿娇跳离镜台,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内室。
季言之含笑的瞄了一眼用来做隔断的珠帘,转身就出了屋子,站在了庭院处。与其他宫一样,整个甘泉宫主要植物花卉种植的是翠竹以及玉兰花树。此时玉兰花树盛开,点缀了不少的玉兰花在其中。而翠竹也是青翠,偶尔有鲜嫩的竹笋从泥土里冒出来,鲜美惹人垂涎欲滴。
就在季言之望着刚刚从泥土里冒出头,看起来格外青脆欲滴的新鲜竹笋,思考是炒着好吃还是炖汤好点的时候,果真进内室换了一身蓝衣的陈阿娇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太子哥哥你在干嘛呢?”
季言之改蹲的姿态为站:“我只是在想,甘泉宫的竹笋该收获了?”
陈阿娇眨眨眼睛。“太子哥哥果真不愧为太子哥哥,居然这个时候还不忘关心民生。”
——不,他只是在研究竹笋到底有几种吃法而已。
季言之觉得这句实话说出来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干脆就特别矜持一笑,转而带着陈阿娇去窦太后那儿用膳。早膳十分简单,偏清淡,挺适合中老年妇女以及注重养生之道的季言之。至于陈阿娇,她喜欢吃肉,所以她面前单独放了一盅肉糜。
用过早膳,季言之离开甘泉宫去了朝阳宫一趟,陪着君王难得不早朝的汉景帝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带着陈阿娇坐上马车缓缓地出了宫。
不过出了长安城,季言之便采取了步行的方式,牵着陈阿娇就好像散步一样,去了他在长安郊外一处山坳间修筑的工坊。
工坊外表看起来很简陋,甚至没有士兵布防把守,走进去一看却是别有洞天,各种前所未见的东西让陈阿娇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直到参观完了才收起惊讶。
“太子哥哥,工坊里面没有工匠吗?”
陈阿娇有些奇怪,因为在工坊里逛了一圈,除了各种有民生民息有关的器械以及她根本不知道是啥的原材料外,没有人员走动。
“有啊。”季言之淡笑着给陈阿娇解释:“工匠是二弟、三弟共同管理的,今日恰好休沐,二弟、三弟便让工匠们收拾家伙,回家看望家人。要知道接下来的半年时间,这里的工坊都会封闭,只许进不许出。”
陈阿娇眨眨眼睛,不知该说刘德、刘阏于仁慈,还是该说季言之严谨讲规矩,陈阿娇干脆换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和着季言之欢快的聊天。
大约晚霞铺满苍穹,夕阳余晖洒满大地的时候,恋恋不舍的陈阿娇被季言之送回了甘泉宫。
晚上的时候,季言之并没有在甘泉宫留膳,而是回了太子东宫,跟忙碌了一天的刘德、刘阏于来了一场只属于三兄弟之间的聚会。
“大哥,你说阿娇妹妹回了皇祖母那儿,会不会跟馆陶长公主说起今日跟着大哥去了哪些地方。” 刘德喝了一碗鸡皮顿鲜竹笋汤,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刘阏于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陈阿娇她回了甘泉宫后,馆陶长公主一问她能不说?会不说?”
“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季言之眼神有些奇怪的瞄了憨的程度不相上下的陈德、刘阏于,没好气的哼说:“我做的事情见不得人?”
刘德、刘阏于两人开始疯狂摇头。
刘德:“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能说见不得人?”
刘阏于:“就是说啊,咱大哥心有万民,一定会成为千古一帝,怎么能说见不得人?”
季言之嗤了一声:“先将造纸术、活字印刷术搞出来,等汉景帝寿辰之日呈上。”
刘德连连给季言之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可以有,不过大哥,咱们是先印《孙子兵法》还是《道德经》?”
“要不,先《三字经》?” 刘阏于跟着提议:“这书可是华夏古代幼童启蒙的第一神书。”
季言之:“……”
季言之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相反刘德却是抓住了大好机会,尽情的埋汰刘阏于道:“你这个铁憨憨,《三字经》的作者是南宋王应麟,据说他之所以编写这本幼童启蒙书,是为了方便给家族的族人启蒙。
刘阏于小心翼翼:“那《百家姓》?”
季言之:“……你背背《百家姓》的头几句……”
刘阏于果真背诵了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停停停…”刘德再接再厉的怼道:“你觉得有哪朝的皇帝能够容忍编书者将自己放在后面?”
刘阏于被怼得恼火,忍不住冲着刘德翻起了白眼:“就不能是排在第一的姓氏有特殊意义吗?”
“大哥,你以后可不能说咱们兄弟三我最蠢了的话了啊,你看看三弟,这才是蠢得清丽脱俗,世间少有。”
刘阏于:……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在刘阏于否认三连的时候,季言之总会平复了自己那颗沧桑不已的心,幽幽的吁叹道:“四书五经可以印,《春秋》可以,《左传》可以,《公羊传》《谷梁传》甚至《捭阖策》都可以,但是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万别提,这真的会让我怀疑智商的下限到底在哪儿。”
刘阏于:“……《捭阖策》是什么鬼?”
刘德点小脑袋同问。
“……知道鬼谷子这个人吧”季言之笑得凉飕飕的问,惹来刘德、刘阏于疯狂点头后,这才继续凉飕飕的解惑:“《捭阖策》又称《鬼谷子》,相传是由战国时代的兵法大家鬼谷子所做。”
刘阏于悄然举起小手手,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大哥啊,我有一个疑问,不是说秦始皇焚书坑儒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名家著作传世。”
“老子的刀呢……”季言之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焚书坑儒,焚的是诗书,坑的是术士。特么什么时候指的是烧毁法家、道家、纵横家们所著的传世佳作了。季言之简直不相信,自己这世号称从来不挂科的弟弟居然‘聪明’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了,而是低学龄智障教的。
刘德默默举爪子,表示从来不挂科的人是他。至于刘阏于这货,他是国外注重实践的野鸡大学毕业的。所以仔细想想,也不怪他华夏历史学得一塌糊涂。
季言之:“……管你是学得一塌糊涂还是二塌糊涂,反正再差劲也不准给我学某些穿越男,装什么风采风流的大才子。反正纨绔,不是靠着盗用文章出名,而是凭借着真本色,走上的人生巅峰。”
刘德、刘阏于同时给季言之竖起了大拇指,并拍马屁说季言之的思想真高大上。
思想真高大上的季言之一阵冷笑,随后便给刘德和刘阏于安排了任务。一个盯着造纸,一个盯着工匠雕刻用来印刷的活字,很快这俩货就差点忙成了狗。
当然了,这是要对比季言之,如果对比汉景帝的话,只能说他们比整日忙碌处理国家大事的汉景帝少了一个工作,在繁忙之余还要当种马慰问他后宫的女人们。
果然皇帝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不光要干得比牛多,起得比鸡早,还要学习种马,努力开枝散叶,他们傻儿吧唧才会相信别人挑拨离间的傻话,却跟手段摆出的亲大哥竞争太子之位。
最近接连遇到各种暗搓搓上眼药,提醒他们去争的刘德很义愤填膺的拉着刘阏于去找了季言之,愤愤告状。
“特么,这是当我是大傻子,还是当三弟是二傻子啊!太特么小瞧人了!”
刘阏于点头,很激动的附和刘德,并且还道:“大哥,你说这会不会是刘小猪的妈,王美人干的!”
季言之:“别什么事儿都推到王美人的头上,你俩别忘了刘小猪现在才几岁!”
刘彻的年龄实在太小了,而且上位全靠馆陶长公主的‘慧眼识珠’,如今馆陶长公主全然站在他这一边儿,王娡能生出什么鬼的野心,唯一能有的,估计是在栗姬霸道,缠着汉景帝的时候,捡些肉汤喝。
所以暗搓搓搞这种不入流算计,想要离间三兄弟感情的人,只能是育有三皇子以下,以四开头皇子们的妃嫔。
“这些算计看着不入流,却直指人心,信则兄弟不和,不信则…屁事儿没有。”
季言之抿嘴笑了笑,三言两语就说了N种解决办法。而跑来告状的刘德想了想,却选择了季言之所提的最简单办法——直拳出击,找了一向对外飞扬跋扈的栗姬和馆陶长公主告状,说后宫有人捣鬼,想使不入流的把戏离间太子与他们同母兄弟、汉景帝之间的感情。
馆陶长公主政治敏感度不高,栗姬更差纯粹就没有政治敏感度这跟弦,不过两个母亲,疼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就像馆陶长公主,哪怕为了让陈阿娇稳稳当当的从太子妃过渡到一国之后,也要好好的稳固季言之(刘荣)的太子之位。
于是难得的,两位老母亲难得步调一致、配合默契的行动起来。
栗姬负责花样儿缠着汉景帝,馆陶长公主负责在汉景帝空闲的时候,上上除栗姬以外夫人、美人们的眼药儿。
之所以上眼药这项工作不交给栗姬来做,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栗姬真的做不来。栗姬以往展现的都是真性情,真要她刻意去上人的眼药,除了把自己憋成斗鸡眼外,根本起不了坑人、吹枕头风的功效。
馆陶长公主也是和栗姬做了儿女亲家,才深刻认识到了这点,才把上眼药的事情揽了过来,并且卯足了劲儿,让整个后宫除栗姬之外的夫人、美人们‘雨露均沾’,不光生下了皇子的嫔妃们遭了殃,就连生了公主的嫔妃们也纷纷……总之在季言之成为太子的第一年,整个后宫那叫一个腥风血雨,汉景帝都因为后宫嫔妃们的‘作妖’,气得险些炸肝儿好几回。
季言之成为太子的第二年,也就是汉景帝五年的时候,汉景帝如史书记载的那样,身体开始欠安。这里面或许有去年他被接二连三气着的缘故吧,但本身汉景帝的身体就不咋地,又重女色,自然而然身体也就……
季言之没想过去改变汉景帝的命数,他本来要比刘彻大了十来岁,汉景帝公元前141年去世,享年48岁。刘彻继位是十几岁的少年天子,权柄捏在窦太后手中,刘彻只能步步为营,等到窦太后去世以后才逐渐捏稳了权柄。
而季言之,汉景帝按照历史进程逝世的话,他不过才二十多岁,却早就沾染了不少的权利。窦太后一向是个聪明人,到时候汉景帝去世,自然不会像历史进程那样,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才把权利下放给刘彻。
季言之趁着空闲的时候,曾独自一人好好的琢磨了这段历史进程,总感觉窦太后是一个睿智、心有沟壑的人。或许早就看出了刘彻、王娡这对母子凉薄的本性,哪怕刘彻这个女婿是她不成器的女儿——馆陶长公主亲自选择的,为了让陈阿娇的日子能多过一段时间好的,窦太后就只能捏紧权柄。
这些都是私下里的揣测,事实如何,根本就无关大局。
这一年,汉景帝生辰,季言之将用活字印刷出来的《春秋》《公羊传》等书籍充当寿礼献给汉景帝,果然惹得汉景帝龙心大悦,重重赏赐了季言之。季言之坦然受之,随后寿宴过了就把赏赐转送给了陈阿娇,美其名曰,男主外女主内,季言之负责做事,陈阿娇负责管家以及管他。
冷不丁的土味情话,哄得陈阿娇心花怒放,连连跟窦太后说起了季言之的好话。
“皇祖母,太子哥哥很好的,母亲总算眼光好了一点儿,没有因为和栗夫人的恩怨,就赌气找其他的皇子。”
陈阿娇娇俏的依偎在窦太后的身侧,时不时的帮忙捏两下。虽然那力度跟小猫儿没什么两样,比不了身强力壮、专门按摩的老宫娥,但窦太后的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
窦太后含笑的道:“除开太子和河间、临江王,余下的其他皇子,哪个成器?那胶东王(刘彻)倒是自小有一股机灵劲儿,但比阿娇足足小了三岁将近四岁,没得要阿娇事事迁就,还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啊,馆陶那丫头,的确聪明了一回,没有在阿娇的婚事上意气用事。”
窦太后还没有说的是,刘彻的生母王娡,就不是个简单的。比起她这个后宫浸淫几十载的老人,心眼也是不逞多让。如果馆陶长公主真的意气用事,按照排除法选定刘彻作为女婿,只怕陈阿娇前期风光,后期就……
窦太后心中哼然一笑,察觉是时候提醒太子(季言之)注意点王娡、刘彻这对母子俩了。别的不怕,就怕王娡选择走薄太后的路,先是避开有狠劲儿也有手段的吕雉,在封地养精蓄锐,以至于那场‘七国之乱’中,使的当时还是代王的刘恒顺利上位,成了汉文帝。
窦太后当时身处汉文帝的后宫,可算是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娡有心计又有野心,谁能知道让王娡随刘彻前往胶东封地就藩,不会酝酿新一轮的‘七国之乱’,毕竟栗姬这位凭子上位的未来太后,可是连吕雉的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第199章 废太子刘荣(06)
窦太后笑了笑, 道:“太子很不错,哀家的阿娇也不差。太子性格温润,阿娇活泼开朗烈火骄阳, 一静一动, 般配至极。只是阿娇啊,你也要适当的收敛一下脾气,不能仗着太子秉性温和,就得理不饶人。”
陈阿娇不依的撒娇:“皇祖母,人家哪有得理不饶人了。”
窦太后含笑,好不慈爱的说:“哪里都有。瞧瞧现在,可不就是得理不饶人吗?”
陈阿娇的脾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总归是馆陶长公主、窦太后等千娇万宠宠出来的, 骄纵肯定有,而且不少,除非遇到很会包容她小任性的丈夫,不然嫁给帝王, 其实是下下策。
幸好季言之这个刘荣,在窦太后、汉景帝那儿都评价都还好,哪怕是因为栗姬起了不愉快, 险些否了这门亲事的馆陶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季言之温润如玉,端正有方, 心胸宽广,一朝得势也万万不会弃糟蹋不顾,不是那种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伪君子。
“皇祖母,你再这样说阿娇,阿娇可不依了!”陈阿娇搂着窦太后的胳膊, 笑靥如花的撒着娇。“太子哥哥说过了,阿娇真实不做作,这样的秉性很好,刚好配他这个温雅之人。”
窦太后摇头,笑着道:“这话太子真的说过?”
陈阿娇:“好啦好啦,这话是阿娇说的,但是太子哥哥也没夸奖错嘛,阿娇本身就真实不做作嘛。”
“不害臊。”
窦太后取笑了陈阿娇一句,却是话锋一转,说起了怎么管理宫务的事儿。末了还说:“依着馆陶的意思,是打算阿娇年方十四(虚岁)就嫁入太子东宫。哀家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还是得问问阿娇你的意见,阿娇你怎么想的,这里只有我们祖孙二人,哀家一向疼你,你也不必有顾虑,有什么想法,直接大胆的说。”
脸颊顿时染上了嫣红,陈阿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到底还是忍住羞意说:“就按照母亲的意思,等阿娇满了十四就嫁给太子哥哥。”
“多大年龄,就开始恨嫁了?”窦太后再次摇头失笑,却松口道:“行啊,就按照馆陶的意思来办吧,一会儿哀家打发人给太子提个醒,让他处理琐碎事情的同时,也别忘了陪陪阿娇。”
陈阿娇这下子也不忸怩了,直言说季言之这般忙碌实在过分,她一会儿得去太子东宫瞧瞧去,免得季言之忙碌之中又忘了用膳。
“这丫头。”感觉到陈阿娇离开,窦太后哭笑不得对身旁伺候的奴婢道:“直说想念太子,不想陪哀家这个糟老婆子得了,哀家难不成还能扣下她,不准她往太子东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