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嘀咕道:“这么说,这胡子岩没杀了荫廷侯,倒是可惜……”
“咳咳!”到底还有人清醒,赶紧咳嗽拦住了这句话。
毕竟荫廷侯可是秋浦一霸,若是这话传到他的耳中去,自然又是祸患。
为首的那青年挺身笑道:“酒喝的差不多了,我们请几位小大人尝尝我们秋浦一绝吧。”
林森来了兴致:“是什么?”
说话间,店铺老板已经端上来很大的一个盆,还没到跟前,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店老板笑道:“这是我们秋浦的鲜汤鱼羊烩,用的是鲤鱼跟江团,外加上好的羊肉炖成的,尤其鲜美,小店别的还一般,只有这个还算拿得出手,各位请尝尝看做的如何。”
几个青年早动了手,给无奇四个分别舀了满满地一碗。
无奇刚喝了酒,晕乎乎的,闻到香味,便迫不及待要吃,春日忙道:“小心烫。”给她吹了吹,才许她喝了口。
无奇尝了尝,笑道:“果然是鱼羊烩,鱼羊为鲜嘛,我喜欢。”
蔡采石也吃了口,只觉着鱼肉滑嫩,肉片酥软,口感极为特殊,也忍不住说道:“好吃好吃!”
林森捧着碗道:“你们不吃,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大家见他们喜欢,才又喜笑颜开,也纷纷动筷子。
那店主也高高兴兴地又叫小伙计送了本地的特色,萝卜丝馅的小粑,外酥里内,配着鲜汤,更是可口。
这一顿饭,只吃到将近申时才告一段落。
期间知府衙门派人来找,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看他们人在何处,见他们在此处跟傩戏班子的人吃饭,又惊又疑,只得回去禀报。
申时将至,酒足饭饱,戏班的人陪着他们出了酒肆,大家告别。
无奇因为又时不时地偷尝了些酒,整个人也觉着有些飘飘然的,给蔡采石跟春日扶着,脚步踉跄地爬上马车,打道回府衙。
太阳暖暖地,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热,暖暖洋洋,照在身上脸上很是舒服。
如果没有那些闲事,倒像是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日子。
无奇才爬上马车,便仗醉行凶,不由分说地把林森跟蔡采石踹到马车的另一侧,她自己独霸了这边。
起初是斜靠坐着,慢慢地就躺了下去。
马车颠颠地往前,床帘子被风吹的一鼓一鼓地,外间的日光就也时隐时现,她的脸时而给太阳光照的透明发亮,时而落在阴影里。
无奇眯起眼睛盯着那光影的变幻,问道:“小林子喝醉了吗?”
林森正跟蔡采石肩膀靠着肩膀地挨在一起,指指点点,偷偷地议论无奇像是喝醉了撒赖,闻言差点笑出来:“他自己醉了,还说我呢。”
林森虽然也多喝了几杯,但并没有很醉,何况之前在酒肆里那醉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蔡采石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便对无奇道:“他、他还行,小奇你呢?觉着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无奇摸了摸肚子:“没有,他们这儿的鱼羊烩很好,那个萝卜丝馅的小粑,有没有包几个带上?”
林森越发要笑,自己捂着嘴忍住。
蔡采石把身边的一个小包袱提过来,叹口气道:“当然带了,你忘了你要了二十个?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原来无奇在酒肆里尝了个小粑,顿时惊为天粑,她当时喝的晕淘淘的,又加上吃了鱼羊烩,已经再也吃不下了,但虽然吃不下,志气却很是远大,立志要兜着走,还不由分说地要二十个。
那店家倒是欢喜,立刻又特意为她另做了二十个,包了起来让他们带上。
无奇听了蔡采石的回答,颇为满意:“你愁什么,你又不是林妹妹,再加上小林子,还愁吃不了?”
“林妹妹是谁?”蔡采石诧异起来。
林森也疑惑:“我没有妹子啊。”
无奇嗤嗤地笑了起来:“你做梦?又不是说你妹子。”
“那是说谁家的?”林森又来了兴致,凑上前问:“你认识的哪个林家的女孩儿?长的怎么样?”
蔡采石拽了他一把:“你消停点吧,听风就是雨的。”
无奇也伸出脚踹了他几下:“你看你那个猪公样儿,还敢垂涎林妹妹呢!她可是……‘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的天上仙姝……”
林森听她吹的如此,虽不曾见过这位林妹妹,却知道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顿时先行垂涎三尺。
他擦擦嘴巴:“小奇,这林妹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你把她称赞的如此,想必是个世上无双的绝色佳人,难道……她是你的心上人?”
蔡采石一震,便瞪了林森一眼,可心里其实也在怀疑,不知这林妹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奇听林森说什么“世上无双,绝色佳人”,忽然心里蹦出了一张脸,却把最后一句自动忽略了,只含糊:“唔,的确是。”
她其实是说“的确是世上无双的绝色佳人”,但对林森跟蔡采石却自然是另一番意思。
林森大惊,连蔡采石也色变,两人对视一眼,林森问:“真的是你的心上人?”
蔡采石喃喃:“不可能吧……”
无奇皱皱眉,却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知府衙门,林森先跳下去,蔡采石扶着无奇,摇摇晃晃地下了地。
春日刚才骑马在外头,却把他们在里间说的那些话都听得明明白白,这会儿正要过来扶着,一抬头,却看见知府衙门门口上站着一道很眼熟的影子。
春日一愣,忙丢下无奇三人,疾步上前。
台阶上那人低头对春日说了几句,春日连连点头。
那人看了一眼那三个,就先回去了。
此刻林森跟蔡采石陪着无奇走过来,三人摇摇晃晃地上了台阶,进了府衙。
半刻钟后,晃回了后院,春日心中忐忑,见无奇头也不抬地,虽是走路,却眯着眼睛,像是边走边睡了。
林森则悄悄地跟蔡采石商议:“连你也不知道那林家的女孩子是谁?”
蔡采石摇头:“回头我跟大哥再打听打听,兴许他知道。”
春日本也存疑而急欲打听的,但现在她要面对的不是此事,四个人上了台阶正要进厅,却给人拦住了。
林森抬头,看着面前那人熟悉的脸,一惊:“咦、你……”
蔡采石也愣住:“您、您不是……”
顾九向着他们淡淡地一点头。
无奇却哼唧道:“你们嘀咕什么?别费心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林妹妹住在哪里的。”
正在此刻,里头有个声音道:“还不滚进来。”
蔡采石跟林森在看见顾九的时候,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了,猛地听见这个声音,都惊呆在原地。
进去是不可能想进去的,何况还是“滚”。
他们两个猛咽唾沫,不知所措。
谁知无奇的耳朵一抖:“我好像听见了……”
她晃晃悠悠把脑袋抬起来,像是林森听见“林妹妹”似的双眼放光,且兴奋地问道:“王爷?是王爷吗?”
猛地将林森跟蔡采石一推,无奇完全无视门边的顾九,自顾自地从门口跳了进去:“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林森徒劳地伸出爪子,可到底晚了一步,没能挽救这个自寻死路勇跳火坑的家伙。
蔡采石倒是想要舍身救人,不料才往前挪步,就给顾九拦住了。
春日在旁边无声地一叹,忍不住忧愁地低声问道:“就这么着让他进去……可以吗?”
顾九似笑非笑地说道:“谁知道,那就看天意吧。”
第77章 二更
瑞王赵景藩没想到, 无奇他们这顿饭会吃的如此之长。
他本来对自己的耐性是有足够信心的,但硬是给这顿吃了快两个时辰的饭折磨的耐心全无。
在这期间,他已经把有关荫廷侯府案子的所有公文都看了一遍, 顺便还处置了一点别的事情, 而窗外的日影也跟着在他的桌上爬了一小圈。
那些人仍是毫无动静。
赵景藩甚至怀疑,这些家伙要么是吃饭的时候出了意外, 要么是吃饭的时候别的地方出了意外。
总不成是都喝醉或者撑死在桌上了吧。
要不是还有些理智, 恐怕会立刻命人把那些人揪回来。
不过,现如今他们终于回来了,瑞王却又有点后悔。
因为他没想到,无奇会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跟前的。
当时瑞王正起身往外走,冷不防便见无奇像是一只要捉老鹰的小鸡一样, 手而舞之, 足而蹈之地跳了进来。
他被这个奇特的亮相方式震惊。
跟瑞王一起震惊的,是在他旁边的费公公。
要不是费公公年纪大了反应慢了, 这会儿只怕要冲过来挡在瑞王身前大喝一声:护驾。
但他只是瞪大了双眼, 看着这个人张手跑进来,然后……
不出意外地差点儿跟瑞王撞在一起。
要不是瑞王及时地握住了她的肩头,她一定是要撞个满怀的。
不过, 无奇虽然勉强给他摁在原地站住了, 却仍有些站立不稳。
她第一次领受到烈酒的美好之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脚下轻飘飘软绵绵地,而她的身体也很轻,只要张开双臂,便自信能够御风飞行。
李白斗酒诗百篇,甚至在酒醉之余说“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如今她郝无奇醉酒,虽达不到诗百篇的境界,但也无妨篡改后一句,把“天子”两个字,换成“瑞王”。
她感受到了同为酒中仙的太白前辈赐予的力量,故而很敢把瑞王也不放在眼里了。
双足踩在地上,像是要独立为王般挪来挪去,完全脱离了脑袋的控制跟指挥。
她哼哼了两声,然后仰头叫道:“谁敢拦我?!”
瑞王握住她小小的、可却有些许圆润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