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车窗的帘子给人挑起,有人探头出来,当看见她的时候,那人笑道:“春日,我就听出是你。”
那一刻春日看着她笑面如花的脸,差点头重脚轻地从马背上摔下来。
相比较春日的好运气,林森就没那么走运了。
他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官道跟小路之间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到最后马儿都累的跑不动了。
还是遇到了城中出来报信的,才知道无奇已经随着蔡流风回去了。
在知府衙门门口,蔡流风陪着无奇才下车的时候,一伙人总算又碰头了。
蔡采石急得从府衙门内颠颠地跑出来。
与此同时林森也正翻身下了马。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小奇!”
无奇左顾右盼,见他两个同样是满脸焦急,便笑道:“看你们两个猴头鬼脸的,有什么可急的?”
林森着实是急坏了,如今惊喜交加竟不知如何表达,他撑着快颠散了架子的身体跑到跟前:“你还笑,差点把我急死了!找不到你我只能以死谢罪了你知不知道!”说着握拳打向无奇。
幸而蔡流风跟在无奇身旁,见状将她往身边一拉,又伸手挡住了林森的拳头。
林森其实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敲一下而已,见蔡流风挡住,便忙站定了行礼:“蔡大哥!”
蔡采石也从欢喜中醒过来,忙行礼:“大哥!听他们说你也来了,我还不信呢!”
无奇见蔡流风挡住了林森,她却伸手一小拳头打在林森的胸口:“狗东西,你就这么欢迎我们的?蔡大哥受伤了,你还打他!”
林森给她打中了,只嘻嘻地笑,听到蔡流风受伤,笑容才立刻消失:“什么?蔡大哥你怎么受伤了?伤在哪里?”
蔡采石也紧张起来:“大哥你……你伤的怎么样?谁伤了你?”
无奇说道:“蔡大哥是为了……”
还未说完,蔡流风略带责备地看了无奇一眼,笑斥道:“多嘴。你还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无奇“哦”了声,果然停了下来。
蔡流风才对蔡采石跟林森道:“别听小奇夸大其词的,一点皮外擦伤,也值得这样?”
无奇很觉着对不住蔡流风,可也知道他不想让蔡采石跟林森担忧,便只无奈地望着他。
蔡流风自也知道她的意思,一边安抚两人,一边冲她温温一笑。
谁知正在这时侯,蔡流风目光转动,脸上的笑也缓缓地收了起来。
他轻轻地拍拍无奇的手臂,示意她转身。
无奇莫名地回头,当看到眼前之人的时候,忙也站直了些。
原来不知何时,瑞王殿下居然出现在门内,正眉头微蹙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几人。
赵景藩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为荫廷侯那一句话,害得他几乎失神,一门心思地为她担忧,生恐她遭人折辱,痛不欲生。
哪里想到这厮竟然跟蔡流风一起,如此的自在快活,分明一点儿忧惧之色都没有,反而是一股子乐不思蜀的气息。
他先前的一片忧心,莫非是用在了狗身上不成。
瑞王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
但同时,心里深处,却又响起一声铿然。
就仿佛心头那块高悬了半天的巨石……终于落地。
第87章 争风
瑞王的心是放下了, 但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却又让他高兴不起来。
赵景藩有点懊悔。
之前听人禀告说无奇已经安然无恙而回,他竟有些按捺不住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 不知不觉走了出来, 谁知却正看到这样“眉目传情”其乐融融的场景。
他瑞王殿下该端坐堂中等人拜见,而不是孑然地站在这里恍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众目睽睽下, 难道他是出来迎接这伙的不成?
何况蔡流风也在跟前, 这厮心中指不定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蔡流风已经上前行礼,无奇等人也跟在后面。
瑞王看着这一堆人,正要开口,忽然听到有人笑道:“王爷!没想到……蔡学士竟然到了, 想必蔡大人必有事情禀报, 王爷不如先别去侯府了吧?”
瑞王瞥向旁边的费公公。
今日费公公的表现真是异常的勇猛且机变,关键时候总能顶用。
原来, 费公公自然知道瑞王是为无奇而特走出来的, 但现在这么一堆人,面子上当然过不太去,他急主子之所急, 灵机一动, 便故意地说瑞王本是要去荫廷侯府的。
瑞王便淡淡地说道:“说的很是,暂且不去了……蔡学士你也免礼吧。”
说完后便一拂衣袖转身向内去了。
身后, 无奇本来正在猜测为什么瑞王这么巧的就出现在门口,总不至于是亲自过来接他们的吧,自然没有这种道理。
听了费公公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蔡采石就偷偷地跟无奇说道:“你知道了吧?荫廷侯谋逆……”
无奇点点头:“回来的路上才听说的,他还真做的出来, 是怎么鬼迷心窍想不开了?当着王爷的面儿也敢造反,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林森道:“这人本来就该死,造下那些孽,连累无辜的人受害,今日正好作死,却省了我们的事了,而且这次摆明是他叫人掳劫你的……幸亏有蔡大哥,不然,就杀他一千次都不解恨。”
三个人正交头接耳,蔡流风却已经一脚迈进了门槛,见他们不动,便回头道:“你们还不走呢?叫王爷等着吗?”
蔡流风跟他们三个不一样,他才不会轻信费公公的话。
瑞王这一出一入的,目光多都在无奇身上,且若真的要去荫廷侯府,自然是要亲自处置要紧的事情,哪里会轻易地为了他来而复返。
无奇等听见蔡流风叫,才忙赶紧地跟上。
不料才进了府衙,便看到从旁边廊下有两名士兵抬着一具尸首出来,无奇本没在意,走了几步回头:“那是……”
林森也正瞪着眼睛看:“是死人?”
蔡采石赶忙拉住无奇:“别乱看了,那是荫廷侯带人冲进来后给杀死了的。连王爷身边也有内侍遭殃了呢。”
“什么?”无奇震惊地看着他:“王爷身边的人也……”
蔡采石道:“可不是嘛,我也是回来后才听说的。这下荫廷侯可死定了。我就是担心侯府的人会跟着遭殃。”
无奇的心突突地跳,虽然事发的时候她不在知府衙门,此刻却能够想象当时是何等的惊险。本来以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真的让瑞王置身险境,直到此刻才觉着自己是肤浅了。
蔡流风在前听到这里,又见无奇脸色不佳,索性止步道:“小奇过来。”
无奇回神,只好赶紧走到他身旁:“蔡大哥。”
蔡流风说道:“怎么,你替瑞王殿下担心吗?”
“我、我只是……没想到。”
蔡流风道:“你还是别去想这些了,你想不到的,瑞王殿下未必想不到。”
无奇觉着他的话里有话:“蔡大哥、你说什么?”
蔡流风看她懵懂困惑的脸色,一笑叹道:“我是说,你不必为瑞王殿下担心。所谓各有其职,你在断案查凶上自然是不错的,但是,这种朝堂之事,那是瑞王殿下擅长的。”
蔡流风的意思是,瑞王处置这种事情,就如同无奇查案子一样,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很不必别人忧心。
无奇却还是不很懂,待要再问,却见是费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走了来,笑着说道:“蔡学士,怎么这么慢呢?王爷可忙着呢,还是快紧走两步?”
蔡流风笑道:“是。有劳公公。”
府衙大厅之中。
中堂挂着一幅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两侧是皮日休的两句诗:万顷湖天碧,一星飞鹭白。
底下,瑞王一身灰蓝云锦常服,在那色泽浓郁的江帆图映衬下,越发更显得雅致清贵而眉眼如画。
瑞王身侧,顾九跟费公公一左一右站着。
再往下是杨知府陪侍,之前的桑主事等几名执事站在下手。
蔡流风带人重新行了礼,无奇跟林森在后面,觉着气氛仿佛有点凝滞。
终于,瑞王殿下说道:“本王听说,蔡学士一行人上午就到了,怎么学士竟突然不见?”
蔡流风道:“回王爷,下官当时因察觉路上遇到的一辆马车很是可疑,又听说清吏司中失踪了一人,便想追去查看,果然便发现了有人欲对小奇不利。”
瑞王似是夸赞,淡淡道:“跟学士同行的这么多人都没发现异样,只有学士这般洞察敏锐,实在难得。”
桑主事卫主事忙躬身道:“是卑职等失察,请王爷恕罪。”
蔡流风道:“下官也只是误打误撞,幸而没出大事。”
瑞王笑了笑,扫了一眼蔡流风身后的无奇:“说来,也多亏了蔡学士,不然的话,只怕有人不能活着回来见本王了。”
无奇本来正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不由抬眼看向瑞王。
蔡流风道:“这也拖赖王爷的福气,才叫下官真的找到小奇。”
瑞王跟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了对,便垂眸道:“学士不必谦虚,以你这般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原先在翰林院虽也确是屈才了,如今调任吏部,自然更是相得益彰,可喜可贺。”
像是夸人,可又似带些嘲讽。
蔡流风波澜不惊地说道:“多谢王爷抬举,下官实不敢当。其实不管是在翰林院还是吏部,不过是为朝廷效力而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瑞王轻哼了声:“蔡学士太过谦虚了,本王看你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必定前途无量。”
蔡流风依旧很谦逊的:“下官会谨记王爷教诲,时刻督促自己,绝不敢有负王爷厚望。”
瑞王听到这里唇角不由一牵,淡淡道:“郝无奇,你被蔡学士所救,可好好地谢过人家了。”
无奇正在听他们两个人对话,觉着真是意味深长而回味无穷的对白,猛地给瑞王点到,便道:“啊,已经谢过了王爷。”
瑞王道:“哦,是怎么谢的?”
无奇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蔡流风在旁一笑道:“王爷想必是说笑了,下官同小奇自来相识,谈不上救或者谢,都是下官分内之事罢了,小奇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