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采石愣住,勉强道:“……这、这未必吧?不过就算是,这种私情之类本就不容的,倒也是无可厚非。”
无奇说道:“给二姑娘戴上面具以及扔掉凶器的人,一定跟黄夫人脱不了干系,因为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无奇静静道:“让人以为凶手就是跟杀死管家的是同一个人,而避免芳姑娘的私情暴露于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是因为黄夫人还有嫡女待字闺中,若是叫人知道了私情的事,对女孩儿名声不好。”
蔡采石屏息,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是、是吗……”口吻虽迟疑,心中却已经倾向于相信无奇了。
无奇道:“这种内宅的事情,你自然是不太懂的。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要挑拨什么,只要你知道,黄夫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甚至……”
“甚至什么?”
无奇却没有说。
其实她想说的是,甚至最后黄夫人请了蔡采石进府内,也是大有用意的。
以黄夫人的精明,连荫廷侯要谋逆的事情都知道,难道会不知他要对自己动手?
黄夫人提前请了蔡采石离开,一是避免蔡采石给牵连其中,另外,也是想借着蔡采石,把荫廷侯要谋逆之举先告诉他。
这样的话,如果蔡采石先通知瑞王,或者是荫廷侯给打草惊蛇不再行动自然万事大吉,或者是瑞王先发制人拿住荫廷侯,而有了夫人这通风报信的“义举”,真的要论起罪来,有了蔡采石的力证,她未必就会死罪难逃。
最后无奇只说道:“罢了,多说无益,不过,假如朝廷真的不至于诛灭荫廷侯九族,你只打听着那个小妾筝儿的下落就行了,按照黄夫人的心性,绝不会留下那人的。”
说到这里,无奇忍不住笑问:“荫廷侯府那位嫡出的姑娘,难道你照了面了?”
蔡采石忙道:“只无意中看见了一次。倒是个温柔娴静的。”
无奇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你可别先就春心大动起来啊。”
蔡采石嗤地一笑,琢磨着“春心大动”四个字,犹豫了会儿,便笑问道:“小奇,这里没有别人,你好歹也跟我说说,你跟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无奇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旁边。
蔡采石从对面挪到她身旁:“你也知道,大哥从来不曾如昨日一样失态的。你……”
无奇咳嗽了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也一样,再聪明的人也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时候,蔡大哥现在就是这样,但这不过是暂时的,他那么难得,一定会很快就想通了的。只要过了这个时候自然就好了。”
蔡采石似懂非懂:“真的?”
无奇笑道:“你还信不过蔡大哥?他可是前途无量之人,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一蹶不振呢。”
蔡采石盯着她瞧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向来也是钦服大哥为人的,但昨儿实在吓了我一跳。我并不很担心大哥,倒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做什么?”无奇奇怪地笑问。
蔡采石道:“我啊,担心你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是什么话?”
“没、没什么……”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间听到人喊马嘶,队伍突然又停了下来。
蔡采石正要询问是怎么了,外头春日道:“你们两个别动,别出来。”
她又吩咐林森盯着,自己却打马往前去了。
这边众人呆着不动,半刻钟后,春日返回,说道:“恐怕要暂停一会儿,前头山上有碎石掉了下来,已经有人去查看了。”
林森忙问:“碎石?没伤着人吧?”
春日道:“有几个躲闪不及伤着了,一人身亡。”
林森色变:“这么严重?”
这时侯蔡采石跟无奇也在窗边往外看,听到这里蔡采石忙问:“王爷怎么样?”
春日冷笑说道:“有一块正落在王爷车轿旁边,要是差一步,恐怕就出大事了。”
三人听见了,各自震惊而咋舌。
说了这句,前头有个小内侍跑来,行礼道:“王爷传一位执事过去回话。”
蔡采石跟林森不约而同地看向无奇。
无奇想到昨晚上跟瑞王的不快,也觉着难为情。
不料那小内侍道:“哪位是蔡执事,且跟我去一趟吧。”
三人都意外起来,蔡采石更是问:“什么?王爷传我?”
内侍道:“是呀,是说蔡执事的。”
蔡采石半信半疑。
无奇在意外之余却松了口气,推他道:“好了,你快去吧。好生回话就行了。”
蔡采石挠挠头:“怎么王爷叫我呢……”
却也不敢怠慢,忙下车跟着那内侍往前去了。
剩下林森便问春日:“姐姐,这石头是不是落的有点巧。”
春日道:“谁说不是呢?”
林森迟疑道:“难不成还有谁想要……”却不敢说出来。
无奇在旁边听他们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谨身精舍的那个白衣女子,心怦怦跳了两下,可又一想:瑞王何曾机敏,她能想到的,瑞王自然也会想到,就不必她多操心了。
且说蔡采石跟着内侍一路来到王驾旁边,行了礼。
瑞王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白白胖胖的,神态憨憨厚厚,跟蔡流风那种真是大不相同。
瑞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才山上落石,有没有受惊啊?”
蔡采石有些受宠若惊,忙答道:“回王爷,一切都安好,就是听说……王爷受了惊吓?”
前方的侍卫一则清理地上的碎石,处置受伤的侍卫等。另有一拨人转到旁边山上查看情形,其余的负责警戒护卫,倒也并不混乱。
瑞王云淡风轻地:“不妨事,本王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怎么样。嗯,是了,这次秋浦之行,你们做的不错,尤其是你。”
蔡采石大为诧异:“呃……王爷,下官不过是尽本分,其实我们三个主要还是小……”
那个“小奇”还没说出口,瑞王道:“不必谦虚,本王自然知道,你出身名门,小小年纪,却能这般不骄不躁,谨慎洞察,实在难能可贵。都说你哥哥蔡学士难得,叫本王看来,你却更是不遑多让,假以时日,恐怕还将在蔡学士之上呢。”
蔡采石简直要流汗了,他从没想过能从瑞王这里得如此多的赞誉,而且句句都是他当不起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给王爷赏识了,又不好推辞,只得唯唯诺诺地说道:“下官多谢王爷赞赏,下官愧不敢当,以后定然尽心竭力,不敢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瑞王用和善而赞许的目光打量着蔡采石:“你自然会不错的,本王是不会看错人的。说来你比他们两个都强的多了。林森粗莽,另一个嘛,哼……缺点委实太多,不说也罢。只有你还是个好的。”
蔡采石听到这里,隐约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迟疑了会儿道:“王爷,其实我们三个之中小奇才是最聪明的。”
“他是聪明,但有时候太张狂了,哼,”瑞王接了口,又不愿意过多的表露自己的不满情绪:“本王很该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不然的话以后他还把谁看在眼里,仗着有点才能,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手给打掉,以及无奇怼他的那两句话,瑞王便气不打一处来:“总之他很不识抬举,蔡采石,你可不要学他!”
蔡采石咽了口唾沫,勉强应了:“是……下官明白。”
瑞王指桑骂槐了一阵子,前方顾九带人回来,上前低低道:“王爷,山石有被撬动的痕迹。”
蔡采石闻言大惊,忙抬头。
却见瑞王仍是面不改色的,只淡淡地道:“果然是想要本王的命,只可惜干的这么不利落,一帮废物。”
说完后他对蔡采石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回京后本王再找你。”
蔡采石忙行礼退后。
他起初慢走,后来就快步跑到马车旁边,爬上车后,便先跟无奇说了刚才听顾九回禀的话。
蔡采石跑的有些气喘,擦着汗道:“原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王爷!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
无奇先前正在猜测此事,如今坐实了,心想多半就是端王旧部那些人所为了。可又想……瑞王的车驾差点就给砸中了,要是真的给他们得逞……那些人,果真是不择手段的啊。
蔡采石又道:“对了,你猜王爷叫我看什么?”
无奇摇了摇头。
蔡采石笑道:“王爷啊,把我夸了一顿,让我在清吏司好好干。”
无奇点头道:“这是好事啊。”
蔡采石摸着头叹道:“什么好事,我听着不是那个味。”
“王爷能夸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味儿?”无奇笑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略高的山峦。
蔡采石说道:“其实这趟秋浦之行,仍是你功劳最大的,怎么王爷偏偏叫了我去夸了一顿。”
无奇正在出神,闻言问道:“小蔡,你后不后悔进清吏司?”
“后悔?当然不!”蔡采石道,忙又问:“你怎么说这个?”
无奇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了。”
“什么?”蔡采石瞪大双眼:“为什么?”
无奇说道:“也许我不该这么胡作非为,也许我……”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终于说道:“也许,将来何去何从的,我该重新好好地想一想了。”
蔡采石又惊又疑:“你到底在说什么,明明这次立了功,忽然说这种话?”
他想了想:“总不会是因为王爷只叫了我去,没有夸你的原因吧?”
无奇看着他有些惊慌的眼神,又听这语无伦次的,便笑道:“不要胡说,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她说了这句,转头看向窗外,心底又浮现昨晚上铁匠铺子外,怅然若失的那道身影,她喃喃道:“我只是觉着,也许,该急流勇退,别再误人误己。”
蔡采石只听见她嘀咕了声,并没听清楚。
正要问,外头春日道:“留神些,前方就是落石处。”
秋浦。
恭送了瑞王出城,吏部众人跟杨知府一起返回衙门。
在门口翻身下马,众人向内而行,杨知府道:“侯府的后续事情,有劳各位了。”
卫主事见蔡流风若有所思地没言语,便含笑应道:“大人不必客气,该我们做的自然不会推辞。”
杨知府笑道:“说来,我本该好好地请一请你们清吏司的几位小执事,他们真是我的福星,不过王爷先前在,倒是不可喧宾夺主。不过看着他们,真真叫我想起一句话——后生可畏啊。吏部也是人才荟萃,难得难得。”
卫主事笑道:“知府大人不必过于夸奖,他们也只是行分内之事而已。”
杨知府道:“本府说的都是实话,林森威勇,蔡小公子谨慎,尤其是那位郝家的少年,相貌虽是羞羞怯怯女孩子似的俏丽,却竟是个很能干的人。”